天門第二十五層。

  雁回終於再次來到這一關卡。

  他看著坐在懸崖邊上那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男人，眼神複雜。

  這一層的守關之人叫做韓棠，自稱漁夫。

  韓棠沒有轉過身來，手裏的那根魚竿有線，無餌。

  墜向深崖的細線卻好像有千鈞之重，筆直，不動。

  “你來了。”

  韓棠說道，好像在招呼許久未見的老友。

  “嗯。”

  雁回劍鞘點地，單手握住劍柄，蓄勢待發。

  忽然，魚線點頭，明明末端空無一物，韓棠張手一收，卻有魚出溪水的“嘩啦”聲。

  可惜他隻是搖頭，歎息一聲，慢慢支起身來，轉了過來。

  雁回知道他在歎息什麽，他在釣一尾霧魚。

  他會告訴每一個前來挑戰的人，他想要釣的東西。

  那些話他對很多人說過，他已經說了很久。

  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當真。

  以為這隻是一個設定，隻是為了讓這些一直困在天門裏的NPC更加人性一些。

  韓棠說過，如果有一天他釣到了那尾霧魚，他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他還在，所以他歎息。

  雁回不知道他口中的霧魚是指什麽，他所求的隻是，打敗他。

  劍名，雲崖。

  紫武寶劍，三星，攻擊256，穿刺117，器魂彼端（4級），暴擊時提高自身穿刺128%，持續12秒。

  韓棠手裏的魚竿就是他的武器。

  兩人都沒有說話，都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

  雁回拔劍，出鞘，掠至韓棠三步距離，鏡花起手，側方踏步繞至背後。

  揮劍，幹脆利落。

  韓棠沒有硬碰，閃身後退，避開橫切而來的一劍。

  此時，劍鞘落地。

  似乎早料到對方有這一手，雁回閃身跟進，劍再刺出，接劍招雙折柳，點在韓棠的蓑衣上。

  緊接著，撤劍變招，挑劍起手。

  然後是削劍，二連刺；

  再撤劍，再變招，又是挑劍，削劍；

  二連刺；

  撤招，鏡花再繞，將韓棠一路逼到山壁之前。

  雁回所用招式均為劍法普通招式，卻打出了百花繚亂的自然美感，倒是和張青銅的連擊有異曲同工之妙。

  韓棠一退再退，尋隙反擊，不料雁回借山壁之勢，蹬至半空，猛然下墜。

  韓棠並未抬頭，聽風聞聲，毫不猶豫後背一靠，借山壁反推之力遁離。

  一招葬花墜地落空，雁回並不失望，終於等到劍技準備完成，持劍直刺追對方，身上隱隱泛起藍色光華。

  鬼牙突，6重，藍色劍技，持劍飛身向前突進，造成244%攻擊力的傷害，每擊傷害提升117。

  而韓棠身上剛剛凝聚起來的黃色霸體瞬間被破，一個踉蹌，空門大開。

  霸體相克，紅克藍，藍克黃，黃克紅，雁回這一手似乎早就預判到韓棠的出招習慣。

  緊隨鬼牙突，雁回再次揮劍，發出兩道劍氣。

  劍氣如彎月，結結實實地打在韓棠身上。

  蓑衣掉落，韓棠遮在鬥笠下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你開啟了劍嘯八荒。”

  韓棠肯定地說道，不然劍氣傷害不可能這麽高。

  劍嘯八荒，所有劍風技能傷害提升30%，劍風攻擊距離提高30%。

  他的判斷沒有錯，雁回跨入山海境之後便開啟了劍嘯八荒。

  劍嘯八荒不屬於劍技，卻能夠對劍風技提供加持，可以歸為秘法之流。

  不過這並不奇怪，韓棠驚訝的反倒是雁回對劍的領悟和掌控，多了一分睥睨，少了一些戾氣，搶攻時咄咄逼人，看似大開大合卻又不貪功冒進，很難找到真正有效的反擊機會。

  對方進步很大，而自己能夠調動的力量有限。

  僅僅幾個回合，韓棠知道自己不是對手。

  魚竿甩出，黃色霸體被破；

  石子擊出，被一一閃避；

  肉掌探出，迎來的是早已準備好的劍尖……

  韓棠慢慢放下的中的魚竿，歎了口氣，慢慢拾起之前被雁回劍氣斬落的蓑衣。

  蓑衣沾著水氣，提在手中有些沉重。

  “你走吧！”韓棠說道。

  “好。”雁回道。

  他像是做了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語氣平淡。

  回劍入鞘的手，隱隱顫抖。

  雁回離開了，韓棠摸著已經很久沒有打理的胡子，搖了搖頭。

  “這身蓑衣，沉得緊。”

  回到懸崖，重新找來藤條係好披掛在身，他又甩出那根魚竿，垂釣他口中的霧魚……

  原本以為今天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不想隻坐了半個時辰，一聲呼喊讓原本紋絲不動的魚線好似動了。

