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春風雪冬各相離
作者:見異思劍      更新:2020-12-26 23:35      字數:7171
  臨近清晨的時候,雨停了。

  天空中兀自飄著青灰色的雲,它們以高遠的姿態跨越過九幽殿的屋頂,川流不息。勁風從無盡的林野間濾過,及至九幽殿時,已變得無比的純淨,幽冷,風徘徊著,替代了原本環繞著屋簷的雨。天空後也有朦朧的月影勾勒出來,它穿梭雲裏,灑下零星的光塵,黑暗卻變得更沉重了。

  寧長久一夜無眠,他躺在床榻上,女子嗬氣如蘭的呼吸在頸間氤氳著,相觸的肌膚溫度很燙,無意落下的發絲卻是癢的,夢幻的溫軟壓在臂肘間,似是觸手可及的。鳳絲錦衾蓋至了臉頰,將有關於溫柔鄉的一切遮蔽在了黑暗裏,隻勾勒著令人遐想的輪廓。

  寧長久看著窗外無形起伏的風,安於這樣的平靜。

  外天空漸漸地亮起了微光,分不清是雨後天晴的月光還是黎明到來了。

  那隻從天而降的紙鳶已化作魚,消失在了夜色裏,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下了一夜的雨。

  葉嬋宮

  寧長久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個名字。

  他輕輕轉過頭,看向了身邊這靜謐得不忍觸碰的睡顏。伊人在側,肌膚相貼,癡纏的餘溫還未淡去,他卻總為其他事而憂擾,這讓他生出了背叛般的內疚,更何況今日之後又要再次離別。

  但葉嬋宮這三個字卻牢牢地攥著他的思維,無法擺脫掉。

  這種想法大都源於執念就像是思考了兩世的難題猝不及防地得到解答,於是相關的一切也紛至遝來了。

  嬋宮這與神話中月上的蟾宮有何關係?

  她姓葉是夜的擬聲麽?

  當年她究竟為何要殺死自己,將自己囚困在一個荒涼之地以漫長的歲月,直到重生之日的到來。

  獵國計劃究竟是什麽,目標是誰,十二國主還是暗主?

  如果太初六神皆有自己的星,那暗主所對應的又是什麽?

  第七神,火種還有惡與詩,他們與師尊又有什麽關聯?

  寧長久無法屏蔽這些思緒,它們糾纏在大腦裏,勾勒著一個模糊的未來。

  師尊的身影神秘得宛若夜色之上深藏的清寒月宮。

  外麵越來越亮,漫過紙窗的梨花枝投影清晰。

  月亮在天空淡去了顏色。

  陸嫁嫁漸醒,她睫毛微顫間睜眼,看著寧長久,輕聲問:“還沒走?”

  寧長久道:“說好了的,這次不能不告而別的。”

  “嗯。”陸嫁嫁聲音輕若囈語,她閉上了眼,緩了緩神,道:“萬妖城一切小心,可別被女妖精捉了去。”

  寧長久道:“身邊不還有一位降妖大神官麽?”

  陸嫁嫁輕哼道:“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那那天晚上,你為何還挽留司命?”寧長久問道。

  若當晚司命留下了,他們或許就要睡一張床了,想想還是有些擠的。

  陸嫁嫁道:“還不是為了試探你?誰知道你真的一下子原形畢露了。”

  寧長久無奈笑道:“嫁嫁對我可真是充滿了不信任。”

  陸嫁嫁道:“誰讓你每次遠遊回來,總能帶來點驚喜。”

  寧長久義正言辭道:“我是在給嫁嫁找好姐妹。”

  陸嫁嫁睜開眼,冷冷地盯了他一會兒。

  “下去!”

  女子清叱了一聲。

  寧長久被踢下了床榻。

  等到司命叩門時,陸嫁嫁已合衣坐好,寧長久沏上了新茶,自壺嘴濾下的茶水透著淡淡的青綠色,幽香四溢。

  司命看著陸嫁嫁,陸嫁嫁尚穿著素白的,上下一體的薄衫,隻在腰間係了一條帶子。

  她看著司命,露出了微笑。

  “姐姐來了。”陸嫁嫁為司命沏上了熱茶。

  司命輕笑著走來,香肩平穩,步態帶著輕輕的婀娜,她端起了茶,抿了口,然後取出一個小錦囊塞到了陸嫁嫁的掌心裏,接著替她合上了五指。

  “我走之後,無人能護你周全了,自己多小心。”司命囑咐了一句,一如既往的冷淡音調裏透著關切。

  陸嫁嫁握著小巧的錦囊,用力點頭。

  她與司命小聲地說了一會兒話。

  寧長久被晾在一邊,笑著抱怨了一句:“到底誰才是夫君。”

  陸嫁嫁幽幽道:“我們姐妹情深,用你管?”

