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於凜冬的靈魂
作者:弦杅鹹      更新:2020-04-06 18:24      字數:2931
  此時此刻,西澤正呈大字型癱倒在地板,雙目無神的望著酒館中對他來說稱不上陌生的天花板。帕菲斯以大字型掐腰站在他身邊,一臉凝重的盯著再次亂成事故現場的廚房。被西澤引爆的天空樹果實成了壓死後廚簾子的最後一根稻草,飽經風霜的它終於搖搖晃晃的跌落在地,連同“壁爐與甜酒”的一個時代,如同那“平凡人”遙不可及的夢想。失去了簾子的遮擋,就連遠處坐在壁爐的兜帽人也能望見廚房裏的慘狀,怎麽說呢,比他預想的還要糟。

  從角度來說,穿裙裝的某天界少女應該是被某作死小能手看光了。但仍處於灰燼態公國青年暫時沒那個心情去看,快被氣炸的天界少女也沒心情在意這個。

  審視著比之前還要慘烈的廚房,壓抑在迪亞心口許久的牢騷終於湧入了嘴裏。

  “啊啊...真是不理解我為什麽要在這個酒館工作。”

  “因為我給你開工資了。”,雖然鹹魚狀西澤的眼中已經失去了高光,但他依舊的看不懂氣氛且擅長作死。

  “我記得自己不是那種因為一點臭錢就能容忍蠢貨的人來著。”

  “那你回去幹冒險者就好了哇。”,西澤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說實話,經過剛剛這把事,他現在也有些生氣了。

  “我就是說個事實而已你凶什麽凶!”

  “誒誒,二位冷靜,冷靜啊冷靜!至少放下手裏東西再吵,那東西很危險的。”,兜帽人注意到西澤手裏還攥著個天空樹果實。雖說現在果實暫時沒炸,但他可以看見果皮上已經開始有鼓包了。

  “迪亞姐,西澤!不要吵了啊...”,也顧不上對天空樹果實的恐懼,伶星向西澤與迪亞爭執的方向奔去。兜帽人感到情況不對,便想拉住伶星。他認為以自己的身手要拉住不到半米外的小孩子不可能出什麽岔子,但事實上就是抓空了。伶星從他身邊掠過的瞬間,兜帽人腦子裏生了種很奇特的幻覺——自己正在站在承受暴風雪洗禮的斯頓雪域,並嚐試用肉身阻擋肆虐的寒風。再被假象中的風暴撕碎前,他終於將這荒謬的念頭趕出腦海,但伶星已經奔至他雙手無法觸及的位置了。

  而廚房門口,二人的爭執還在繼續。

  “我好歹也是店長啊!注意下自己跟店長說話的語氣啊你。”

  “這種事情怎樣都好了!還有,不要把那果子懟我臉前!”

  迪亞將西澤伸出一半的手甩到了一邊,她知道自己並沒有用多大力氣,卻將西澤手中的東西打飛了出去。天空樹果實自脫手後朝一個極其詭異的方向漸漸飛遠,迪亞隱隱約約的看見,似乎有個人影正從那裏朝自己跑過來。

  在伶星的雙瞳中,那恐怖的,殘暴的,猙獰而無可阻擋的綠皮惡魔正挺著它圓潤而可憎的身子朝自己撲來。她拚盡全力想要躲去安全的地方,卻發現極度恐懼中的自己身子像是被鉛塊填滿了,連最低限度的機動都無法完成。

  太近了,實在太近了。在意識到這顆天空樹果實無可規避後,迪亞放棄了思考。

  據說瀕死時的走馬燈是人類的求生本能之一,試圖從過往的記憶中尋找能救自己一命的東西。

  伸出手想扯回伶星的兜帽人,臉上寫滿了悔恨與擔憂的天界人,試圖抓住天空樹果實卻差點跌倒的酒館老板,連同咖啡漸漸升騰的熱氣與正滲入地板縫隙的果汁——酒館中的一切一切就仿佛凝固了,就在天空樹果實即將砸在伶星的臉上時。

