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

  術道中能夠稱得上頂天立地的術士，才配稱為“大先生！”

  吳召就曾被稱之為大先生！

  我不在意別人如何稱呼我了，催動著死亡白燈向立劍石的方向走去，立劍石經曆了生死之氣的轟炸之後並沒坍塌，我炸開的，是立劍石周邊的山穀，山海異獸繞過了立劍石，衝出了封天穀。

  立劍石沒有倒下，掌燈人自然應該歸位。

  立劍石，術士立劍，永鎮山海！

  那就是我的歸宿！

  我平靜走向了立劍石旁的缺口。

  一入立劍石，此生再無歸期，世間再無陳野。

  那又能如何呢？

  我踏進立劍石大門之間，十八盞白燈自動飛起，一盞盞飛向立劍石上像是燈槽一樣的缺口當中，白燈歸位，劍石重燃，封天穀也將再次封住那片天地。

  我隻要保證十八盞白燈一直都亮在立劍石上也就足夠了。

  我踏入立劍石的那一瞬間，一股熟悉的感覺忽然湧上了我的心頭。

  我記得這裏每一個角落，甚至是每一塊石頭上的紋理。

  上一世的陳白燈在這裏鎮守千年，無聊到極致的時候，他會數石頭上的紋路，他記得這裏每一塊石頭。我也就記得這裏每一個角落。

  陳白燈的屍骨化作了粉屑，立劍石的深處隻留著他用手指刻在石頭上那句話：“空有玲瓏心，難挑如意弦。”

  那是陳白燈來過，愛過的證據。

  也是我前一世的記憶。

  我倒背著雙手看向那塊石頭的時候，身後卻響起了斷龍石緩緩滑動的聲音。那是陳搖鼓設下的機關。機關落地，我就會被永遠封在立劍石裏。可我卻連轉過身看一眼機關的興趣都沒有。

  “老公——”

  “糖豆！”

  我好像聽見糖豆在喊我，我猛然回身之間，第一道斷龍石已經轟然落地，卷動的塵煙在阻擋了我的視線。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第十三道斷龍石接連落地。

  這裏距離的立劍石的入口太遠，就算糖豆還在，我也聽不見她喊我，大概是我聽錯了吧？

  我望向立劍石外長歎了一口氣：“就剩下我自己了！”

  沒過幾天，我奶就來了，她站在立劍石外麵跟我說話，我才發覺，立劍石裏能看見外麵，能聽見有人說話，我的聲音卻傳不出去。

  進了立劍石，就像是墳墓中的幽靈，能看見愛你的人在為你哭，可你拚了命也擦不掉她的眼淚。我隻能坐在立劍石裏看著外麵的人，聽著他們說話。

  我奶跟我說了很多話她告訴我吳召沒死，玄子也被救了活蹦亂跳的了，高興之餘我突然反應過來在立劍石裏麵大喊“奶！吳召沒死，糖豆呢！糖豆呢！有糖豆消息嗎？”

  我始終記得斷龍石外的那一聲“老公”那是我的希望，無論如何渺茫，也是一種希望。

  我喊破了嗓子我奶在外麵卻一句也聽不見。我隻能默默地聽我奶訴說，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入魔之後，很多人為我做了很多事。

  我來守立劍石，我該無悔！

  那麽多人守護過我，我守護他們又有什麽可怨恨的呢？

  我奶走了之後，我就在透明的燈槽裏看日升月落，享受著屬於我的平靜，也在等待著時光帶來的寂寞。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我終於聽見了別人的聲音，那是項開，他站在山海世界的方向向我傳音：“陳先生，我這次回來是專程向你告別。我把地先生全部帶入了山海世界。我和張安國商議過，帶術士入山海是最好防禦。地先生一脈責無旁貸。臨行特來向先生告辭！”

  我透過燈槽缺口向下看去。項開自顧自的說道：“先生不用擔心我們的安危，多年前，張安國就已經派人進入了山海世界，並且在那裏的建立了據點。我們進去會有人接應。希望有一天能跟先生再會。”

  項開帶著地先生走向了山海世界，我在立劍石裏不斷向對方揮手，算是為他壯行。

  項開走後不久，我就看見羅憶楠帶著暗族進入了山海，他們也走了。

  我炸掉了不死棺，他們隻有進入山海一條路可走。

  暗族走的無聲無息，卻帶著幾分蒼涼和悲壯。他們曾經也是出色的術士，隻不過被不死殿束縛了手腳，希望他們能在山海世界裏找回當初的壯誌豪情吧！

  我沒想到的是，羅憶楠剛走不久，陳三金就單槍匹馬的跑了進來：“野哥，你能聽見我說話麽？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我媳婦帶著暗族跑山海世界裏去了，我得去找她。等我把媳婦找回來，一定到你這邊辦個婚禮！我先走了！”

