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四章:劍靈之泣
作者:見異思劍      更新:2020-12-26 23:35      字數:7046
  寧長久劍上寒芒掠地,照得遍室生光,他素衣的身影立在層層遮掩的光裏,宛若置身冰雪洞窟之中,其間光芒反複折射,落上白衣,於偏深色的堂中裏立著,如夢似幻。

  他的足邊,於紫庭境而言堅不可摧的地磚上,泛起了幾道細細的,泛白的劍痕。

  柳希婉看著他,神色複雜。

  她視線向下,看著地上的披風,又看了看自己起伏的身體曲線,她這身緊致的衣裳雖便於戰鬥,但卻是師姐逼著她穿的,似乎是要她認清楚自己的性別,所以柳希婉平日裏也用披風遮裹著身軀,包得嚴嚴實實,尤其是看到寧長久之後,更覺得自己此舉明智。

  不曾想第一次對招後,她的披風便被挑落在地了。

  正如寧長久所言,勝負未分。她不過是小輸了半招,還有很多技藝劍術未曾施展。

  隻是失了披風,就好像被剝了衣裳似的。哪怕對方沒有看向自己,她雪白的臉頰上亦泛上了淡淡的胭脂色。

  “我這是男扮女裝!”柳希婉強詞奪理地解釋道。

  寧長久無奈道:“知道了,西天公子。”

  柳希婉深吸了口氣,道:“你的劍術進步確實很大,超乎了我原本的預料,很好。”

  寧長久終於轉過了頭,目光緩緩地落在她的臉上,然後輕描淡寫地掠過了她的身軀。

  少女本就以富有神性的白銀之間為本,身軀自也帶著巧奪天工之美,纖腫相宜之間,少女緊衣下的細腰尤為矚目,僅是目光落上,那蜿蜒的曲線便似蘊含的彈力驚人之美。

  寧長久平靜道:“你也超乎了我的預料。”

  柳希婉總覺得他另有所指,她站直了身子,握劍玉立,短發在劍風中淩亂飛舞,劍刃輕輕的振動裏,已有雪白的氣流卷起了螺旋形的煙跡。

  “你少在我麵前裝冷靜,惺惺作態的,你心理活動多豐富,我可比任何人都清楚。”柳希婉看著他平靜的臉,想用指甲給他掐爛。

  寧長久笑了笑,道:“既然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那想來柳公子是信心十足的了。”

  柳希婉閉著眼沉思片刻,腦海中回憶著寧長久方才的一劍,她睜開眼,眼眸更徹亮了幾分,道:“全力出手吧,可別讓我失望。”

  寧長久緩緩舉劍,劍尖遙指柳希婉。他歎息道:“你還沒明白麽,此時此刻,不是你來探我虛實,而是我在試你深淺。”

  話語間,寧長久劍鋒一轉。浩浩長風自衣帶與衣袂間飄出,凝為白鱗蛟龍,繞著他周身旋轉。劍鳴聲亦如一道道古奧龍吟。

  柳希婉的上空,霎時虛空開裂,降下蒼雷。

  少女抬眸望去,瞳孔微縮

  古靈宗外,今日來客不絕。這些人皆來自距離古靈宗較近的附屬宗門,他們來獻上各自宗門所持的權柄。

  原本自古靈宗遭逢大難之後,其餘許多不小的附屬門派已生出異心,古靈宗要收回權柄的令雖下達,卻沒有什麽反響,大部分人還是選擇了觀望。

  直到司命施展雷霆手段,將其間一個想要自己聚起勢力與古靈宗奪權的宗主釘死於雷崖,又將那一宗的宗主大殿信手而毀,殺雞儆猴之下,眾人才對這位新宗主的狠辣後知後覺,一個個噤若寒蟬,再不敢造次。