  堅強而遍體鱗傷的靈魂啊,終於回想起了那些永遠不該想起往事。

  那是一個充斥著灰黑色的冰冷故事,就如同她被詛咒的龍翼一樣。

  隨後。

  伴隨著暴風雪前夜空氣中特有的陰沉氣味,如陰影般晦黯的龍翼在伶星背後漸漸展開。不,與其說是“展開”,它們更像是原本就存在於那裏,直至此時此刻才被那些不幸觸怒怪物的可憐人發現。兩葉似陰影般厚重的東西漸漸呈現出龍翼的模樣,詭異卻說不出的壯美。在酒館中的空氣完全被凍結於寂靜時,氣質似與風雪融為一體的伶星動了。那對龍翼僅僅被扇動了一次,超越人類認知的寒風便以天空樹果實為原點向外擴散開來。風席卷了整個酒館,剛剛燃起不過半小時的年輕爐火連掙紮都沒有做到,便在寒風中逝去了。借助剛剛的翼動,伶星在地板穩穩站定了身子。從此時開始,如同在斯頓雪域時的那場死鬥一樣,寒氣裹挾著白霜侵蝕了一切膽敢出現在她身邊的物件。那不可思議的龍人正立在寒氣旋渦的中央,宛若羅刹。

  當風暴停息,果實已被包裹於一尺餘厚的堅冰中,像巨型海膽一樣在空中懸著。

  事情到這裏本應該結束了,但在伶星的認知中,沒有將威脅徹底湮滅的自己並沒有歇息的資格。

  哦,與其說是伶星,不如說為守護“伶星”而生的外殼,更為不可名狀的“那個東西”。

  寒氣凝結為堅冰包裹了伶星的右手,在被寒風依托的冰塊尚未因重力下墜前,為蓄勢而蜷曲身子的伶星已似繃到極致的弓箭般彈了出去。

  風雪,寒冷,凜冬,伶星噩夢中曾出現的一切一切,皆匯聚在那一斬。爆發,而後消散如煙。

  酒館中的其他人根本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麽,隻見那果實便連同冰塊一起被一分為二。

  理所應當的,被切成兩半的天空樹果實爆炸了。氣浪從被劈成兩塊冰塊中爆開,卻無法將沉重的冰塊像人一樣掀飛。在略微改變了些下墜方向後,冰塊砸在地上。

  隨著“嘩啦!”一聲,“海膽”在地板摔得粉碎。

  一地的碎冰中,藏著兩塊被完美分割的天空樹果實。

  伶星正落在迪亞與西澤中間。這份危險的凜然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包裹她右臂的冰劍碎成一地冰塊,她雙眼無神的癱坐在了地板。

  西澤突然意識到,如果那天遇見的伶星若不是處於瀕死狀態,自己真的就要死在斯頓雪域了。

  .

  “閣下該慶幸她是龍人混血。你這麽搞,龍族是會被嚇出原型的。”

  兜帽人的話中蘊藏著許多很重要的信息,但西澤現在是連半句都聽不進去了。那擅長作死卻還有點良心的公國人現在眼裏唯一存在的就隻剩下了伶星,他想知道伶星剛剛是怎麽了,不,這種小事現在並不重要——伶星千萬要沒事,他隻希望伶星沒事就好了。

  半蹲在伶星麵前,某公國人才得以好好觀察下這孩子現在的狀態。大致確認了下伶星呼吸與臉色之類的生命體征都沒什麽問題,稍稍放下心來的西澤才試著呼喚她的名字,“伶星?聽得見嗎!?”

  就像是沒聽見西澤的話,伶星依舊是呆呆的跪坐在地。見伶星這幅模樣,西澤竟少見來的亂了分寸,抓著伶星的肩膀沒命似得晃了起來。

  “喂!伶星!聽得見嗎!喂喂,稍稍回答我一下!”

  那孩子就像變成了木頭一樣,任西澤做什麽說什麽都不管不顧。好消息也不是沒有,隨著西澤的搖晃,不遠處的兜帽人看見伶星龍角上凝結的白霜正在一點點的融化。

  “稍稍清醒一下!喂喂!伶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某公國作死小能手竟又加大了搖晃伶星肩膀的力度。某龍人也不反抗,任由西澤折騰。在迪亞看來,伶星晃來晃去的腦袋像極了撥浪鼓。

  “西澤!停手!本來沒事情的也會被你晃出來事情的!”

  聽見迪亞的話,西澤一下都不敢再晃了。

  終於,某龍人的龍翼與龍角連同著銀發中裹挾的冰藍色氣息一同漸漸消失,卻依舊對西澤的呼喚作出沒有反應,隻是肩膀以不易察覺的幅度微微抽動著。

  “伶星?你還好嗎?”,西澤已經不知自己是第幾次叫伶星的名字了。

  某龍人終於氣勢洶洶的回過頭來,紅著眼睛用顫抖的手指著西澤,憋了好半天才帶著哭腔喊出一句話。

  “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那鬼東西了!聽見了嗎!西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