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五十分，穿好外骨骼的林遲，披上一件黑色長衣，大步走進公寓樓的電梯。

  周天豪應該馬上就到了，林遲也提前做好了準備。但他並沒有直接前往甜品店，而是在一樓大堂停留了一會兒，使用喉麥與科學怪人進行聯絡：

  “看到他了嗎。”

  林遲的聲帶微微顫動，聲音被喉麥偵測到之後，科學怪人的回應也立刻從入耳式耳機中響起：

  “他來了。”

  “帶了其他人嗎？”林遲繼續提問。

  “隻有他一個。”科學怪人回答。

  “檢查一下是否有埋伏。”林遲命令道。

  聽了科學怪人敘述的安全局特派員追捕事件之後，林遲對周天豪的信任也降低了幾分。這次的會麵說不定會成為危險的“鴻門宴”，必須事先做好準備。

  事關林遲的安危，科學怪人也暫時放下了自己的脾氣，成為了林遲的夥伴。它的工作效率一如既往的高，隻用了三十秒便發來了回複：

  “我查看了小區前方街區的監控錄像，他是乘坐高速公交車抵達這裏的，身邊未發現其他可疑人物。”

  “哈，是我多慮了嗎。”林遲笑道。

  “小心，安全局可能會在監控。”科學怪人提醒道：“就算是我也無法擊潰安全局成員，請務必注意。”

  “我會注意的。”林遲說著大步走出公寓樓，向著小區裏的“午夜甜品店”走去。

  自從那個可愛的“絕命廚師”找到了自己真正擅長的東西之後，她幾乎是立刻便收獲了巨大的成功。原本無人問津的餐館，已經被熱鬧的甜品店取代了。

  不光是附近的顧客，甚至還有許多特意乘車抵達此地，隻為一睹“甜點萌妹”芳容的顧客正在排隊，在人類開始逐漸死宅化的這個年代裏，稱得上是難得一見的奇景了。

  “這些人不怕死嗎……”身穿深藍色運動服的周天豪感慨道。

  “她的手藝很不錯，就是糖放得有點多。”林遲說。

  聽到林遲的聲音從側後方響起，周天豪立刻回頭，正好對上自己老同學那張提不起勁的麵孔。

  周天豪上下掃視了林遲一番，評論道：“你……好像胖了。”

  “我穿了外骨骼。”林遲倒是很坦率的說出了事實：“你懂的，我懶得走路。”

  “老弟，你還是上學時那個鬼樣子，真是羨慕你。”周天豪因加班而憔悴不堪的老臉上，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也想像你這麽清閑……”

  “我隻是最近比較閑，之前在戰隊的時候也很累。”林遲回頭看了看甜點店門前的長隊，問道：“所以你這次來找我幹嘛？現在還不是假期吧？”

  看周天豪這副隨時可能過勞死的鬼樣子就知道，遊戲管理局的連續加班應該是還沒結束，這家夥選在這種時間找自己“敘舊”，顯然是為了某些正事而來。

  “我隻想和你聊聊。”

  周天豪在花壇旁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林遲也坐到長椅上，沉默著等待周天豪繼續開口。

  “關於‘迷幻劑’的事情，我們決定放棄調查了。”周天豪說。

  聽到意料之外的消息，林遲立刻問道：“為什麽？”

  “最近有更重要的工作。”周天豪含糊其辭的說：“而且，迷幻劑的案子被轉交給其他部門了。”

  ——這個所謂的“其他部門”，難道就是安全局？

  意識到周天豪的話裏有玄機，林遲也並未多問，隻是笑道：“所以你現在解脫了？”

  “是啊，現在我輕鬆得很。”周天豪以“鹹魚癱”的姿勢靠在長椅上，後背軟塌塌的滑了下去：“終於不用管那些破事了，明明隻是遊戲管理局，為什麽要幹那麽多工作？”

  “還有什麽工作？”林遲試探性的問。

  “沒什麽。”周天豪果斷“免疫”了這次套話：“總之，我們以後的工作，應該會輕鬆許多。迷幻劑的事，你也不用繼續調查了。”