  寧長久一怔,更無辜了,心想那為什麽我說姐妹的時候,你要把我趕下床去!

  陸嫁嫁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道:“反正到時候襄兒問罪起來,都由你自己解釋。我可不會幫你。”

  寧長久自我安慰道:“襄兒,嗯她向來是體貼我的。”

  司命好奇道:“趙襄兒到底是怎麽樣的人?”

  陸嫁嫁不知道如何形容,隻是大概描述了一下,勾勒出一個係著單馬尾,身材嬌小卻曼妙,容顏秀美,漆黑描金龍袍威嚴的形象。

  司命輕輕點頭,臉上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哼,再驕傲的少女,充其量也隻是朱雀神國的神官,境界實力與自己平起平坐而已。

  “嗯,能看上寧長久的女子,多半也是不太聰明的。”司命對趙襄兒表現出了明顯的輕蔑態度。

  “”陸嫁嫁看著她,抿著唇,對她這番話語做出了無聲的抗議。

  離別的時刻很快到了。

  陸嫁嫁起身,為寧長久與司命與送別。

  寧長久擁了擁她,她也將對方環在臂間,柔軟相抵,

  司命懶得看他們耳鬢廝磨,獨自走出門去。

  萬妖城不允佩劍,她也不會去強撞規矩,出門之後,她手指一動,一道流光便自九幽殿的頂樓飛出,黑劍於劍鳴清嘯間懸至身前,悠悠落地,定入了庭院之中,如鎮災之器,紋絲不動。

  寧長久出來時,滿院梨花已成粉末。

  他看著司命的背影,輕聲道:“走吧。”

  司命嗯了一聲,她將那張彩繪的妖狐木麵具附在臉頰上,一雙冰眸靜看著寧長久,道:“上一次我們真正並肩而行,似乎還是被罪君追殺的時候。”

  寧長久道:“是啊,你從金十字架上下來之前,我從未想過我們竟能成為朋友。”

  司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金色刑架上,寧長久與邵小黎對自己的羞辱。

  “哼,還敢提起此事?若非奴紋在身,我早已與你算那筆舊賬了。”司命冷冷回應。

  寧長久笑了笑,認真道:“或許,這也是你重回神官之位的修行之一吧。”

  麵具之下,司命的眼眸微微眯起。她被寧長久說中了心事。

  一直以來,她確實將這些經曆當做了修行的一部分。

  司命說道:“嫁嫁太過善良了,跟了你可真是受罪。”

  寧長久無奈道:“宿命奔忙,非我之願。”

  “你有想過你經曆這一切的意義麽?”司命順著他的話語問下去。

  “想過。”寧長久很快地回答了:“最初我以為我隻是在拯救自己,現在”

  他們穿過了庭院,遙望十峰。昨夜的雨雖已停下,但雨霧還未散去,世界隔著雨霧一點點顯露它的麵紗,十峰便這樣模糊而安靜地呈現著它們的模樣。

  “現在什麽?拯救這個世界?”司命微嘲著,似在譏諷他的幼稚。

  寧長久輕輕搖頭,她看了一眼九幽殿,寧小齡正從裏麵跑出來,尾巴好似跳動的火苗。

  寧長久輕聲道:“哪有那麽宏大。我隻是想盡力為她們尋一份安寧。”

  寧小齡跑得飛快,一下子就竄到了他們麵前,寧長久看著她可愛的模樣,伸出了懷抱去接。

  寧小齡嗖得一下跳起,躍到了司命柔軟的懷抱裏。

  寧長久沉默片刻,悻悻然收回了手,唉聲歎氣。

  小狐狸在司命的懷中翻滾了幾圈,小爪子搭在隆起的神袍上,她揚起頭,看著司命的臉。

  司命此刻也帶著妖狐麵具,對視的真狐與假狐看著倒是有幾分和諧。

  “姐姐一定要小心呀,取不回權柄也沒關係的,我和冥君商量商量就是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寧小齡輕聲道。

