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章 逐影之光
作者:弦杅鹹      更新:2020-04-06 18:24      字數:2547
  二人肩並肩坐著,竟半晌無話。

  “身體好些了嗎。”

  “已經沒事了。”

  “剛剛去了趟公國看守所,把盔甲和訃告給米斯蘭達看過了,他沒再找我麻煩。教會對弗羅多家屬發放的撫恤金,會經米斯蘭達轉交。事情至此,就算是徹底結束了。”

  “嗯。”

  令人不悅的晦澀尷尬感,始終縈繞在二人身邊。阿爾芒厭惡這種感覺,卻又不知該如何應對。賽琉耳邊,執事的喋喋不休仍在繼續。仿佛一旦停下這些食之無味的絮叨,他就會被沉默徹底吞噬了似的。

  “...這裏還呆的慣嗎。”

  阿爾芒的有一次提問傳入了賽琉的耳朵。回答這個問題前,她深深歎了口氣。

  “後廚的那位天界人,發起火來依舊是笑眯眯的。那副模樣,簡直比德麗莎修女還可怕。”

  “...”

  “這裏還有條非常非常討厭我的邪龍。要不是西澤拉著,她昨天就把我的脖子扭斷了。”

  “我...”

  “就算是那個叫西澤的男人,也曾經拿槍頂過我的腦袋。”

  “我很抱歉。”

  與阿爾芒一樣,賽琉也在嚐試用家常話將兩人間的薄幕打破。但直至尋著聲音,望見執事低落至極的表情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口中敘述的事實,聽起來就像是在向阿爾芒抱怨。

  “您不必道歉!這都是我自作自受!”

  “如果我再努力一點,如果我手裏的權力再多一點,如果教會再強大那麽一點點...”

  “天才”之類的奉承,阿爾芒已從別人的口中聽過無數遍。十七歲便獲得“神炎處刑官”稱號的他,無疑是教團中屈指可數的閃耀存在。憑借可怕的天資與自身的勤奮,阿爾芒本以為“無能為力”這樣的字眼,早就從自己的字典中刪除了。

  當賽琉的判決書被遞到阿爾芒麵前,他一直以來的冷靜嚴謹連同那份狂妄至極的自信一起,灰飛煙滅。

  判決書由雷米迪亞大教堂下達。大人物們的命令非常簡單,要求阿爾芒立刻將賽琉.阿納斯塔交予米斯蘭達。

  當著白胡子神父與使者的麵,阿爾芒將判決書撕得粉碎。

  教會並不是什麽缺乏人情味的組織。以其為教會做出的卓越貢獻為由,阿爾芒並沒有因其“大不敬行為”受什麽為難。但事情很快便在西海岸教會分部傳開,當年輕的教會執事意識到不對勁時,賽琉已以“肅清特洛伊”為由,獨自離開了教堂。

  賽琉隻是位異端審判者。而“肅清特洛伊”的任務,就算是擁有“神焰處刑官”身份的阿爾芒,都沒有信心單獨完成。

  畢竟,那是可能關聯“黑色瘟疫.狄瑞吉”的嚴肅事態。

  賽琉失蹤兩天後,名為米斯蘭達的元素法師站在了教會分部門口。

  .

  “請不要再這麽說了,阿爾芒先生!這真的是我自作自受。我..我本以為,今後都不會見到你了。”

  在阿爾芒眼中,賽琉連這幅慌亂的模樣都是如此美麗。許多東西,人總是要失去過才懂得珍惜。而珍惜之物的失而複得,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找你。我本以為一直找下去的。”

  事實上,自賽琉離開聖堂教會西海岸分部,阿爾芒就再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名為“特洛伊”的異端,阿爾芒從未與其對峙。但在接連幾晚的噩夢中,他總能見到那惡魔張牙舞爪的模樣。而在它腳下,遍體鱗傷賽琉正絕望的掙紮著。

  那樣令人窒息的無力感,就算是在夢中,阿爾芒也無法承受。

  從噩夢中驚醒,他總能發現自己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至於眼角淌過的清澈液體是什麽,阿爾芒是不會承認的。

  “賽琉,你不該一個人去找特洛伊的,這樣的行為太莽撞了。”

  “我留在教會,也隻會給教會的各位添麻煩。我..我手上欠人命了。”

  阿爾芒清楚,自己這時應當說些安慰賽琉的話。但那位殺伐果斷的青年聖職者,在這種時候竟連半個字都憋不出來。

  賽琉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教堂的,阿爾芒不敢去想。

  正在他沉默時,更要命的問題被丟到了麵前。

  “阿爾芒先生,我還有機會回教會生活嗎?”

  這樣的可能性還存在嗎?當阿爾芒的目光對上那雙飽含著渴望與遺憾的眸子,他便明白,賽琉早已猜到了答案。

  “訃告已經登報了。你要明白,名為賽琉.阿納斯塔的異端審判者,已經死了。”

  聽見這話,賽琉什麽也沒說,隻是輕咬著下唇低下了腦袋。阿爾芒早已料到了她現在的表情,但當看到賽琉如此失落,他心裏還是跟被狠狠砸了一拳一樣難受。

  “別太失望。至少在這裏,你不用早起做彌撒,也不用被那些老不死修的女指手畫腳。教會把握著這間酒館的命脈,你在這裏是絕對安全的。”

  “...您知道嗎,阿爾芒先生。作為異端審判者,我多麽希望有一天,能追趕並觸及到您的背影。”

  “你在說什麽?”

  “既然我已不再隸屬教會,您也就不需要隱藏名字了吧?阿爾芒.格拉西亞先生,願姓氏中蘊藏的榮耀和力量,始終與您相伴。”

  格拉西亞。

  那銘刻於阿拉德曆史的偉大姓氏,阿爾芒都快將其遺忘了。阿爾芒.格拉西亞,這個名字的卓爾不群,自誕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但與曾經因“格拉西亞”受人銘記不同,它今日的獨一無二,是因為“阿爾芒”。

  自被分配到聖堂教會西海岸分部,阿爾芒便隱去了自己的姓氏。此時的他,還不過是位阿拉德隨處可見的新人聖職者。也正是那段時間,他遇見了西海岸分部收養的大瘟疫孤兒,賽琉.阿納斯塔。

  “這件事,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作為西海岸分部的聖職者,您太過耀眼了。隻是我不明白,如此光榮的姓氏,您為何要隱瞞呢?”

  這究竟是為什麽呢?阿爾芒自己也說不清。他隻知道,自己為了證明“阿爾芒”這個名字,花了整整20年。

  “想想看,如果我身上一直掛著‘格拉西亞’的名片,你還會和我親近嗎。”

  “...這算是什麽原因?”

  “這種事情上,我才不會跟你開玩笑。”

  聽見回答,賽琉臉上竟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望著她那副眉頭微皺的模樣,阿爾芒還挺開心的。

  “會。”

  “嗯?會什麽?你在說什麽?”

  “我說,我還是會屁顛顛的跟在你身邊,就像小時候一樣!”

  自與“壁爐與甜酒”結上了孽緣,阿爾芒終於又一次見到了賽琉的笑顏。注視著那雙閃耀著期待的眸子,他竟也輕笑出聲,與身邊的棕發少女一模一樣。

  “得了吧,會有很多人指手畫腳的。”

  “無所謂,隻怪您太過耀眼了。飛蛾逐火時,難道還擔心被燙傷嗎?”

  “偌大的阿拉德,也就隻有你這麽抬舉我了。”

  “如果是那樣,我會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