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畫墓
作者:遺失的道真      更新:2020-04-05 13:32      字數:3461
  往來一月有餘,荒再次踏入少陽宮,心中倒有那麽一絲恍惚。

  熟悉的山水,浩蕩地火,適宜他的溫度,比斷魂山不知舒暢多少。

  他依舊是那副麵容,買了一身赤紅道袍,當然,手段粗鄙了點。也不能指望他光著身子去交易。

  已離開那荒山許久,可心中總是有莫名憂慮,似乎有不詳的事物跟隨了他。

  可無論他如何檢測,都找不到不安的源頭,劫命燃燈依舊如佛尊般淡定,似乎沒有出現金蟬道蘊它就不會出手。

  一路思索,荒已經有所領悟。

  燃燈使用不是沒有代價的,看起來輕輕鬆鬆地幫他解決詭異,可也透過金蟬目看到黑暗深處的緣起。

  他有一種直覺,凡所見,必有因果株連,無法避開。

  甚至就應在天地人三劫之上,所接觸的詭異越強,後路就越窄。這是在危險與強大之間形成的平衡,有所需便有所出,同樣是金蟬魔典遵循的大道。

  這與金烏王說的達仙途、近道一,十分相似。

  與常人不同的是,金蟬本就以此為生,命數不可避免。要麽死,要麽突破桎梏,無二選擇。

  雖然在梧桐澗已經有所打算,可此時再想金蟬之路,依舊感覺沉重。

  前路渺茫,壓力倍增。

  不過是一小小化氣,就卷入如此深的泥沼中,百般小心換得一世修行。斑駁糾纏艱險路途,一時竟然有些泄氣。

  縱然大日金烏,千變魔象,都根本不夠看。和金烏王、天地大劫,甚至聖人比起來,隻是大一點的螞蟻,任人宰割。

  一路風塵,少年顯得有些憔悴,畢竟不是飛天遁地的神仙。

  化氣弟子隻能腳力行走,這路途即使是他也奔波得極遠,諸事煩心頻添憂愁。

  喝了一口從城中買回的靈釀,醇香的氣息惹人迷醉,享受那片刻眩暈後,便運功使自己清醒。

  還不到沉醉之時。

  從日月交合的必死之局中挨過來,荒已經變得堅韌許多,畢竟生死間有大恐怖。

  既然親言修道坎坷,也非得奪那一縷仙機,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行至山間樹林,荒拋下雜念凡俗,低身摸了摸腳下青草,從其上捏出點滴黑灰。

