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古宅深處，幽靜花園之中。

  此時微風習習，白雲飄飄而動。

  紅衣和太陰還在那裏品茗閑談，並沒有抬頭去看懸停虛空的顧判一眼。

  就連站在一旁服侍的幽泉都在低頭把玩著手中的幾片花瓣，也不知道在出神地想些什麽。

  唯有中央神座陸冕一臉震驚的表情，怔怔看著上方那位淩空虛渡的身影，數次想要張口說些什麽，卻每次都隻是嘴唇翕動幾下，連一個字都沒能說得出來。

  這位黑山君的表現已經完全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極限。

  或許就算是他的老師，最多也隻能達到這種程度了吧。

  “呼風！”

  忽然間，一道聲音響徹天地。

  下一刻，狂風呼嘯，飛沙走石，甚至連大樹都被連根拔起，翻滾著加入到這場突如其來的狂歡之中。

  “大預言術，真的是大預言術……”

  中央神座喃喃自語，在越來越大的狂風中穩住身形，已經難以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喚雨！”

  不久後，又是一聲清喝震蕩天地，直入蒼穹。

  原本還晴朗的天空頓時烏雲密布，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傾瀉而下，天地間已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電閃！”

  道道紫雷遍布雲霄，連接成密密麻麻的電網，給陰沉灰暗的顏色增添了幾分亮彩。

  “雷鳴！”

  隆隆雷聲隨之降臨，也讓中央神座體會到了何為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這場狂風暴雨一直持續了數個時辰才雲收雨住、緩緩停歇下來。

  外麵已經從荒原變成了一片汪洋，古宅就像是一艘大船在水上隨波逐流，不知將要飄向何方。

  顧判緩緩自空中落下，端起幽泉奉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舒舒服服呼出一口濁氣，“這便是大預言術，之前我隻是將其單純地看作是口含天憲、言出法隨的一門神通，其實是有失偏頗的，經過了剛才的呼風喚雨、電閃雷鳴才發現，隱藏在大預言術背後更深層次的東西，很是值得細思品味。”

  太陰元君道，“黑山君想說的是，從中察覺到了此方天地道果孕育的些許秘密？”

  “哦？”

  顧判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緩緩點了點頭道，“看來元君對大預言術也有過研究了？”

  “不是吾對大預言術有所研究，而是吾研究過其他蘊含著大道真意的神通術法，尤其是在吞噬吸收了月神的部分力量之後，才意識到了以往沒有發現的許多東西。”

  “而且黑山君應該也已經發現，在此方天地內，遊離於虛空中的大道真意並非道果孕育的重點，真正的重點，還要落在世世代代生存在這裏的億萬生靈身上。”

  “不錯，早在修習大預言術之前，我便發現了這一點，而在修習了大預言術，嚐試著以身融入天地後，才真正看清楚了那種鮮活的氣息，就在萬家燈火之中。”

  顧判將第二杯茶水慢慢喝完，站起身來俯瞰著遠處若隱若現的一座城鎮，低低歎了口氣道，“我一直在想，混沌神魔陸吾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的手段來孕育道果，最開始的時候，以為牠就和太陰月神一樣，是跳出此方天地之外，高高在上觀察等待……”

  “後來和陸冕神座一番交談，又覺得牠是在以意誌投影來對道果的孕育形成加以引導和影響。”

  “但直到現在，我卻是又有了新的看法，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推斷。”

  太陰元君大感興趣問道，“黑山君有了什麽推測，願聞其詳。”

  “太清寂滅、元初紫煌，或許真的是神魔陸吾的意誌投影，卻也有可能不是……”

  “黑山君的意思是，四個神座修者也有可能是其他混沌神魔的意誌投影，甚至真的就是此方天地的土著生靈，一路修行到了可以探知混沌神魔的高度層次？”

  顧判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這並不重要，至於此方天地上古時期的四大神座究竟是不是混沌神魔的意誌投影，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

  “還有，我認為剛剛陸冕神座說過的，關於太清神座已經坐化身殞的那句話，也應該是正確的，而且再向深處想一下，原來的神魔陸吾或許也早已經不再存在。”

  “哦？”

  太陰元君微微眯起眼睛，沉默思索片刻後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道，“吾大致明白了黑山君的意思，按照這一推斷，吾等之前對於四大神座身份的猜測，確實都不重要了。”

  “是啊，都不重要了。”

  顧判眺望著即將被洪峰吞沒的那座城池，忽然道了一聲，“水來。”

  刹那間大浪倒卷，盡數朝著古宅衝來。

  一旁忙著斟茶倒水的幽泉隻是伸手一指，那鋪天蓋地的洪水便化作道道龍卷，沒入到花園之後的血泉之中，再沒翻起哪怕一朵浪花。

  片刻後，幽泉以手掩口，小小地打了個水嗝，便再次擎起了茶壺，渾然不像是吞下了滔滔大浪的模樣。

  顧判看了中央神座一眼，又接著說道，“陸冕神座，你所修習的大預言術，基礎是以身合道、融入天地，應該不是正統大預言術的修行道路，而是神魔陸吾根據自身想法，以及麵對的實際情況，做出的改版。”

  太陰元君道，“吾也是剛剛理解了黑山君說的那句話，什麽叫做原來的魔神陸吾已經不存在了到底是什麽意思。”

  “牠其實一直都在，而且是無處不在。”

  “那座城池內生活的人們，天空中剛剛飛過的鳥兒，還有在洪水中死掉，抑或是活下來的動物，包括陸冕神座你本人在內，都是陸冕神座，這就是你所修習大預言術中一開始提到的以身合道、融入天地。”

  “舍卻神魔之軀，以自身入滅為代價，將意誌分化融入億萬生靈，如此孕育而成的道果，不管之後道果再經曆什麽情況，出現什麽變化，都難以消除掉牠的意誌印刻，當真是好大的手筆。”

  說到此處，顧判低低歎了口氣，“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九幽洞天的南荒大山，還有走入大山，又從裏麵走出的匡正乾，想起了他的先斬善惡，再斬自我，此後乾元新生，意誌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