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藏頭江離踏雪峰還是很遠的。到第三天，秦朗到達又一個小漁村然後被告知要過江。

  此時正是清晨，太陽還隱在霧中。村裏的漁民早早起來撒網，一個抽著旱煙的枯黑色的老頭子靠坐在碼頭，巴巴地望著水麵和水麵上的船和人。

  “哎喲，不巧，最近河神大人發怒，最好別過河咯。”

  “是呀是呀，這霧還沒有散，說明河神大人還沒消氣啊。”路過的一個曬得黝黑的婦女搭腔道。

  秦朗看了他們一眼，問：“這條江有河神？”

  那老頭瞪了他一眼，嘴裏念念有詞大多都是在求河神不要怪罪之類的：“毛頭小子不懂敬畏！總之這條河你是過不了了。”一旁的婦女也迎合著點了點頭。

  你們不借我船，我當然過不了。難不成遊過去嗎？秦朗默默地想。不過這河邊又不止他們一個村子，往前繼續走，總會有個沒有河神村民親切可愛的村莊。

  秦朗正抬腿欲走，突然感受到一絲難以形容的氣息，心頭像是突然被提起來一樣，渾身冒冷汗，與此同時，那邊河裏的一條船翻了。

  “河神大人息怒！”

  “啊啊啊啊！放開我！”船上的漢子本來應該是水裏的一把好手，但現在卻驚恐地叫喊著，像一個不會水的人，在水裏撲騰，很快就看見撲騰的氣泡裏帶上了紅色。

  “都別過去！”

  “別衝撞了河神大人！”

  話是這麽說，但是根本沒一個人動過。他們根本不打算救那個落水的人，或許他們昨天還在跟水裏快要溺亡的他喝酒吃飯，談論人生理想。但是現在他們就站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冷眼看著一條生命消失。

  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秦朗心裏暗罵，也沒怎麽想，就丟了行李往水裏一跳。

  畢竟那船離岸邊還算比較近，如果再遠一點，秦朗或許也隻是和其他人一樣站著看吧。不，不一樣，那些村民會失去一個熟人和人性，而秦朗什麽都不會失去，隻是當個熱鬧看而已。

  但是秦朗卻伸出了援手。

  可能，這就是人類最可怕的地方吧。

  那男人被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抓住了腳，也許？反正是下半身。偶爾在男人的掙紮種可可以看到水麵下被他踢出來的，那玩意黑亮亮的皮膚——像魚一樣緊實的鱗片。

  那玩意卻是很慫，在秦朗遊過來的時候也不拖延炫耀，逮著那人就遁入水中。那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咕嚕嚕灌著水就沉進了水裏。

  秦朗吸一口氣，猛踩水過去，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人的手。那人也求生欲強烈，立刻死死扣住秦朗的手。秦朗即刻放出自己的氣息，這樣凝實的氣息一出去，就跟劍氣差不多了。那玩意聰明也不硬接，鬆開了男人遊走了。

  秦朗便趁男人還沒反應過來，瞬間發力把他扯出水麵，防止他過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抱住他。男人正好被甩在那翻了的木船旁邊，伸手把住木船讓自己不要沉下去，不停地咳嗽。秦朗也遊出水麵。他也是受夠了，為什麽最近老是在水裏啊？

  周圍的人們都沒有說話，隻是盯著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秦朗，有些甚至帶上了責備。後來的，被動靜吸引過來的女人小孩們，看到滿是彌散著血跡的水麵，叫了出來。

  男人扶著船咳著咳著手一鬆又掉進水裏。

  這一次倒是有人的抽氣聲了。

  “愣著幹嘛？！救人啊啊！”

  漢子被拖上了岸邊，大家都圍過來七手八腳地把他抬走。秦朗隻看見那男人被咬掉了一條腿。

  秦朗爬上岸的時候，岸邊隻有幾個男人和那個老頭。

  “愚蠢啊……愚蠢！你得罪了河神，你知道我們會遭什麽報應嗎？”那黑瘦老頭伸出他枯黃的手指指著秦朗道。

  “那不是河神。”秦朗平靜道，也沒有停下自己手裏脫掉濕衣服的動作。還好他還記得把包扔在岸邊，不然得穿著濕淋淋的衣服離開了。這入秋的天氣實在是傷不起啊。

  “屁！小毛孩子什麽事都不懂！你這可是壞了大事啊……河神大人原諒我們吧……”那老頭顫顫巍巍地雙手合十對著河麵鞠躬。周圍的幾個漢子也低著頭不說話。

  “神仙早就被你們拋棄了！現在供個不知道什麽東西，還妄想它保護你們？”秦朗看著他這反應實在是火大，當年人類攻打神靈的時候，怎麽不見你來阻止？當年進貢上去的人類真的死了嗎？不知道真相就跟著亂起哄，隨意地傷害別人……