  辛虧隻是一月,痕跡依然有效。

  輕觸灰燼,一股特殊的氣息從中散出,不同於金烏的至陽,是另一種幽暗、深沉的力量,極具隱蔽。

  若非千變魔象的感知,荒怕是沒有絲毫線索。

  現在嘛,自然要找這位知情人士,好好清算一番。

  微微扭頭,再轉身時已是另一人模樣,是上一屆的一位師兄,同時修習金烏訣。

  再次來到易寶閣,找尋牽線之人,提出數個要求,其中之一便是斑斕鬼,火玉卻不是很多。

  荒肯定對方有所圖謀,即使花費不是很多,隻要願意同行,對方就有可能同意。

  若出手豪綽,同上次一般,會讓對方懷疑是同一人,反而不美。

  消息散播多日,依然沒有回信,他便回道舍修行,準備劍池之行,絲毫不急躁。

  縱使他感到有不潔之物跟隨他,金蟬應該是有解決之法的,不過代價大了點,可能會牽連因果。

  要真沒有辦法,那就催動燃燈徹底解決隱患,不能留至劍池之行前。

  ……

  少陽宮一片火林內,棵棵赤木毗鄰,一朵朵銀花開遍枝頭,絢爛無比。

  此乃少陽特有林種火樹銀花,其上花瓣集結天地火元,能夠大幅增長火屬道氣,最關鍵的是可以中和某些煞氣,降低入煞的難度,十分寶貴。

  世俗常稱絢爛煙花為此名,可麵前景象絲毫不遜,紅白兩色填滿山林,勾勒天際晚霞。

  便在人煙稀少的一處空地,路過一位少陽弟子,不經意地盯了眼樹幹,皺了皺眉頭,隨即無聲離開。

  山間熱風吹拂,銀花飄落,許久沒有動靜。

  待到夜晚時分,才有一黑影偷偷溜過來,仔細觀察四周,沒有發現異常,卻也不靠近。

  手中放出一條百腳蟲,慢慢爬過來,接近一顆樹木,隨後尾巴一甩,將不起眼的標記刻痕改了形狀,向火林深處爬去。

  做下此事,他才舒了一口氣。

  這是他與牽線之人的聯絡方式,雖然黑市中多有暗中交易,可像他這般小心的寥寥無幾。

  實在是他提供的一些材料或信息十分危險,其中更隱藏著致命陷阱,尋常弟子入坑基本十死無生。

  就算有些勉強回來,對他有所懷疑,也找不到他的蹤跡,無從報複。

  月前便有人打聽斑斕鬼的信息,此物常人不知,對他來說卻再熟悉不過。在一番考察後才給了那人消息,其更渴望的是跟隨對方蹤跡,拿到至關重要的材料。

  當然,此事不能他親手來做,否則絕對道隕。可若是有人替他完成,那操作性就大了許多。

  可惜對方極為謹慎,斷了線索。

  沒想到前幾日再次傳來收集斑斕鬼的信息,倒是混雜了更多的陰屬之物,似乎是有人想要修煉一門秘法,須得此類材料。

  而且斑斕鬼不是必須之物,隻標記在內。

  看起來又是一個新人在尋求突破,可謹慎的他還是多觀察了幾天。他故意不回訊息,就是想看看情形,是否有人設伏。

  月前那人生還希望不大,依照他給出的方法確實可以招出斑斕鬼,真正恐怖的卻在後麵,也是他忌憚之物。

  想到那詭異場景,至今他還不由一顫。

  本來他為了安全,可以不理此次交易,可他的狀態已經不允許再有拖延。

  翻開上身衣襟,一條銀色小蟲在其皮下亂竄,若是用手按下去,又什麽都摸不到。

  那些幽綠的血管組織已經變成銀白色,血液每流動一次,就好似被針貫穿,疼痛難忍。

  最可怕的是,近幾日來那銀色血脈朝著丹田蔓延,同化銀骨,他的神智也逐漸混沌,總感覺旁邊皮膚奇癢難忍。

  隻要輕輕一摸,就落下一大片灰色腐肉,極其滲人。

  他自然知道是何原因,就是那詛咒,雖然逃得性命,這不詳始終跟隨,如今已然找到了他。

  不,不能再等了。

  必須主動去解決,無論那尋找斑斕鬼的人是何居心,他都得接觸一番,反正已經活不久,對方真要動手,他舍命作陪。

  頭上幽角波動變幻,黑暗中的麵容扭曲至極點。

  憎恨命運不公,憤怒自身軟弱,恐懼不詳之歿,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絲毫沒察覺身上白銀膨脹,覆蓋的更廣了。

  第二日,牽線之人烏翼子例行前來,本沒抱什麽希望,沒想到聯絡標誌出現更改。

  這人在他看來,是個怪人,總是極其小心謹慎,連他都不知道對方身份。

  眼下的火林乃少陽六子太浩子的靈田,那位稟性仙門盡知,一心修道心無旁逸,手下資材多交給師弟打理,管的寬鬆。

  至於怪人就是太浩子,那自然不可能,以少陽六子的地位身份,用得著偷偷摸摸的交易麽。

  不過對方必定也是有本事的修者,每次中間費倒是給的不少,一點都不貪,且盡掌握些常人難以得知的信息或材料,是難得的金主,他方才忍耐頗多。

  本來以他的想法,數日未見動靜,這筆交易怕是要黃了,不成想今天有變動。

  烏翼子也不去追究什麽,隻是記錄訊息,前往另一地點拿東西。保密和不多事,才是他們這等人生存的要則。

  否則真當門內那些真人無法抓住把柄?無論何地,都有齷齪之事,終究黑白混合,仙門才有生機。

  不然真靠那點月供,那麽些修道無望弟子,心中積怨頗深,門內豈不亂套?

  想要走些不尋常的路,隻要大節不損,能走通亦可。但每十年一批入道弟子,如今四代弟子數目卻不見增多,其中險阻,又與何人說。

  牽線弟子搖了搖頭,他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否則誰放著康莊大道不走,來搞這費時費力之舉。

  若能有少陽六子那般天賦,有那等才情,他也暢想過久居山林,與道為生。可事實如此,想要苟且活下去,想要更強的功法和經驗,就得積累貢獻。

  歎了聲氣,他早已過了憤世嫉俗的年紀,若在外界幾十歲或許已經垂垂老矣,現在還能看得一絲希望,也就如此吧。

  略顯孤單的背影朝著林間行去,很快便消失在燦爛之中。

  過得片刻,一襲身影從旁邊走出,正是偽裝過的荒。

  他行至改過刻痕的火樹下,用手捏了捏其上粉末,猛地感到一陣心顫。

  沒有錯,是上次交給他斑斕鬼信息的人。而且對方身上還夾雜著一股令人厭惡又恐懼的氣息,充滿不詳。

  暗運金蟬,震碎那份連接。

  對方肯定接觸過同源的詭異,而且侵蝕更嚴重,死亡的氣息幾乎無法掩飾。

  既然如此,他在斑斕鬼上設置陷阱,必定知道一些關鍵。即使沒有也無妨,荒另有手段。

  很明顯,對方想要用他做誘餌,來做一次嚐試。

  隻是因他小心,避過了算計,不然未攜帶少陽令,麵對隱藏在暗中的敵人,極有可能翻船。

  此番打探,自然也存了探究對方實力的考量。剛剛千變魔象施法,此人大約處在通幽之境,主修幽火道書,還混雜著一些別的術法。

  既然如此,以他大日金烏之體,足以克製。

  若對方是真我境練就罡風的修為,那說不得強用少陽令,也得把他拿下。

  此刻嘛,明暗互換,就有更多更好的選擇來應對。

  頭頂銀花浮動,陰影遮掩,再一看,已是不同貌之人站於樹下,惆悵感歎。

  不是烏翼子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