  陳三金風風火火的跑了，我由不得笑出了聲來：“這小子，就是改不了這個毛病，追進去也好，畢竟魂修在外界不是什麽好事。”

  我自言自語的道：“難怪，當初我用白燈鎮壓封天穀的時候，那隻溜出去的山海異獸沒做反抗，原來，是山海那邊已經有據點了啊！看樣子，是那邊的人發力了。”

  下一個，來找我的是誰？估計是夏稷，他在臨走之前大概也會跟我道別。

  我猜的果然沒錯，不久之後，夏稷就趕了過來：“陳兄，我來向你辭行。宗門精英盡毀，可以沉寂一段時間了。而我也想體驗一下平常人的生活。我走了，世上再無三公子。希望有天能再跟陳兄把酒言歡。”

  夏稷的去向在我意料之中，他早就厭倦了江湖，歸隱對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夏稷飄然而去之後，穆天耀就趕了過來：“陳野！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奶跑了，打算這輩子不搭理我爺了，我爺要去追媳婦，我得幫忙啊！你放心，我肯定把人給追回來。”

  “你要是能出來，我們就等著你。你要是出不來……出不來那更好，我奶我爺就我這麽一個大孫子了。哈哈……”

  我被他給氣樂了：“穆天耀這小子怎麽就跟小三上位似的？也對，我走了，他可不就是小三上位麽？”

  我說到這裏不由得歎了口氣。

  我奶我爺的年紀都大了，今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相見了。應該是能吧！我爺把我奶追回來之後，會來看看我吧！

  穆天耀走了之後，我就一直在等葉玄。

  我等了好多天之後，葉玄終於來了，咧著大嘴坐在立劍石外麵哇哇大哭：“老班！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啊？非得往那石頭裏麵鑽啊你……”

  “你說，你走了，把那麽多妹子留下了，全都讓我照顧，我顧得過來嗎我？”

  “她們現在歲數都不大，再過幾十年全都更年期了，還不得弄死我啊？你趕緊出來吧！我可沒有你那兩下子！”

  “我跟你說，異調局沒被解散。歐德海力主重整的異調局。景圓現在正在主持大局。對了，新的異調局選址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估計兩三年就能蓋好了。”

  這點我倒是沒有什麽意外， 山海還在，異調局應該就在，景圓主持大局也正合適，她畢竟是堂堂四公子，沒有誰比她更適合當局長。

  兩三年才能蓋好異調局的大樓，說明新的異調局規模不小。異調局的故事怕是要重新開始了。

  我沒想到，葉玄忽然喊道：“景圓任的副局長，她說了，局長的位置給你留著，你一天不回來，異調局一天沒有局長。還有啊！吳召說你應該能出來？他算過了，具體時間不知道什麽時候！你可得快點出來啊！我沒你不行啊！”我卻在裏麵不停的問:”玄子，糖豆呢？糖豆還活著嗎？為什麽你們都沒有提起她？”

  葉玄哭了半天，才站起身來一步三回頭的走了，沒一會兒工夫，葉玄就風風火火的跑了回來：“老班，我忘了告訴你了，小錢兒有啦！”

  這聲小錢兒有了，像是炸雷一樣足能傳出幾裏地去。

  “你要死啊！”小錢兒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掐著葉玄的脖子把他拎走了。

  葉玄走了之後，心顏，朵兒，小妖他們就一個接著一個來了，她們都在立劍石外麵跟我說話。她們在說，我在聽，雖然沒有回應，她們卻給了我不少希望，至少，我還知道，我能聽見別人說話。

  該來的人都來了，可我一直沒有等到一語天晴。我覺得，她應該來啊！

  沒人來的日子裏，我一直在想小糖豆。我不願意相信，她葬身在問心石下，總希望有一天，我們的通心咒能再次讓我心底傳來她的聲音。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通心咒始終沒有再動。有時候，我會下意識的去碰我的心口，不是為了激活通心咒，而是因為她在我的心裏。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立劍石裏待了多久之後，忽然聽見一語天晴在外麵喊了我一聲：“陳野！”

  等我往外看時，一語天晴卻沒了蹤影，我隻看見遠處山上立著的一把雨傘，那應該是一語天晴來了，她還是不肯出來見我。

  看來，她這輩子是打算跟我保持神秘感了。

  我啞然失笑的時候，忽然看見雨傘轉動了一下，雨傘折下來的陰影剛好從窗子裏透了進來。我本能的覺得一語天晴想要告訴我什麽，順著雨傘的陰影找了過去。

  一直找到陳白燈坐化的位置上停了下來，我把手伸進陳白燈寫下的那行字裏，慢慢摸索了一陣，終於在弦字裏碰到了一根絲線，我的手指輕輕一動把絲線給勾了起來，立劍石下方很快傳來一陣隆隆聲響。

