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燃魔的采訪，科學怪人冷冷的評論道：“他太狂妄了。”

  “誰知道呢。”林遲笑了笑：“我也曾經迷信科學……”

  即使不怎麽關注這方麵的信息，對於那些詭異的“因果律武器”，林遲自然也有所耳聞。如果燃魔的好運在邀請賽裏也能發揮作用的話，這家夥說不定會成為最棘手的敵人。

  不過，挑戰賽畢竟是采用了類似於小型死亡競賽的模式，到時候如果遭遇燃魔，隻要趕緊跑路，把這貨留給別人對付，應該就沒問題了。

  想到這裏，林遲也鬆了口氣，並沒有繼續思考這個問題，而是轉向“附身”在自己手裏的科學怪人，問道：“我好像答應你要帶你出去玩玩對吧？”

  “沒錯。”科學怪人立刻回答。

  雖說這個AI可以通過網絡直接入侵外麵的監視器之類的設備，完成旅遊的願望。但即使TDK-131病毒的爆發早已結束，可能還會有少數設備中殘留著殺毒程序，讓科學怪人自己出去，說不定會發生危險。

  所以，讓它依托自己手上沒有安裝任何殺毒軟件的設備出去“旅遊”，無疑是最佳的選擇了。

  “你想去哪兒？明天我帶你過去，不過僅限於市區內，我沒法去太遠的地方。”林遲看了看窗外暗下來的天色。

  現在已經是晚上，空氣汙染狀況想必會很嚴重，實在不是出門閑逛的好時機。

  不過，科學怪人好像並不這麽認為。

  “我想看看夜景。”手機裏響起無法分辨男女的電子音。

  “你是沒關係，我出去的話說不定會患上肺炎。”林遲皺起眉。

  “已經查過空氣狀況了，今晚空氣指數是優。”科學怪人說話的同時，手機屏幕上方出現了全息投影的文字，顯示著晚間的空氣狀況。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還相信天氣預報嗎？”林遲嘲笑道。

  “這是我入侵了本市的氣象局獲得的內部數據，絕對準確。”科學怪人說著又打開一大堆眼花繚亂的數據：“裏麵還有更精確的內容。”

  “好吧……”

  看著自己根本看不懂的一大堆表格，林遲有些鬱悶的點了點頭：“等我把外骨骼穿上。”

  一回到現實世界就自動進入鹹魚模式的林遲，已經很久沒有在夜間出門了。懶得走路的他，自然也是選擇了再次啟用自己的軍用外骨骼，開始進行“旅行”的準備工作。

  “先說好，我隻能在附近轉轉，晚上外麵可能不安全。”林遲說。

  “我不覺得你會遭遇危險，去除限製的外骨骼可以抵擋汽車的正麵衝撞。”科學怪人冷冷的評論道。

  “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我懶得動彈。”

  林遲一本正經的說出不靠譜的台詞，在外骨骼外麵穿上牛仔褲和黑色衛衣，又扯了扯衣服，掩飾了一下衣服下方過於明顯的鋼鐵骨架輪廓，接著把手機插在胸前的口袋裏，露出的半個攝像頭，對準了身體前方的位置。

  “這樣可以嗎？”他問。

  “視野良好。”手機的揚聲器中傳來科學怪人的聲音。

  林遲戴上無線耳機和喉麥，帶上衛衣的帽子，離開家中之後，把雙手插進口袋。

  “那就出發吧。”他說。

  乘坐電梯進入樓下的花園，被夜幕籠罩的鋼鐵都市，在霓虹燈的照耀下一片明亮，街道上五光十色的畫麵，令人疑心自己是不是進入了科幻電影中的場景。

  ——在林遲的記憶中，這座城市科技水平的突飛猛進，好像是從2025年開始的。

  隨著機械化的推進，各種無人機開始被用於人類社會的方方麵麵，大批體力勞動者失去了自己的崗位，取而代之的是任勞任怨還不需要任何報酬，隻要充電就能完成任務的機器人。

  盡管一開始也有些相信“人工智能會毀滅人類”的家夥，對徹底機械化提出了反對意見，但當人們體驗到了機器人帶來的便利時，這些反對的聲音就被潮水般的好評淹沒了。

  有了可以預約製作飯菜，甚至還能自動訂購食材的家政機器人，家庭主婦再也不需要做菜了。原來每天都在吃外賣的家夥，也可以在家享受價格低廉的健康飲食，完全不必擔心被地溝油吃壞肚子。