  “釣魚的，我來啦！”

  韓棠黑臉轉身，隻見一個勁裝青年一邊啃著果子一邊瀟灑走來。

  他立即有了判斷，樣貌平平，境界平平。

  隻是這自來熟的勁，我們認識嗎？

  他記性再不濟，也知道從來沒見過此人。

  “喲，真的在釣魚啊，運氣怎麽樣啊？”

  張青銅走到他身邊，往懸崖下探頭看去，似乎並不奇怪他為什麽臨淵垂釣，反倒關心起他的收成來。

  進入天門的玩家都是為了擊敗他們這些困守在裏的人，想要通過就必須完成至少一星挑戰，有時間限製，有血量控製，有受擊次數上限，有連擊數要求……既然這人不忙著打架，他自然樂得清閑，拖拖時間也無妨。

  “釣魚的，那個，老韓啊，一直呆在天門裏是不是很悶？”

  張青銅從袋子裏掏出一顆野果遞給韓棠，韓棠沒接，他隻好重新揣了回去。

  不吃算了，留給大寶。

  見韓棠老是不說話，張青銅也頭疼，於是幹脆說道：“你真的以為把它釣上來，你就能出去了？”

  藏在鬥笠下的眼睛瞬間淩厲起來，他盯著張青銅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似乎想看穿這張麵皮下的真實麵孔。

  “灼鋒期2階？”

  韓棠眯眼說道：“原來剛剛是我錯看你了，你是怎麽上來的？”

  “當然是打上來的！”

  “不可能！”

  韓棠雖然敗在之前那個男人手上，但那是山海境初期，一個人我境灼鋒期的玩家怎麽可能闖到第二十五層！

  他覺得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更何況，他每天都在這裏，從日出到日落，從冬雪紛揚到秋雨綿綿，他自己都快忘記自己為什麽要坐在這裏釣“魚”了。

  他知道。

  這個年輕人知道。

  但他不認識他，他確定這是第一次見麵。

  張青銅退了回去，靠在樹幹上訕訕笑道：“我恐高。”

  隨後一邊吃著蘋果，一邊說道：“老韓，別這樣看著我，我這次來其實就是想跟你說說話，沒別的意思。”

  “不然你以為我爬得這麽辛苦是為了什麽，吃飽了撐的麽？”

  “所以啊，你就好好聽我說說話。別再去釣那什麽霧魚了，就算它吃勾了也不頂用。除非……有天門令！”

  韓棠打斷張青銅，話到這個份上，他也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麽用意了。

  他收起魚線說道：“就算你知道天門令又能怎麽樣，關鍵是你有嗎？再說，你，憑什麽？”

  張青銅聽聞眉眼一笑，就知道這些家夥已經知道了。

  戮雪江湖遊戲沒有更新這一說法，因為它獨有一套智能計算法則，可以根據大陸上的情況進行細微調整，包括玩家流派反饋機製這類。

  不過這次五周年是個契機，遊戲智能AI之前反應過遊戲裏NPC的情況，它認為需要更換一批新鮮血液。

  於是有了天門令這種東西出現。

  可以說，這是遊戲AI與主創人員之間第一次合作的結果。

  以往隻能玩家與玩家之間締結主隨契約，而持有天門令，玩家可以與NPC締結主隨契約。

  目的，是為了讓遊戲中雷打不動的NPC角色進行更新換代。

  整個戮雪大陸，總共隻有十枚天門令等待被發現，需要玩家通過觸發天門中的隱藏成就獲得，可與天門中的NPC締結主隨契約將其帶走。

  張青銅飛行器出事之前，這個計劃已經啟動，隻不過並沒有任何通告，隻有獲得天門令的時候，玩家才會知悉。

  也就是說，真正知情的人，隻有那十名天門令的擁有者。

  後續會不會放出更多天門令，甚至不限於天門之中的NPC這個張青銅自己也不清楚。他能提前了解這一情況，還是因為他是主創團隊的一員。

  張青銅目前沒有天門令，這次千辛萬苦跑到二十五層來，隻有一個目的。

  試探！

  既然確定天門令已經出現在戮雪大陸，那他就要想些法子，最起碼拿到一塊天門令。

  他一直很中意這個釣魚的，而韓棠也一直很想離開天門，不然早在之前的關卡他就會拋出自己的誘餌了。

  張青銅不知道怎麽回答韓棠的問題，就算有天門令，他又憑什麽讓一個地塵境後期的NPC心甘情願跟自己締結主隨契約呢？

  突然，韓棠覺得封印自己力量的禁錮有所鬆動，他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變強！

  嗯？

  正當他疑惑不解，天門之中響起一道蒼老悠遠的聲音。

  “戮雪大陸人才輩出，今有少俠以人我境闖入天門第二十五層，故神廟決定，從現在開始，天門難度適度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