  司命微笑道:“放心,這個世上沒有姐姐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

  “嗯嗯。”寧小齡用力點頭。

  接著,她才跳到了寧長久的懷裏,也是一頓撒嬌打滾。寧長久原本對於剛剛的一幕有些怨氣,但小狐狸實在太可愛,他刻意板著的臉一下子柔和了下來,他揉著寧小齡的耳朵和背脊,道:“好好照顧你師父。”

  寧小齡道:“好好照顧司命姐姐。”

  寧長久微笑著伸出手掌,寧小齡也伸出手掌,兩人掌心相貼。

  魚王見到寧長久與司命的時候,是鼻青臉腫的。

  它坐在那個鹹魚堆如小山的魚缸前,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

  寧長久是來幫它搬走魚山的,他看到魚王這番模樣,大吃一驚:“這誰幹的?”

  魚王過去可是五道境界的巨妖,如今修為雖跌,但冥府之後,寧長久將冥卷贈回,魚王連番機緣之下,境界也回漲了不少。而來幽月湖的多半是弟子,那些弟子不被魚王坑蒙拐騙就不錯了,怎會是它的對手?

  誰能將魚王揍成這樣?

  魚王支支吾吾道:“昨夜我在懸崖上練功,嗯不小心摔的。”

  寧長久將信將疑:“貓能摔成這樣?”

  魚王漲紅了臉,辯解道:“還不是因為營養不良!你要是天天吃鹹魚,你肯定比我還鹹魚!”

  “”寧長久無言以對。

  魚王說著這話,戰戰兢兢地看了司命一眼。

  它對於這個女人是有本能畏懼的,畢竟哪怕是自己巔峰的時候,也遠不是她的對手。

  寧長久道:“宗主大人下了特赦令,免去了你欺詐弟子之罪,以後你漁產自由了,但要好好反思,不許再犯了。”

  魚王受寵若驚,它看了看他們,問道:“你們是要遠行?”

  “噓。”寧長久道:“保密。”

  魚王立刻點頭,內心催促著寧長久趕緊‘放虎歸山’。

  寧長久幫魚王搬去了鹹魚大缸。

  魚王如釋重負,連忙對著司命宗主千恩萬謝,讚美她的英明與善良。

  司命歎了口氣,心想若下一代諦聽真是這玩意,那神明界也是世風日下了。

  待到他們離去之後,魚王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它趴在河邊,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青腫,吃痛得嘶了一聲。

  它說了慌。

  這一身傷並非是不小心摔的,而是打架留下的。

  但這件事太過丟人,它實在不忍心說出來——它輸給了一條魚。

  就在昨夜,它在洞穴中趴著看雨的時候,一條紅色的魚忽然出現在幽月湖裏,遊來遊去,囂張而醒目,看著很是大補。

  魚王平日裏沒見過這魚,想著應是過去蟄伏在湖底,下雨天才冒上來的稀有品種。

  它在看到魚的一瞬,腦海中便生成了多種菜譜,一邊抉擇著做法,一邊跳入湖中抓魚。

  那條魚異常美麗,身姿優美,鱗片如虛幻燃燒的火,尤其是那一對纖薄的,長若鳥兒翅膀的羽翼。

  魚王自詡幽月湖統治者,它獰笑一聲,撲向了紅色的魚。但那條外表美麗的魚卻比它想象中能打太多,魚王被它一記甩尾逼退後猶不死心,隻當是自己輕敵,再次揮爪而上,接著便是湍流炸響之聲,魚王被魚故技重施,連續猛抽了幾個甩尾,毫無招架之力,啪得摔回了岸上,鼻青臉腫。

  它從未想過自封魚王的自己,一生會遇到這樣的勁敵。

  不過好歹不用吃鹹魚了

  魚王正想下湖捕獵,卻見那條紅魚幽靈般浮了上來,冷冰冰地盯著它。

  “我走還不行嘛!”魚王沉默了一會,正欲悲憤離去。

  轉角處,忽有一個少女的聲音響起:“諦聽,你果然在這裏呀,我聽他們說湖邊有一隻貓住在洞窟裏,和我丟的很像,沒想到真是你你既然回來了,怎麽不來找我呀。”

  來者正是喻瑾,她淚眼盈盈地看著白貓,道:“小諦聽,你怎麽瘦成這樣了?對了,你有見到小齡嗎?”

