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寂靜的書屋中，兩人坐在古色古香的木桌前，迎賓機器人端出兩個杯子，在裏麵倒上茶水，分別放在二人麵前的桌麵上：

  “請用茶。”身披馬褂的機器人大聲說。

  看著機器人很專業的模樣，林遲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張渺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然後被燙得吐了吐舌頭，發出嘶嘶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終於恢複了語言能力：

  “實在不好意思，好久沒遇到能聊天的客人了，我有些緊張……”

  “該道歉的是我。”林遲笑了笑：“希望這次對話不會令您感到困擾。”

  端坐在古樸的書屋中，麵對著這名優雅的女子，平時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副鹹魚模樣的林遲，也變得正經了許多，說話時也帶上了敬語和各種禮節性詞匯，甚至開始使用“官腔”了。

  “不會的，不會的。”張渺放下茶杯，對林遲微微頷首：“您是想問我被監視的事情對吧？”

  “是的。”林遲點頭，環顧四周之後又問了一句：“這次對話會被監聽嗎？”

  “請放心，他們隻是監控我的位置而已，不會監聽對話的。”張渺俏皮的挑了挑眉，對林遲笑道：“我也是有個人隱私的，如果什麽都被他們監控，日子就真的沒法過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林遲在說話的同時，捂著嘴咳嗽了一聲，順便對某個AI悄悄傳達了某些指令。

  “收到，開始檢查是否有監聽設備。”科學怪人的聲音從耳機裏響起。

  “我被監視是從十四歲的時候開始的。”張渺平靜的敘述起來，對林遲講述不知真假的故事：“那時的我還隻是個普通的中學生，按慣例參加體檢。記得那次體檢多了一個檢測項目需要抽血，您應該也經曆過這種事吧？”

  “我忘了。”林遲的回答倒是很誠實。

  聽到他的回答，張渺笑道：“您真是幽默。”

  然後，她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語速平緩語調溫和，仿佛是慢放的紀錄片旁白：

  “那次體檢結束後的第四天，父母突然告訴我不用去上學了，要我立刻跟醫生走。當時他們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這樣，隻以為自己生了病。”

  “那醫生帶我到醫院，讓我待在一間沒有窗戶的病房裏，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很清楚，病房裏隻有一張床，床頭櫃上放著一盞舊台燈。坐在裏麵感覺就像是待在牢房。”

  “屋子外麵有人在小聲說著什麽，當時我在病房裏覺得無聊，就靠在門前，蹲在門縫旁邊偷聽他們的對話，然後我聽到了幾名醫生正在聊我的事。”

  “他們說什麽了？”林遲問。

  “他們說我的基因有問題，好像缺少了一個什麽基因，也可能是多了什麽……請原諒我不太了解基因方麵的知識，所以也記不清他們所說的確切內容。”說到這裏，張渺放在桌麵上的雙手，突然攥成拳頭：

  “我隻記得他們說我必須被隔離，甚至是不該出生的，因為按照我的基因，將來肯定會發展成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必須要盡快處理……”

  聽到張渺的自白，林遲詫異的問：“反社會人格還能通過基因診斷？那些醫生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根據這些年的研究，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確和基因有關係，但後天因素也占據了重要的位置。

  在林遲看來，就算張渺的基因診斷真的查出了問題，也要先觀察她本人的行為舉止，才能判斷她是否有反社會傾向。光靠基因診斷就把她歸類到反社會人格中，簡直就是荒誕的行為，完全可以用草菅人命來形容了。

  “我被隔離了一陣子，後來總算被允許離開那座醫院，但必須攜帶定位器，並且每天寫日記，定期向聯絡人匯報最近的心理狀況。”張渺平靜的敘述著，聲音裏聽不出半點怨恨：“周天豪先生擔任我的聯絡人已經有半年了，在他之前是一位女性負責與我聯絡，他們對我都很好的……”

  “在那之後你就輟學了？”林遲低聲問。

  “是的。”張渺伸手握住茶杯。

  “你的父母呢？”林遲問。

  “他們一年和我見一次麵，平時不會來的。不過我本來就有個弟弟，他們應該也不怎麽在意我了。”

  “這太過分了。”林遲皺起眉。

  在他看來，張渺的人生可以說是被那次體檢徹底摧毀了，不管這女孩的基因有什麽缺陷，在尚未發病的情況下就對她進行隔離和監視，絕對是大錯特錯的行為。

  不過，張渺本人倒是很淡然的樣子，反而開始安慰起林遲來了：

  “謝謝您為我打抱不平，但這或許也並不是壞事。這間書屋是我提出要求之後，醫院那邊買下來交給我的，很不錯吧？”

  “他們可能隻想把你關在這個囚籠裏。”林遲實話實說。

  “嗯，也許吧。但我在這裏過得還算愜意，這就足夠了。”

  張渺依然麵露微笑，林遲也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麽：“我本來就沒什麽理想，能經營自己喜歡的店鋪，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事呢？”

  “我尊重您的選擇。”林遲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苦的茶水迅速浸潤口腔。

  光憑剛才的對話，林遲完全無法判斷張渺到底是不是反社會型人格障礙者，但林遲能看得出來，張渺對這間書屋還是比較滿意的。

  既然她本人覺得還不錯，林遲也不打算繼續勸慰什麽。不過，若是周天豪正在與這名女子進行聯絡的話，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明明是在腦內成像式遊戲管理局上班的家夥，為什麽會負責精神病醫院的事務？不管怎麽想，情況好像都有些不對勁。

  “周天豪對您說過他自己的事嗎？”林遲問。

  “周先生是公私分明的那種人，平時不會和我聊天的。”張渺的語氣很肯定。

  “怪了……”林遲低頭看向木質桌麵上的紋路。

  ——從腦內成像式遊戲管理局那邊竊取的機密資料，並沒有提到這方麵的內容。周天豪那小子，究竟在隱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