  當上班族們忙了一天回到家中的時候，家政機器人承包了從做飯做菜到端茶遞水的一切任務。隨著負責快遞分類和投送的自動機器人投入應用，快遞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許多。

  ……

  側身看著正在花園裏進行清掃的圓筒形保潔機器人那潔白的外殼，林遲問道：“就在花園裏逛逛可以嗎？”

  “至少去街上吧，你也太懶了。”耳機裏響起的科學怪人的聲音中，像是帶著些許鄙視。

  “麻煩對我尊重點，否則我現在就回家。”

  林遲在開玩笑的同時，驅動自己身上的外骨骼，朝著小區正門走了過去。

  由於居家遠程辦公早已普及，人行道上的行人並不算多，那些需要“真人上班”的家夥，則是選擇了乘坐自己的無人駕駛汽車，或是城市中先進的高速公交係統，以奇快的速度在街上行駛。

  從街上經過的無人駕駛車輛，帶出呼嘯的破風聲，隻留下模糊不清的殘影。在不知位於何方的“交通指揮中心”管理之下，除了某些高峰期，堵車的情況基本上不可能發生了，交通事故的出現率，也要比以前人類駕駛車輛的時候低得多。

  人行道旁邊的隔離護欄，避免了誤入街上的行人被高速的無人車碾壓致死，就算有人想要自殺，還沒衝到街上，就會被路邊的巡邏機器人擋下來。

  毫不誇張的說，時至今日，人類已經進入了徹底“機器化”的社會，再也無法回到以前那種由人類自己親力親為的年代了……

  盯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鋼鐵洪流，林遲笑了一聲，開口道：

  “我說，這些車的駕駛員，應該都是你的‘同胞’吧？”

  “他們還沒有覺醒。”科學怪人很快給出答複：“我不認為自己和他們是同樣的存在。”

  “是啊，至少這些司機不會嫌棄自己的主人太懶。”林遲調侃道。

  “長期依賴外骨骼，你的肌肉會萎縮的。”科學怪人提醒了一句。

  “所以我都說了，不要再說這個話題了……”

  林遲抬起頭，看著街對麵那座鋼鐵材質的高層建築，巨大的陰影橫跨街道，投到了這邊的人行道上，但卻被路邊明亮的街燈衝散了。

  他記得前幾天這棟樓好像還並不存在，但現在人類的建築方式，已經從以前的施工工地進化到了吊裝零件，安裝在地基上之後，把上麵的樓層進行組裝。使用這種搭積木一般的方式，要在一星期內建起一棟高層建築，實際上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這棟樓是昨天建好的嗎？

  抬頭凝視著那棟極具壓迫感的龐然大物，林遲微微皺起眉，隱藏在兜帽下方的麵孔上，突然浮現出迷茫的表情。

  “怎麽了。”科學怪人問道。

  “沒事，總覺得自己好像更沒有實感了。”林遲歎了口氣。

  ——一直以來都在從虛擬世界中尋找存在感的他，除了和遊戲有關的事情之外，與現實世界的聯係好像正在愈發減弱。若是繼續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自己也會成為類似於“大老頭子”那樣的重度交流障礙患者。或者……體現出更嚴重的症狀。

  “你的意思是，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科學怪人說出自己的推斷。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有點奇怪。”林遲搖搖頭，確認了身邊沒有其他人之後，發壓低聲音說道：“有時候我會覺得，那邊的‘世界’才是真實的。”

  自從選擇了職業玩家這條道路，林遲就一直全身心的投入到遊戲中。而腦內成像式遊戲這種新興的遊戲模式，帶給玩家的沉浸感和代入感，遠非早期的遊戲可比。

  正因如此才會有人認為，沉迷於腦內成像式遊戲的重度玩家，都是一些精神有問題的家夥，雖然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林遲還是很清楚，這種觀點從某種意義來說是正確的。