  “我都調查好久了，是不是應該付報酬？”林遲對自己的大學室友伸出右手。

  “好吧，你想吃什麽？”周天豪指了指不遠處的甜點店：“我倒要看看那個女人製作的甜點是不是真的很好吃。”

  “隨便買，隻要有草莓就行。”林遲笑了笑。

  “那你等我一會兒。”周天豪說著站到長長的隊列後方。

  眼見對方一時半會兒是沒法回到這邊了，還坐在長椅上的林遲，使用喉麥與科學怪人進行聯絡：

  “別忘了錄音。”

  “我知道了。”科學怪人回答。

  “調查一下四周。”

  “附近沒有找到可以的觀察員或是跟蹤者。”科學怪人語速依舊很快：“周天豪先生是獨自前來，我無法偵測他身上是否攜帶了安全局的監視設備。”

  “這小子好像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嘛。”林遲打量著周天豪那滄桑的背影。

  見麵之前產生的懷疑，此時已經消散了大半。在林遲看來，除了因為長時間加班而“腎虛”之外，現在的周天豪和平時也沒什麽區別，並不像是隱藏著什麽驚天秘密的樣子。

  不過，令林遲比較在意的，是周天豪所說的“其他部門。”

  “按照他的說法，迷幻劑事件應該是被轉交到了安全局手上。”林遲使用喉麥聯絡科學怪人：“如果是安全局在負責這個，那名黑客被追捕，也就說得通了。”

  “安全局平時不會插手這種事。”科學怪人低聲說。

  “是啊，神秘的國家安全機構竟然會和網絡遊戲扯上關係，說出去都沒幾個人會信。”林遲也讚同科學怪人的觀點。

  ——不管怎麽說，安全局這種部門來調查腦內成像式遊戲中的發瘋事件，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的味道，就像是為了打蚊子動用了巡航導彈，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或許周天豪所說的‘有關部門’並不是安全局，而是其他的某些機構？如果能從那個憔悴的男人口中套出話來，說不定就能弄清真相了。

  “我應該準備吐真劑的。”林遲說。

  “你要綁架他嗎。”科學怪人冷聲說。

  “我隻是開個玩笑。”

  等待周天豪的同時，林遲拿起手機打開《戰爭天堂》的官方論壇，百無聊賴的閱讀論壇裏的新帖子。

  看了一會兒沙雕網友的開啟魔盒直播，周天豪總算是回來了，手裏提著兩個紙袋，把其中一個塞到林遲手裏：

  “你點的草莓蛋糕。”

  “謝了。”

  林遲從紙袋裏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上麵的塑料蓋子，濃鬱的奶油味道飄進鼻腔。

  對於以前就經常在午夜餐館就餐的林遲來說，這種味道他是再熟悉不過了。林遲拿起蛋糕啃了一大口，酸甜的味道在嘴裏擴散開來。

  “唔……這個不錯啊！”

  拿著藍莓蛋糕試探性的嚐了一小口的周天豪，驚訝的不停眨眼：“她原來這麽強的嗎？我還以為隻有那該死的營養套餐呢。”

  “廢話，你以為這麽多客人是來幹什麽的。”林遲三下五除二的解決了自己的草莓蛋糕，拿起附送的紙巾擦掉嘴上沾到的奶油。

  除了偶爾會過度甜膩以外，那女孩製作的甜點可謂是無可挑剔。就連曾經被“營養套餐”坑得不輕的周天豪，對蛋糕也是讚不絕口。

  兩分鍾後，吃完蛋糕心滿意足的二人，靠在長椅上仰望天空。見周天豪也已經完事了，林遲隨口問道：

  “你有什麽話要說對吧？”

  “是的。”周天豪的聲音嚴肅起來。

  “說什麽？”林遲往對方身邊靠了靠。

  “那邊排隊的小女孩好像把我們當成情侶了。”周天豪說。

  “沒事，讓她繼續誤會吧。”林遲微微一笑。

  雖說他不怎麽在意，但周天豪還是立刻正襟危坐，試圖與身邊的“老鹹魚”扯清關係，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其實我這次找你，的確是想說一些事……”