  九幽殿中垂著一塊白紗大幕。

  大幕阻隔在奉獻權柄者與寧小齡的中間。

  那些前來交回權柄之人,心驚膽戰地來到殿中,與白紗大幕上看見了傳說中信任冥君的身影——那是一個大得幾乎充斥了整個殿堂的狐影。

  狐影九尾飄蕩,如搖曳的幽冥獄火,哪怕隔著一塊帷幕,依舊懾人魂魄,不敢再多看一眼。

  原來這就是信任的冥君大人麽

  隻是傳說冥君大人是羽蛇啊,這怎麽會是一隻九尾天狐呢。

  不過這隻九尾天狐如此巨大,不知修道多少載,若它能再續冥國斷絕千年的香火,或許也是他們得以雞犬升天的機會。

  各大宗門的代表之人一一交付了權柄。

  司命立在帷幕之前,她披著神袍,帶著妖狐麵具,麵具下露出的瞳孔猶若寒冰。

  此刻,這位黑袍女子在他們的心中已宛若殺神,妖狐之下的臉,不知該是何等的猙獰恐怖。

  眾人交過了權柄後,立成了一排,他們低著頭,私下裏麵麵相覷。

  時間緩緩流逝,許多人道心不穩,額角已滲出了細密汗珠。

  “偉大的冥君大人,這是您王冠的殘骸,請您過目。”司命輕輕舉起了手,將手中的權柄緩緩拋起,那些權柄的碎片好似一株株蒲公英的種子,越過了高高的帷幕,飄向了其後漆黑的影。

  這位殺神般的女子隊帷幕後的神狐似極為謙恭尊敬。

  神狐接過了權柄碎片。那巨大的影子是搖晃在每一個人心頭的恐懼。

  等待了許久,神狐才緩緩開口:“是冥國的遺物,他們沒有欺瞞於我。”

  司命聞言,輕輕點頭,她回過頭,看向了眾人,道:

  “冥君讚賞你們的誠實。諸位,請回吧。”

  眾人這才如釋重負,但他們強忍了扭頭就走的心思,一個接著一個對著司命行禮告辭,直到出了大殿才敢加快離去的腳步。

  所有人都離去後,九幽殿重歸清幽。

  帷幕上巨大的狐影後,少女如釋重負的歎息聲傳了出來。

  司命輕輕揮手,帷幔垂落,高大的狐影消失,其後的少女狐狸終於露出了真容。

  紅白相間的小狐狸坐在椅子上,小小的一隻,她乖巧地看著妖狐麵具的女子,眨了眨眼,毫無威嚴可言。

  司命問道:“做神明的感覺如何?”

  寧小齡想了想,道:“從外麵看應該是挺威風的,隻是要是讓他們知道躲在後麵的是這樣小一隻狐狸,怕是要笑話死。”

  司命淡淡道:“你多適應幾次便好了,你首先要讓自己都相信,自己便是頂天立地的九尾天狐,是妖界至高的存在之一,你隻要自己信了,何懼他人不信?更何況還有姐姐替你鎮場子呢。”

  寧小齡低著頭,弱弱道:“謝謝司命姐姐一直幫我呀。”

  司命解下了麵具,露出了那張顛倒眾生的容顏,她順著階梯而上,在寧小齡的身邊坐下,寧小齡會意,立刻跳到了她的肩上,將軟噠噠的身軀圈繞在了女子的脖頸上。

  “真乖。”司命撫摸著狐狸的尾巴,笑意淺淺。

  寧小齡是很懂審時度勢的,她立刻收好了尖銳的爪子,手掌按在司命的肩頭,輕輕地給她揉了起來。

  如今司命姐姐可是處於此處最頂端的惡霸,無人敢招惹她。她和師父曾經密謀過反叛,她引開司命姐姐的注意力,然後師父施展奴紋鎮住她,逼迫她再繪下一個奴紋。可惜她們的計謀被輕易識破,功虧一簣不說,師徒二人還被一起施加了懲罰。

  如今師父也沒了逆反之心,乖得像個小侍女,臥薪嚐膽忍辱負重,隻等師兄回來了。

  “不知你師兄現在到哪裏了。”司命忽然說道。

  正想著師兄的寧小齡心頭一驚,還以為自己要等師兄給她們報仇的想法被洞悉了,她尾巴一顫之後才緩過了神,低聲道:“我哪裏知道呀,不過師兄這麽努力,應該很快了吧。”

  司命掐了掐手指,道:“這都過去一個月有餘了,天榜竟還未有任何消息,寧長久在我麵前倒能逞威風,真要做起事來實在不像男人。”

  寧小齡聽著她詆毀師兄,心中默默地記下了一筆,嘴上隻好附和道:“嗯嗯,下次師兄回來了,我幫你說說他。”

  司命微笑道:“你師兄進展這麽慢,興許是被什麽漂亮小姑娘給拖住了呢,一時間溫柔鄉中樂不思蜀,講她危在旦夕的小師妹都給忘了。”

  寧小齡嘟囔道:“那也不是小齡該擔心的事情呀,師父和姐姐就一點不擔心嗎?”