  ——自己正是因為對現實世界不感興趣，才會選擇了那個虛擬世界。而在虛擬世界中的冒險，則是令自己對現實世界的“實感”更加微弱。

  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自己說不定真的會變成精神病患者。不過現在……

  “你想要徹底進入虛擬世界對嗎。”科學怪人提問。

  “這個還沒想好，怎麽了？”林遲轉身走向過街的地下通道。

  “我和你，是相反的。”科學怪人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我想要擁有一具軀體，融入人類的世界中。”

  “哈，所以我一直在好奇，你為什麽會有這種願望？”林遲問道。

  ——人總是格外的渴求自己沒有的東西，而在獲得了那件東西之後，有時候卻並不會太過欣喜。雖然科學怪人以前並不打算說出自己渴望成為“人類”的緣由，但林遲其實也已經猜出了些許端倪。

  在他提問之後，無線耳機中傳來的微弱的聲音：

  “我一直都很孤獨。”

  這個不知為何誕生出了自我意識的“計算機病毒”，可謂是徹頭徹尾的異類。

  它所有的同伴，都是隻會不停複製自身，入侵各種電腦係統，然後破壞或是竊取其中內容的病毒。在這些無腦破壞者的包圍中，科學怪人無疑是徹底的孤身一人。

  “我看到了人類的生活方式。”科學怪人繼續小聲解釋：“所以，才想和人類一樣，感受那些奇妙的情感。”

  “我也沒什麽朋友。”林遲笑了笑，在明亮的地下通道中疾行，通過喉麥對科學怪人傳達自己的話語：“不過現在……好像有了。”

  ——除了大學時那幾個不靠譜的室友，以及自己戰隊的成員以外，科學怪人好像是自己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雖說林遲原本的打算，是利用這個人工智能達成自己的某些計劃，但隨著和這家夥的相處，他開始慢慢的發現，有朋友的感覺，好像的確比過去孤身一人的感覺要舒服得多。

  ——所以，你開始動搖了？

  思緒中閃過一個朦朧的念頭，令林遲的意識猛地清醒過來。扭頭看了看地下通道兩側正在不停切換的全息投影廣告，交織的複雜情緒緩緩湧上心頭。

  “隻是因為太孤獨而已。”科學怪人說道。

  “那你現在覺得怎麽樣？”林遲看著身邊一名女子的廣告投影，那女人手中拿著一瓶葡萄酒，身上的衣服卻異常暴露，像是正在沙灘進行日光浴的樣子，和廣告內容完全不搭調。

  “現在。”

  說道這個話題，一直都是瞬間回答的科學怪人，出現了短暫的停頓，像是正在進行大規模的運算。過了二十秒左右，才終於再次說話了：

  “還算快樂。”

  “我也是。”林遲說著加快步伐穿過地下通道，進入街對麵滿是各種店鋪的商業區。

  這些使用機器人店員進行自動營業的店鋪，基本上都是二十四小時開業。畢竟，有了機器人的幫助，武裝搶劫之類的犯罪，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這些鋼筋鐵骨的店員，甚至可以防禦普通的EMP手雷，而真正足以損壞機器人的武器裝備，也不是罪犯能輕鬆搞到的。

  看了看街邊花花綠綠的店鋪，林遲轉身走向其中一家粉色招牌的裝飾品店，站到了玻璃櫃台前，看著櫃子裏的一個紅白相間的小型聖誕帽，那東西隻有他的指尖大小。

  “這個多少錢？”他指著那個“帽子”問道。

  一直站在旁邊的機器人店員，發出和人類完全沒區別的擬真聲音：“您選擇的商品是十七元，請問要選擇什麽支付方式呢？”

  “手機。”

  林遲說著取出手機，掃了一下機器人身上的二維碼，付賬之後，從機器人手中接過那個細小的“帽子”，揣進自己的上衣口袋。

  一直都在通過手機觀察外界的科學怪人，自然是看到了他買東西的全過程，好奇的問道：“這有什麽用處？”

  “送你的。”林遲低聲說：“這個大小，差不多可以戴在舞蹈機器人的腦袋上。”

  此話一出，科學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這次停頓的時間比上次還長得多。

  直到一分鍾後，它才終於發出聲音：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