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所有人加起來不到十個，一個管賬的嬤嬤，兩個伺候她的丫鬟，三個小廝，還有個負責做飯的廚娘。

  嬤嬤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十分忠心，平時隻老老實實的教導下人和管賬，從來不會仗著和母親親厚，就在小姐麵前擺架子。

  整個院子，基本上還是童言說了算。

  飯後，糖橘擔心她積食，建議她出去走走，午時過後外麵也沒有那麽冷了，童言加了件披風擋風，便來到院子。

  院子的左側有一個二層的閣樓，從那裏往下看，視野還算廣闊。

  閣樓下麵是一條六七米河，邊上栽著柳樹，再遠一些河麵上架了一座大橋，行人你來我往，依稀可見鬧市的尾巴。

  這家小姐有時病情嚴重，不能出門的時候，便會來這裏坐坐，打發時間。

  上來閣樓，乍一放眼望去遠處，頗有幾分身置清明上河圖中一般。

  閣樓分裏間和外間，外間用來看風景乘涼，三麵空著，隻建了齊腰的圍欄，裏間則是休憩的地方。

  從身體的記憶中翻出關於這個時代常識。約束女子的教條和她印象中的古代差不多，整體還是開放，比如女子可以隨意出門，未婚男女可以相約出遊，夫妻和離，各自婚嫁亦十分尋常。

  這裏的女子普遍在十五六歲成親，但十七八歲未許人家的也不少見。

  童言瞧著自己現在的模樣，至少是十六七了，有些擔心她的便宜父母會突然給她安排樁婚事，結束了這剛到手的自由生活。

  今年去京都，若是他們提要她嫁人的事，不如就用身體不好推脫了？

  她覺得可行，貌似之前也稍微說過這方麵的事，就是因為身體沒好全，一直拖著。

  上閣樓一落座，紅柚便端來熱茶和點心，還從屋內拿來兩本書放邊上。

  這習慣應該是原主留下的，童言拿一本翻了翻，原來是某位喜好遊山玩水的詩人寫的自傳，書籍沒有多少翻過的折痕，所以這書也隻是她拿來裝排麵的嗎？

  另一本則是話本，常見的富家小姐和書生的故事，童言粗略的看了過個開頭就沒了興趣。

  在以前她看過的小說，不說兩百也有一百八了，對各種套路早已爛熟於心，靦腆書生這一類的，在一票深情專一腹黑的霸總麵前，早就不吃香了。

  放下書後，單手撐在圍欄上，望向河對岸。

  岸邊上有休沐了的書院學子正往家中趕，有些不願意走路的，便花些銀錢租個小船，走水路回去。

  船上的兩個書生好像在談論著什麽，嬉笑聲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看那邊那個小乞丐了，你那裏是不是還有個早上沒吃的饅頭，扔過去，看他會不會撿來吃。”

  白白的饅頭扔過去，滾落在了小乞丐腳下的那灘汙水裏。

  “小乞丐，快把饅頭撿起來吃了，知不知道什麽是粒粒皆辛苦，我好心給你的，可別浪費糧食！”提議扔饅頭的書生衝小乞丐這般喊著。

  小乞丐隻是淡淡的看了眼腳下的饅頭，慢吞吞的撿起了後，抬頭望向船上的書生。

  “這就對了，快吃，也就我好心賞你一個饅頭，瞧瞧這周圍穿著綾羅綢緞的人，哪一個肯給你一口吃的，真是世風日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語氣假的可以，而且他明顯是一副施舍和戲弄，還在這裏自稱什麽高尚的人。

  童言借著喝茶的動作，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視線落在小乞丐身上，想看他是何反應。

  小乞丐收回視線，表情沒有其他乞丐得到食物時的欣喜若狂。

  他抬起另一隻手，把饅頭身上髒了的部分掰掉，扔河裏喂魚，剩下一小塊幹淨的才放嘴裏。

  這一舉動讓書生很是生氣，罵到“有你這樣浪費糧食的嗎，你一個髒兮兮的乞丐，有什麽資格嫌棄饅頭髒！你真不配吃一口糧食！”

  小乞丐對他的叫罵毫無反應，目光盯著船隻推進時產生的波紋，將書生忽視個徹底。

  那書生更氣了，轉身要搶過船家撐船的竹竿，意圖把竹竿揮去對岸，打人出氣。

  “不知好歹的臭乞丐，看我怎麽教訓你，老頭，竹竿給我，你放手！”

  船家唯唯諾諾的說，“這不能給，給你了一會船沉了怎麽辦。”

  書生直接動手搶，船身因為大力而搖晃。船家和他的同伴急忙勸他，“船要翻了，不能搶啊！”

  “算了吧，你跟一個乞丐計較什麽。你我都不會水，一會兒船會翻了的！”

  那書生氣不過，“杆子就給我一下，又不能怎麽樣！”

  河麵上的船搖搖晃晃，那乞丐似也看出了不好的苗頭，收拾東西轉身離開了河邊。

  底下那書生還喊住他，“你給我站住，有本事別跑啊！”

  童言看了看天，突然說了句，“這茶冷了，真不好喝。”

  而後似不經意的往地下潑去，好巧不巧的淋到了正在氣頭上的書生頭上。

  被茶水淋個正著的書生動作一頓，隨後抬頭看著閣樓怒罵，“上麵哪個缺德的亂倒水，沒看見底下有人嘛！”

  童言潑了水後立馬往裏麵縮了縮，躲起來，打算裝作沒聽見。

  然書生罵個不停，旁邊的紅柚不高興了，她家嬌嬌弱弱的小姐夫人寵著都來不及，豈能被個無禮的書生如此謾罵。

  遂一步跨到圍欄邊上，伸出頭懟回去，“哪來的無禮小子，我家小姐不過失手打翻了一杯茶水，你怎就沒完沒了的吵個不停，不過是濕了件衣衫，有你這當街大呼小叫的嗎。”

  一聽閣樓上的是位小姐，那書生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收斂了失態，拱手似模似樣的致歉，“方才是小生失禮了，多有得罪，還請小姐和丫鬟姐姐見諒。”

  他直起身後視線一直往閣樓裏麵亂瞄，嘴上繼續說，“可否請你家小姐移步出來，也好讓小生能當麵道歉。”

  紅柚略帶輕蔑的嘁了一聲，顯然看出了他的醉翁之意。“小姐因身體不適，已經離開了，這一聲道歉你直接跟奴婢說，奴婢一定給你帶到。”

  說完後有些不安的看向童言，畢竟她這是越過主子，直接幫她下決定，嚴格來算，勉強是以下犯上了。

  童言朝她和善的一笑，隨後也起身準備回房間了，畢竟她現在可是‘身體不適’已經離開了的人。

  走到樓梯口正欲下樓時，視線不經意的往對岸看了一眼，撞上一個漠然的眼神。

  她微微一怔，竟是那個小乞丐，她還以為這人早走遠了。

  小乞丐和她對視幾瞬後，撤回目光，躥到街道上消失了。

  童言也收回視線望著樓梯，慢慢的下台階，剛剛的對視，不過是個巧合的碰撞，不值得掛心。

  隻是，為何她為會覺得那眼睛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