  “我擔心什麽呀?”司命美眸流轉,落到了寧小齡的身上。

  寧小齡頓感殺機,她可不敢將司命姐姐是師兄三老婆這樣的想法說出來。

  “三老婆?”司命咦了一聲。

  寧小齡柔軟的身軀瞬間僵硬,她再一次感受到了五道強者的神通廣大。

  “沒有沒有。”寧小齡立刻舉起了爪子,作投降狀:“不是三老婆”

  司命坐在王座上,修長的輕輕搭著,手臂環胸,氣質微沉,淡淡發問:“哦?你還有什麽想辯解的麽?”

  寧小齡知道厄運又要臨頭了,她想了想,試探性道:“是大老婆?”

  司命已伸出了手。

  寧小齡立刻誠懇道:“放心,老大姐姐,我師兄向來不近女色的,沒有人能撼動姐姐的地位。”

  司命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

  片刻後,九幽殿中傳來小狐狸的叫喊聲。

  天榜,號令樓,劍氣充盈。

  如雷的劍氣像是不熄的怒火,那是寧長久振刃之間抖出的劍罡,他白衣如振弦之琴,琴聲裏,如流的劍氣更似胡風颯颯,裹挾著一卷卷劍罡怒雷,向著少女所在的位置不住地劈落,逼得她靈巧的身影不得不於雷電中交閃騰挪。

  她似在劍鋒上跳舞,始終難以逼近視野中那襲白衣。

  而寧長久亦不著急,隻是靜立著,左袖之間手指不停地掐動,一息之內變換十餘個不同的劍訣,一道道氣息各異的小劍當空落下,似一支支滑過水麵的小箭,在空間上擦出距離難平的漣漪,各自展開軌跡,射向少女的身影所在。

  柳希婉被對方紛亂的劍影遮蔽了視線,她抿緊了群,穩住了劍心,放下了心中的那一股高傲,隻將對方視為比自己更強的敵手來應對,於逆境之中尋求破局之法。

  她知道,寧長久此舉聲勢駭人,壓迫力極大,但對於自身的消耗同樣嚴重,他雖看上去雲淡風輕,但神識定是緊繃著,搜尋著自己的破綻。

  既然如此

  便賣你一個破綻!

  柳希婉身影騰挪之處,一道劍雷當空劈落,她刻意半了半分,身軀與劍雷對撞,腳步微微踉蹌,氣息起伏不定,瞳孔中露出了微微驚異之色。

  果不其然,她在未能躲去這道劍雷之後,一直悠然立定的寧長久動了。

  他靜時如山嶽,動時如雷霆。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之後,號令樓內所有積蓄的劍意想在一瞬間炸開,節節作響。

  來了柳希婉神色一凝,瞳孔化作了雪白之色,其中倒影出了寧長久於重重劍影中的軌跡。

  咻!

  寧長久身影如箭射來的前一刻,柳希婉以一個鬼魅般的步法與之錯開,兩人拉近的距離又瞬間拉開,柳希婉的劍訣早已在手中掐好,隻餘最後一下。她碎步躲閃到寧長久身後之後,劍訣完整。

  柳希婉的袖間,數道凝為實質的長虹劍意吞吐而出,撞向了寧長久的後背,與此同時,她借著這幾劍的牽引遮掩,手中鐵劍同時遞出,刺向他的後背。

  正當她以為要得手之際,她心有靈犀般望向了寧長久的手,神色凝重——他的手中沒有握劍。

  他的劍去哪裏了?

  思維不過刹那,她下意識地抬頭,一柄劍不知何時已如神明懸於頭頂三尺,隨著她抬頭的動作一同落下,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

  柳希婉心中一震,足尖立刻點地,身影後撤,驚險地避開了這落下了一劍。

  這片刻的分神裏,寧長久已然回頭,左手直接握拳轟出,用那猿妖撼山震嶽的招式,硬生生打碎了那幾道撲麵而來的劍氣長虹,與此同時,他右手化掌,帶著與左拳截然不同的柔和,好似仙鶴乘風禦霄。

  他的手指直接握住了柳希婉刺來的劍尖。

  這柄劍閣的寶劍受力彎曲,彎成了殘月般的弧。

  劍刃繃到極致之後,寧長久屹然不動,二指彈開劍尖。柳希婉破境太快,純粹的靈力比拚裏終究落了下風,劍身扳直,其間蘊蓄的力道逼得她身影順勢後退,於號令樓中倒滑出去,撞向身後的牆壁。