  立劍石開了！

  我順著機關開啟的方向看過去時，一張紙條從石縫中飄落而下。

  紙條上寫著：

  是她回來了麽？我特意給她留下入口，我說過，我的大門永遠為她敞開，無論是心，還是立劍石。

  原來這是陳白燈前世留給小糖豆的大門，他一直在等著能與小糖豆重聚，可惜，他活著的時候沒有這個機會了。我不禁自嘲我又何嚐有過和小糖豆重聚的機會呢？所有人閉口不提小糖豆估計是小糖豆已經不在了，不想再刺激我吧，想到這裏腳步也停了下來，我似乎覺得被關在這裏也沒什麽不好，外麵一切安好她不在了我在哪裏又有什麽區別？

  我呆站在大門邊緣抬起頭時，卻看見那裏停著一口血色的棺材，吳召的聲音也從裏麵傳了出來：“陳野，你可讓我一陣好等啊！我算出了立劍石還有缺口。可你偏偏不去找，我隻能讓天晴給你提個醒！”

  我明白吳召的意思，他是命數師不能輕易告知雇主答案。隻能自己等著我出來。

  吳召催動棺材道：“謝謝你留下了一口不死棺，我又能在棺材裏推演天機了。推演天機這種事情最忌別人打擾，我看你的立劍石不錯，借給我一段時間吧！”

  “謝謝！”我明白吳召是故意要替我看守立劍石，有他在，我隻要在白燈之氣快要耗盡的時候回來一趟就可以了，並不需要這麽鎮守立劍石。

  “沒什麽可謝的，我正好也希望安靜一下！”吳召的話裏帶著幾分傷感。

  我試探著問道：“林妍是不是走了？”

  “走了！”吳召歎息道：“她非要去追那個能幫我逆天的人，她又像上次一樣，無聲無息的跨界走了。何必呢！她老老實實待在一界早就能成神了。”

  吳召歎息著滑動棺材進入了立劍石。

  我一直沒弄清他跟林妍究竟是什麽關係？但我知道，他們之間必然有一段故事！

  我的心不由得又是一疼，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我和小糖豆的故事呢？我們的故事終究沒有結果，當年結廬山中的願望，已經被封進了立劍石裏，再也走不出來了。

  我話鋒一轉道：“要不，我們兩個一塊守著立劍石吧？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立劍石裏過了幾年，出去之後，也不知道要做什麽？或許再待上一段時間，也是件好事。”

  吳召笑道：“有人來找你，你也不走麽？

  “誰？”我失笑道：“這個世上或許還真沒有幾個人能把我找出去了。讓立劍石變成我家後院，有人來陪我喝喝茶，聊聊天，就行了。我……”

  “老公！”

  我聽見那聲老公時，全身不由得劇烈一震，帶著幾分惶恐，緩緩轉過了身去。

  “小糖豆！”我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小糖豆，真的是她！

  小糖豆長大了，變得亭亭玉立。可我一眼認出了她。前世，今生，無論何時，我都能認出她來。

  “小糖！”我把小糖豆抱在了懷裏，生怕她會消失一樣遲遲沒有放手。

  等我放開她時，立劍石的大門已經關上了，吳召的聲音又從裏麵傳了出來：“立劍石送給我吧！這裏不適合你！項開他們為了讓小糖豆快點長大，連著掀翻了五個山海古國，才搶來了秘藥。這麽多人，不希望你死守立劍石，你還是出去吧！”

  “謝謝！”我向立劍石深深鞠了一躬。才反應過來：“你怎麽能在立劍石裏說話？”

  吳召哈哈笑道：“我不是陳家人，你們家的秘術對我沒用，走吧！有空過來跟我聊聊天，喝喝茶，這裏是我家後院，不是你的了。”

  我牽著小糖豆的手走向山海世界的方向，小糖豆輕聲道：“老公，我們不回異調局嗎？”

  “先不急！”我看向山海世界道：“我們一出去就得被人盯上，又是沒完沒了的麻煩。趁著現在沒什麽事情，我們去遊遊山海世界。等我們玩夠了再回來，看看是回異調局，還是回那座小村結廬而居。至於你和大家一起合夥隱瞞你還活著的事，這筆賬……往後我有的是時間向你討回來。”

  小糖豆的臉紅了！

  我哈哈大笑摟住她，大步走向了山海世界。

  這一次不是去征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