  “滾！”那老頭停下動作，用手指著秦朗鼻子，吼道。

  秦朗確實很生氣，想必無論是哪個被一個陌生老頭指著鼻子罵都會生氣，但是秦朗什麽都不能做。隻能聽他的話乖乖地“滾”。

  因為他是合一門的人。

  因為他是妖怪。

  秦朗哏不出一句話，隻能默默換了件衣服，轉身就走。

  這事他管不了，也管得了。

  秦朗憋屈地走出了這個小漁村，準備前往下一個村子看看有沒有人能載他一程。沿著河邊走，秦朗卻控製不住地想著剛才發生的事。

  他真的就不管了？這可是幾十號人命啊。

  這種偏僻的地方人類上層的人也不會知道，跟不會派人下來捉妖。

  他們遲早會死。等這個村子沒人了，那妖怪肯定會禍害其他村子，然後越來越強大……

  秦朗在心裏作鬥爭，絲毫沒注意到突兀地出現在前麵的黑色人影。

  “小哥，你叫什麽名字？”那個人影問道。或許，並不是人？那隻是一團人形的黑乎乎的東西。

  秦朗才反應過來，此時他們之間隻隔了兩米左右：“幹什麽？”

  那人影歪了一下頭，脖子幾乎與地麵平行，非常詭異：“你叫什麽名字？”

  秦朗不知道這又是個啥玩意兒，隻能警惕地看著它，也不敢往前麵走了。

  僵持了一陣，兩邊都沒有說話。

  “我說，你可以讓我過去嗎？”

  “你叫什麽名字？”

  這什麽東西？它是不是隻會說這句話？說不定沒什麽危險。但之前這路上沒

  有這玩意兒吧？他是特意找過來的？

  “我叫蘆葦……行了吧？”秦朗隨口亂說，瞟了一眼河邊的蘆葦。

  誰知那玩意兒點了點頭，像一灘水被從高處潑下一樣突然溶解，浸入了土裏，什麽痕跡也沒有留下。

  這事情簡直詭異到爆炸好嗎！

  總之，現在應該是可以走了吧？

  “小夥子！”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婦人的叫聲。秦朗回頭一看是一個衣著樸素的婦女。

  她看秦朗停了下來，立刻加快了速度：“請你別走！救救我們吧！”

  秦朗幾乎是瞬間就往她抬了一條腿，向前走了一步，但是不知道怎麽想的，還是歎口氣道：“救不了了。”

  婦人聽到這話也是一愣，沉默了一會：“我知道，和老頭不開竅。哪裏的河神會殘害子民啊？你明白嗎，明明自己好好地生活在一個地方，誰也不打擾誰，與世無爭的。卻突然有一天，來了個‘河神’，供奉他。甚至惹得他不高興，他還會奪走你身邊的人。這樣的日子，我是過不下去了。但是我相公還在這裏。跟那些人一樣守在這裏……”

  有什麽不明白的？秦朗想，你們之前也是這麽對我們的。

  “那你一個人走不行嗎？”

  “不行。”

  “是自己一個人生活不下去所以不能走？”

  那婦人像是聽到什麽惡毒的話，睜大了眼睛，罵道：“我原以為你是個有情有意的人……真是沒想到。”

  說著轉身就走。

  秦朗頓時無地自容，連忙道：“行吧。這件事交給我了。你們村子裏的男人真是還沒有女人中用。”

  婦人腳步一頓，背對道：“是，我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麽要嫁過來。”

  “大恩無以為報。若是想過河，之後我會讓相公載你過去的。”那婦人轉過身，向秦朗鞠了一躬。

  “那麽，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麽了嗎？”

  這個河邊的小村子世代都流傳著河神的傳說。靠水吃水，河神保佑他們豐收，保佑他們漲潮時不會被淹沒。河神確實幫助了他們很多，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

  自巫神大戰之後，河神和其他的神仙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村子糟了水害，沒有收成，於是開始主張祭祀，沒想到招來了個這個玩意兒。那東西出現在祭祀的典禮上，應和著樂聲，在水裏起伏，所有人都說是神靈顯靈了。

  神想要的，不得不給。

  可神仙要的越來越多，懲罰也越來越重。

  那樣的算神仙嗎？

  但是沒辦法啊，他們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一開始送些雞鴨魚肉還可以滿足它，但是之後它就時常發怒，在捕魚時候過來，讓他們什麽也打不到，還會自己席卷雞鴨。到現在，甚至升起大霧，在霧中襲擊村民。

  它要吃活人了。

  但是，有什麽辦法。他是神，所以該給，隻要他保佑我們。

  這個愚昧的村子已經送了兩個姑娘給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