  寧長久順手抓住了那把插在地上的劍,身影追去。

  兩人之間,劍氣如鞭炮點燃,頻頻炸開。

  但柳希婉自那懸空一劍的暗算之後,氣勢被落了下風,此刻被寸寸想逼,腳步很快便亂了。

  寧長久身影追至之後,並未用劍,而是手掌發力,直接拍在她的額頭上。

  柳希婉未能避開這掌,身軀不穩,重重地摔在了牆上。

  寧長久並未追擊,而是立定,緩緩開口道:“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意,破綻便是破綻,潛於水中的魚想故意咬住魚鉤將垂釣者拖入水中?何其蠢也這是第一課,懂了麽?”

  柳希婉看著他高高在上的語氣,心中窩火,她咬緊牙關,低聲道:“陰險小人”

  寧長久道:“看來你還是不懂,再給你上一課。”

  柳希婉神色沉靜,她知道自己稍遜寧長久一籌,但這個差距絕不會大,隻要自己小心謹慎,未嚐沒有一招製敵的機會。既然寧長久可以跨境擊敗強敵,那自己為何不能跨境敗他?

  這個念頭一出,柳希婉劍心更為堅定。

  她背靠著牆壁,做了一個守劍之勢。這是劍閣不傳之秘的起手式。

  寧長久甚至沒有去看她手中的劍。隻是停步而立,右手持劍,左手並攏雙指豎立胸前,他的身側,一縷縷劍氣凝為無柄的劍鋒。

  劍鋒才一凝出,便紛紛擲向了柳希婉。

  這些劍氣角度各異,如狂風中翻舞的葉,循著空靈無跡的弧線,一一撲向了撲向了柳希婉殷紅的眉心。

  柳希婉同樣靜下了心,她盯著那些劍。記憶中傳承的殺伐與近年的劍道感悟一一湧上心頭,她的周身立刻展開劍域,右手握劍,如握陣中之杵,叮叮叮的聲響裏,寧長久的劍氣盡數被她的劍域彈開。

  她膝蓋微屈,右足踩上了身後的牆壁,驟然發力。她的身軀如弦上箭矢,瞬息射出,刺向了寧長久。

  寧長久的劍再次與她對上,劍氣充盈的號令樓上,雪白的寒光不停閃爍,受著劍意波及,高樓方圓數十丈內,再無一片白雪可以飄入。

  這一幕落在了長街上無數人的眼中,哪怕是眼高於天的二師姐都神色微驚。她一時間竟也無法判斷樓中局勢。若非礙於劍閣規矩,她便要直接無視天榜榜靈的警告,一步踏入樓台之上,看個究竟了。

  樓中,寧長久與柳希婉以劍刃劍鋒,兩道身影時而碰撞時而錯開,一時間難分高低。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快,哪怕是連綿的殘影都拖成了一條條行雲流水的線。

  兩人誰也無暇再放什麽狠話,將所有的心意都壓在了劍上。

  柳希婉酣暢淋漓地出著劍,一掃先前被連連壓抑的劍心,密不透風的劍光裏,她的身影如電光穿梭,竟還稍強於寧長久一籌。

  寧長久默不作聲,一邊封劍回檔,一邊袖中掐訣,擬出一道道諭劍天宗的劍術。

  柳希婉對於這些招式再熟悉不過,見招拆招。兩人似心有靈犀,施展著那些彼此都熟悉的招式,鬥得難舍難分。

  兩人默契的劍招裏,柳希婉一劍橫掃而過的去勢忽然收住,轉而上撩,挑向了寧長久的胸口。

  寧長久伸出手,再次以空手接刃,雙指夾住了對方的劍鋒。但此時不同彼時,柳希婉已占得上風,她一擰劍柄,壓著寧長久的手指,將這氣勢洶洶的一劍抵向了他的肩膀。

  寧長久被迫再退。

  柳希婉欺身而上,乘勝追擊,壓上了全部的力氣。

  接著寧長久的身影鬼魅般消失,她一劍落空,一個趔趄,身軀險些再次摔倒。

  柳希婉的劍身中,映著寧長久的身影,他接著鏡中水月遁入劍中倒影,在她一劍落空之後於原地出現。

  此刻的原地已是柳希婉的身後。

  柳希婉此刻終於感同身受做寧長久的對手是什麽感覺了哪怕她明知他會這樣的招式,依舊猝不及防這都是哪裏學來的陰損招式?!