  “說吧，我聽著呢。”林遲點頭。

  “根據我觀察到的情況，你好像對脈衝娛樂公司很感興趣，還在進行一些調查……沒錯吧？”周天豪問。

  “這還用觀察嗎？一些情報還是你告訴我的。”林遲操縱著外骨骼微微晃動右腿：“怎麽了？”

  “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我想提醒你一下。”周天豪眼睛眨也不眨的與林遲對視：“收手吧，別再調查脈衝娛樂公司的事了。否則……”

  看著對方欲言又止的樣子，林遲問道：“否則怎麽了？”

  “這方麵我不能說得太多，但我可以告訴你……安全局正在調查脈衝娛樂公司的事情。”周天豪湊到林遲身邊對他耳語：“別再耍雕蟲小技了，如果被安全局的人發現，就連我也保不了你。”

  “你說的是那個安全局？”林遲猛地坐起來，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模樣：“他們怎麽會在遊戲這方麵動手？”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他們的確是搶了我們的活計。拿走了我們的所有調查資料，而且還警告我們不要繼續插手。”周天豪有些憤恨的攥緊拳頭：“他們連一句感謝都沒有，把我們當成傻子來驅使。”

  “如果我繼續調查，會被安全局逮捕？”憑借日益精湛的演技，林遲的麵部肌肉開始抽搐，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老哥，別嚇我。”

  “我沒有嚇你。”周天豪認真的說：“安全局的家夥對這方麵諱莫如深，警告了我們好幾次，說是如果發現我們還在繼續調查，就會把我們關進大牢。”

  ——這樣說來，和科學怪人很熟的那名黑客之所以會被追捕，已經可以確定是由於入侵遊戲管理局的那件事了。若是那名黑客真的被抓，交代出自己和科學怪人的話……

  意識到自己的確有危險，林遲感激的拍了拍周天豪的肩膀：“謝謝提醒，我會感謝你的。”

  “那就去再給我買一個蛋糕。”周天豪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這次要芒果味的。”

  “你不覺得兩個大男人互相贈送蛋糕感覺很GAY嗎？”林遲皺起眉。

  “算了，我自己去買。”周天豪沒好氣的說著，突然再次壓低了聲音：

  “我是怕被安全局監視，才和你在這裏見麵。記住我的忠告，不要再調查脈衝娛樂公司的事了，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該知道的。”

  “我知道。”林遲點點頭，拿起手機給周天豪轉了蛋糕錢過去。

  與老同學道別之後，林遲回到家中，科學怪人立刻迎了上來，晃動自己的右手：

  “我錄音了。”

  “把錄音刪掉也可以，他想說的話已經很清楚了。”林遲脫掉外骨骼，重新坐回沙發上。

  ——現在要繼續調查脈衝娛樂公司的話，可能會引起安全局的注意。若是被那些神通廣大的“超級特工”發現，自己和科學怪人都會陷入危險之中。

  周天豪是為了提醒自己，才會來這邊與自己見麵。對於大學室友來說，周天豪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不過，就算已經得知了危險性，林遲也自然不會如此輕易放棄：

  “你覺得我應該退出嗎？”他對科學怪人提問。

  “中國有句老話——明哲保身。”科學怪人答道。

  “還有另外一句老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遲把雙手握在一起：“雖說安全局的家夥插手了，但我還是想看到《戰爭天堂》的真相。”

  “是為了你的計劃嗎。”科學怪人緊盯著他。

  “那隻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林遲籲了口氣，無神的雙眼凝視著天花板上還未開啟的日光燈：“還有一個原因……我喜歡那個世界。”

  “隻是喜歡那個世界，單純玩遊戲也可以。”科學怪人提出質疑。

  “不，你難道沒看出來嗎？”林遲搖了搖頭：“那個虛擬世界，正處在毀滅的邊緣。”

  “什麽意思。”科學怪人沒弄明白。

  麵對困惑的科學怪人，林遲咳嗽一聲，說出自己的判斷：

  “任何一個世界都需要強有力的規則作支撐，《戰爭天堂》的那個世界太過脆弱了。就連普通NPC都可以察覺到世界的異常，遲早有一天，那裏的大多數人都會發現自己身處於虛擬空間之中。”

  “……到了那時候，這個‘遊戲’也就必定會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