  魚王看著白裙的小姑娘,心緒終於明朗了許多,它乖巧地叫了幾聲,跑過去索要食物。

  遠處,寧長久看了一眼湖中遊曳過的紅影,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緣由。

  昨夜的大雨不是夢境。那是紙鳶化做的紅魚。

  這是師尊在替我守護嫁嫁與小齡,讓我安心去尋她的意思麽?

  寧長久不敢確定,但他終於放下了最後的擔憂,與司命一同離去。

  春風拂麵,林間柳條依依低垂,遠望去,其間的新芽嫩若細絨,在綿延至遠處的山道上搖曳著。

  司命立在亂石之間,黑袍迎風,月白的繡鞋若隱若現。

  她伸出手,於身前信手一抹,繪出了一柄虛劍。

  她踩到虛劍的劍尖上。

  她是五道境的大修士,由她載人總要快些。

  寧長久來到了她的身後。

  兩人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劍破空而去。

  “靠緊些,要變快了。”司命清冷道。

  寧長久默默貼近。

  司命冷笑道:“此處別無外人,這般不情不願的樣子裝給誰看,是與陸嫁嫁做了什麽承諾,心生愧疚?”

  寧長久道:“隻是有些不適應。”

  畢竟過往與人出行,都是由他禦劍或者一起禦劍的。

  司命道:“當初夜間,你與嫁嫁罰我的時候,下手何其重,此刻怎麽畏手畏腳的?嗬,還有當初吻你的時候,也不見你這般扭捏啊。”

  寧長久聽著她微微撩人的話語,狐疑著這是不是陸嫁嫁在讓司命試探自己。

  他看著司命背影的曲線,強穩道心,無動於衷,動作僵硬地靠了上去。

  “當初不是小黎讓你親的麽。”寧長久隨口說著,緩解著場麵的尷尬。

  司命哂道:“才出門不久,就想著遠在斷界城的小姑娘了?”

  寧長久問:“你當初不還想收她為徒的麽?”

  “看她對你這般言聽計從,我便沒這打算了。”司命道:“我要收的是徒弟,可不是叛徒。”

  寧長久笑了笑,沒有接話,隻是想著洛書中,她與嫁嫁似乎也險些成了師徒。

  她著挑徒弟的眼光與自己挑師父的眼光倒是蠻像的。

  劍氣破空。

  風聲清嘯,切斷了寧長久的思緒。

  林木被劍氣震動,劇烈地顫了顫,青翠的新葉嘩嘩落下。林中已無他們的蹤影,劍氣的殘影稀釋在了陽光裏。

  古靈宗春光明媚,世界的某些角落卻還下著大雪。

  高聳的雪山之間,凜冽的大風一遍遍地搜刮著,風暴摩擦著雪麵吹來,攪動著無數雪粒,它們匯聚著,像是從山那頭升騰起的雲,肆意漫起,要將這裏吞沒。

  幾個男子躲在一塊巨石後麵。

  他們凍得渾身發抖,眉毛與胡須間掛滿了冰霜,為首的男子凍得通紅的手死死地扯著貂衣,他將刀綁在手上,目光時不時地越過石頭,去看遠處彌漫的雪,眼神中充滿了畏懼。

  他的身體一般埋在雪裏,雪滲透到靴子中,刀子般割著皮膚,他的呼吸很慢。寒冷的氣體經過了身體氣管的加熱後,才緩緩進入到肺裏。

  他們是運送貨物的商隊,不幸在這裏遇到了雪災準確地來說,是龍災。

  雪山的王暴怒了,掀起了風暴,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所有的貨物盡數丟失,埋在了雪裏,血本無歸不說,他們也大有可能命喪於此。

  為首的男子緊握著刀,他渾身僵冷,腦海中忍不住想著臨別時妻子的反反複複叮囑算了算日子,孩子都快出生了啊。他曾經信誓旦旦要闖出份事業,平安回去,帶她過好日子的。但現在

  他想起了妻子瘦瘦的麵容,想起了她頂著大肚子偷偷去娘家借錢的背影更猛烈的風在心裏刮了起來,內疚升騰著,翻攪著,男子神色痛苦。

  他艱難地睜開了覆雪的眼 ,看了一眼旁邊的人,一個瘦弱的年輕人已經昏死了過去,他手上的皮凍得發皺。背靠著的大岩石上不停有雪落下,砸在他們的身上,要將他們淹沒。

  “醒醒別睡過去。”男子用胳膊肘推了推他,聲音低沉地喊了一句。

  臉被凍得幹裂的年輕人嘴唇翕了翕,他竭力睜眼,低聲道:“我我撐不住了。你要是能活著回去,幫我照看一下妹妹,爹娘都死了,她才七歲啊。”