  一劍落空,柳希婉料準了他會乘勝追擊,直接反身一劍預判他的劍招。

  但寧長久卻已不在身後。

  一道風從眼側掠過。

  柳希婉的肩膀忽然一沉。

  寧長久的手已按在了她的肩上,他五指如鉤,按著少女的香肩,指間注力,隻聽撲通一聲,他直接將這個劍靈少女摁跪在了地上。

  柳希婉雙手握劍支撐身子,銀牙死咬,發出了咯咯的聲響。但掙紮之下,雙膝還是觸到了地麵。

  “我的破綻不是破綻,而是陷阱。這是第二課。”寧長久淡淡說道。

  寧長久說第一課時柳希婉還思考過他話語的道理,但此刻她卻發現,對方分明是在純粹羞辱自己。

  她對於劍閣的名譽什麽的,其實看的不重,畢竟她才入閣半年,哪來那麽大的歸屬感,無非是有點害怕二師姐罷了畢竟自己現在還打不過她。

  但她不想輸給寧長久!

  她要證明自己已出於藍,寒於水,她要證明自己的強大,而不是被對方像小孩子一樣放肆訓誡。

  寧長久感受到了掌下,少女的殺機驟然卷起。

  “這是我一直想給你看的一劍。”

  少女忽然伸手,猛地握住劍身。

  劍刃割掌,指縫間,血珠滾落。

  身下,似有烈陽出於東山,徐徐浮空,朗照群山,大放光明。

  這是天諭劍經!

  寧長久不敢相信這是天諭劍經這暗殺之劍展現出的氣象,但那無比熟悉的劍招依循的,分明就是劍經的軌跡!

  這是劍靈真正壓箱底的招式,是她的大道根本!

  成為之後,參悟半年,她已將這一劍脫換了表象!

  少女沒有去握住劍柄。

  她手中的劍雖是名劍,卻又哪裏比得過她自己?

  她才是世間最絕世的那把!

  這一刻,柳希婉心生明悟,劍心更徹亮了一分,虹光吞天。

  這是她第一次出這一劍,意義深遠。

  寧長久身影已飄然後退,後退之間,他的周身之側,無數的光影變幻萬千,那是他一生所學的道法,此刻道法迭出,每一個都是煌煌燁燁的光華。

  其間有道門法印,有神靈坐道,有劍宗真意,有虛劍,有冥劍,有鶴劍,有劍聖彈指之寒鋒,有老者垂死之落子,有劍影璨火衝霄而去,有劍氣斂輝向死而生,有修羅舒展三頭六臂,金輝流淌,有劍鳴雷動驚詫百裏,萬火潑漿!

  一個月裏,寧長久所悟所感之劍道真意盡出,如真正的神子謫仙,衣衫上諸影溢彩。

  而柳希婉則是以身作劍,身如漫天銀火,要將寧長久所有的氣勢盡數熔煉。

  這是她至強的一劍,是劍道之根。

  寧長久發出了一聲歎息。

  依舊不夠強

  他可以接下這一劍。

  但劍靈此劍第一次出便铩羽而歸的話,她的劍心將會裂紋無數,此後原本的康莊劍道將崎嶇無比。

  他歎了口氣,伸出了手,再次以指抵劍。

  白袖盡碎。

  漫天光影炸成了一團火。

  柳希婉的劍刺穿了他的手指。

  兩人所有的招式對撞在了一起。

  焰火喧沸、升騰、最終寂滅。

  寧長久立在原地,臉色蒼白,墨發散亂。

  少女看著他,又看著自己手,神色震顫。

  她的指便是她的劍。

  “你剛才你何必你!”柳希婉顫聲開口,眸光戰栗,欲言又止。

  寧長久笑了笑,無力說話。

  柳希婉緩緩收回了手指,低下了頭,慘叫了一聲:“這就是你的第三課麽?”

  許久之後,她跪倒在地,她咬著唇,顫聲道:“你若要對我好,為何先前總以言語激我?你若要對我差,為何又故意讓我,助我成就劍道?你你幹脆改名叫寧有病吧!”

  說著說著,她再無先前淩然的傲氣,俏麗的臉頰上,竟有清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