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一陣劇響，元楓的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藍染惣右介單手握刀，拖行在地，原本縱橫交錯的黑白棋盤上多了點點殷紅。

  胡半仙早已沒有那溫文爾雅的打扮，一頭長發散開，無風自動。

  但他笑得肆意，笑得張狂，一對湛空破拳套相互碰撞，竟發出老虎齜牙的聲音。

  藍染惣右介，敗了。

  他的血槽沒有被清空，但是一盞茶的時間到了。

  藍染惣右介血槽剩餘34%。

  胡半仙血槽剩餘42%！

  論劍場上的規則是生者勝，死者負；或者一盞茶時間結束，按百分比來算，誰的血槽血量更多誰便贏得這一局比試。

  整個一壺酒中仿佛集體失聲。

  眾人親眼目睹了胡半仙從一路被壓製，到身陷絕境，然後峰回路轉，絕地反擊！

  直到胡半仙那一對拳套互相撞擊，大家才回過神來。

  胡半仙贏了？

  胡半仙贏了！

  不知道誰率先高呼一聲，整個論劍場內沸騰起來。

  聲音傳到外頭，讓不知情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心想往裏湊，經人一說，才知道鎮川城今夜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

  亭廊之中，元楓扭頭怒視著慕容圖，慕容圖麵不改色心不跳，不知悲喜。

  他知道元楓為什麽這麽憤怒，但此時的他卻沒有絲毫得意。

  藍染?右介為什麽會輸？

  因為胡半仙服用了一顆丹藥，之後戰力大增，隱隱之間居然連續突破了兩個小境界！

  這枚丹藥，有些人認識，有些人不認識。

  元楓肯定是知道的。

  那是一枚破境丹！

  確切地說，應該叫做偽·破境丹，玩家吞服後，可以在半個時辰內強行提升兩個小境界。

  縱然藍染?右介天賦異稟，縱然他已經在不少人心裏占了鎮川城地塵境前三甲的一席，可是麵對一個山海境初期，他還是敗下陣來。

  胡半仙也不好受，雖然他通過偽·破境丹提升境界贏下了這一局，雖然他還有半個時辰藥力時間，但以地塵境的底子來掌控山海境的力量多少會顯得力不從心。

  但是這又如何？

  又有什麽關係？

  他贏了，人們也隻會看到他贏了。

  偽·破境丹是大明王朝給的，目的就是要讓他試出藍染?右介的深淺。

  胡半仙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做到了自己承諾的，因為他把最強的藍染?右介激發了出來。

  至於之後怎麽應對煙雨小築，已經不關他的事情了，而是大明王朝該頭疼的事。

  就算繼續，他的勝算依然很大。

  但是此刻，他要先享受這場勝利。所以他慢慢摘下拳套。

  湛藍的拳套上點綴著片片血漬，原本清逸的湛空破此時顯得莫名猙獰。

  他轉過身，麵對著看台上的觀眾，忽然振臂，一聲長嘯！

  回應他的是更加瘋狂的尖叫聲。

  止戰花下的人熱淚盈眶，梅田林喊著，叫著，居然暈了過去。

  亭廊上，元楓沒有理會胡半仙，也沒有看一眼服下回血丹慢慢恢複的藍染?右介，就這麽盯著慕容圖。

  似乎覺得有些無趣，慕容圖歎了口氣，對慕容雄和身後的慕容齊說道：“走吧，沒什麽好看的。小齊，你再待一會，大明還是得有人留在這。”

  “好！”

  慕容齊應聲。

  理了理道袍，扶著案幾站了起來，慕容圖帶著慕容雄走到元楓身邊，雙眼看著前方，兀自說道：“元楓，你有兩個好徒弟。說實話，有時候真羨慕你逍遙自在，卻還有那麽多人對你死心踏地。”

  “你我同在這鎮川城，見證了這座城池的風風雨雨，說句不要臉的話，也算是惺惺相惜。”

  “既然你回來了，那就作好準備麵對如今的大明王朝，想想之後怎麽辦吧！這些小打小鬧的事情以後我也懶得陪你玩了。”

  慕容圖邁開步子一步步走出亭廊，臨了又補充了一句：“至於止戰花下和胡半仙，隨你怎麽去對付，我不再插手。”

  鎮川城裏很多人說慕容圖假愛才，說大明王朝留不住人。

  這話隻對了一半，至少慕容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雖然他有慕容雄、慕容齊和慕容霸三兄弟鼎力輔佐，但是這麽些年下來，他們慢慢地變成了自己的手腳。

  他內心非常渴望有個能獨擋一麵的人，有個可以促使他自己再進一步的人，甚至跟他唱反調的人存在。

  之前他物色過不少人，甚至不惜耗費大量心血，給予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但現實卻還給他一記又一記耳光。

  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為什麽被自己看中的人一個個被養成了白眼狼？

  當張青銅出現的時候，他是驚喜的。可經曆過太多的背叛，受過太多次傷害的慕容圖這回卻有些遲疑了。

  他知道自己錯過了這個一度撩動他神經的年輕人，尤其是雲天之巔的人站在元楓那邊時。

  這能怪誰？

  怪慕容雄？怪張青銅？怪元楓？

  隻怪他自己罷了。

  今天他趁興而來，卻不曾想過會意興闌珊地離開。

  一壺酒外麵的空氣很好，清涼得像女子的肌膚。

  慕容圖深吸了一口氣，望了一眼天空掛起的明月，往大明王朝所在慢慢踱步而行。

  直到慕容圖一行離開許久，元楓始終沉默著，最後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端起酒連飲三杯。

  “讓北笙幫主見笑了！”

  元楓歎道，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麽。

  北笙連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看我跟別人論劍從來都是勝少敗多。”

  他也沒想到，胡關仙居然能贏。哪怕他是因為吞服了一枚偽·破境丹，借用了外力，但贏了就是贏了。

  論劍場上，隻論勝負，不論手段，從來也沒有哪條規定不許使用破境丹的。

  所以很多人其實是認可這局的結果的。

  胡半仙不但贏了，而且贏得很漂亮。

  藍染?右介從棋盤上慢慢走了下來，拖著大刀的手依然淌著血。

  他的臉上沒有失落，沒有自責，看不出表情，眼神裏也依然是惺忪的睡意。

  他知道自己敗了，但不是敗在胡半仙手上，而是輸在一句話上。

  跟著元楓外出遊曆的時候，元楓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不論什麽場合，不論對手是誰，不論你用什麽手段，你要在意的隻有一件事情，讓自己站到最後！”

  他好像忘記了，直到自己輸的那一刻，才想起這句讓自己耳朵都快生繭的話來。

  藍染?右介來到棋盤邊緣，盤膝坐下，等待狀態恢複。

  他看著另外一邊胡半仙的背影，眼神漸漸凜冽起來。

  亭廊上，北笙還在用自己的方式勸導著元楓，張青銅忽然眉頭一皺，情不自禁地往轉身，目光掠過層層簷欄，越過孱動人頭，穿過一壺酒的大門，往更遠的地方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