  “我自己債都還不完,懶得管你,你自己想辦法活著回去!”男子的話語嚴厲了一些。

  年輕人慘笑一聲,道:“去年爹也是死在這條路上的這是我家的命吧。”

  男子看著他麵如死灰的臉,渾身顫栗著,他想要喚醒其他瀕死的人,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什麽聲音。

  聲音被後麵的暴雪聲吞沒了。

  男子用刀拄著身體,艱難起身,他的視線越過石頭,看向了遠處彌漫的暴雪,瞳孔中最後的光淡去,他徹底絕望了。

  “還是來了”他的喉嚨裏發出了隻有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

  暴雪中,猩紅的眼睛在雪霧中亮起,與之伴隨而來的,是巨大的,嶙峋的身軀,那是龍的身軀,是雪山的妖魔它支著一對冰翼爬出雪海,伸著長長的脖頸,目光掃視過雪原,發出了低沉的,令人絕望的嘶吼。

  嘶吼聲蓋過了風聲。

  這是此處臭名昭著的惡龍,曾有許多人在它的領地裏殞命。也正因如此,走一趟這條商道,價格也很昂貴,這也是男子選擇鋌而走險的原因。

  但這條雪龍還是出現了。

  男子絕望地閉上了眼,死亡對他而言並不可怕,在未成親前,他並不是什麽好人。如今,死訊帶回家中時妻子的反應,是他唯一擔心的事。

  雪龍的聲音低沉地回響著,像是將人拖下深淵的手,男子的呼吸也漸漸麻木。

  就在他以為必死無疑之時,他凍得龜裂的眼角,忽然飄過了一道紅色的影。

  這道影子在雪中顯得極不真實。

  男子遲鈍地睜開了眼。

  他環顧四周,什麽也沒有看到。可浩大的風雪明明安靜了許多。

  “隊長!”

  有人低聲喊他。

  男子清醒了幾分,他扭過頭,看到一個矮小的少年艱難站起,指著岩石後麵,眼神顫栗。

  “看那裏”他說。

  男子從雪中拔起身子,緩緩望向了岩石的後方——那是雪災之龍走來的方向。

  鋪天蓋地的大雪沒有真正停下,雪堆積在一條分界線上,無法逾越半步。

  而那條雪線上,一個紅裙翻飛的影醒目地凝著。雪災巨龍猙獰的頭骨前,她的身影如此渺小,卻像是焚世的火,讓巨龍都停下了翼行的影。

  “女女王?”男子立刻猜到了她的身份這等風采,隻有傳說中的女王才配擁有吧心中屬於生的火焰驟地騰起,男子激動地語無倫次,他立刻去叫醒身邊的人,讓他們晚點死,再支撐一會兒。

  紅裙的女子身影淨若琉璃。

  她手中的劍亦淨若琉璃。

  她浮空而立,衣裙像是狂風中跳動的熾熱火苗。她眉目冷豔,肌膚猶若萬年不融的雪。

  她明明渺小,但在雪災巨龍眼中,她卻像是殺戮的凝聚體。

  巨龍發出了臣服般的低吟。

  “告誡過你多少次了!屢教不悔,留你何用?”女子冷冰冰的聲音穿風透雪。

  紅裙與劍撞入了滔天的雪霧裏。

  巨龍的長吟聲響起。

  那條結界線內,鋪天蓋地的雪洶湧如真正的海浪。

  古龍的長吟聲由暴怒轉為了淒厲。

  劍光在雪中明豔穿梭,似要將天地都斬開裂縫。

  很快,漫天雪霧化作了血霧。

  風雪安靜了下來。

  雪災巨龍的屍體倒在了雪原上,猩紅的眼睛失去了光。它雙翼被切下,身體撕裂了開來,巨大的劍傷處,滾燙的血液沸騰般流出。

  紅裙女子背對著巨大的龍屍走出。

  她的劍刃蒙著一層煙塵。

  幸存下來的人們在岩石後望著,一眼不眨。他們從未見過這樣淩然決絕的美。

  雪越來越寂靜,天越來越亮。霧越來越稀薄,山峰越來越遙遠。

  紅裙的剪影漸行漸遠,直至消逝。

  眾人終於回神。

  “她她是我們的王?”

  “嗯,她是邵小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