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石中詭
作者:遺失的道真      更新:2020-04-05 13:32      字數:3327
  走馬觀花,俯瞰人間。

  原來石壁之上繪有紅塵,車水馬龍的鬧市,優雅靜謐的古宅,陰氣彌漫的荒墳。

  看似正常無比,可其中內容讓人心驚膽顫。

  鬧市商賈倒是正常四族,其中貨物卻是斷手殘軀,更有酒店茶肆,自食同族,鍋中白骨幽角,熱氣騰騰。

  古宅陰槐矗立,白日五世同堂,闔家歡樂,兒孫繞膝。夜間門窗緊閉,傳來陣陣淒音,似啃食血肉鋸骨磨牙之音。大紅燈籠中點的是老幼之頭,屍油“彭彭”作響,兩隻不瞑之目咕嚕嚕地轉動,盯著往來之客。

  隻有荒墳隱約,似乎在原野之上,更似描繪在畫中。木柵環繞,即使行進數千裏,依然墳頭連綿,無邊無際,陰暗至極。

  荒有一種觀看清明上河圖,卻忽然身臨其境的感覺。隻不過他看得,是地獄無常之景。

  再一睜眼,已立於街上。

  周圍荒村土牆,破落不堪。頭頂烏雲密布,明明白日之時,卻陰暗沉悶,恍如末日。

  可視之界不過身前數十步,再遠就模糊不清,隻能瞧個輪廓。

  他本來不想插手此事,不過金蟬道蘊,想來這參道石內有什麽關鍵東西,與他有緣。

  遙想首次道蘊,便是替代羿,成就化氣。而且每次金蟬出,必和這些詭異之事相連,雖然樣本少,可荒心中已有隱約感覺。

  名為魔典,則不行常規之事。

  至洗陽城數日,他發覺自身功法與常人不同,多數修士都是五行之法,慢慢積累深厚,逐步進展。

  可金蟬沒有這樣的說法,每次提升仿佛劫難所至。

  無論是本身的魔典,還是千變魔象、金蟬翼、金蟬目這些法術,似乎是達成某種條件即可。

  最奇特的是,金蟬子傳下門派至寶,就撒手人寰,絲毫沒有與他論道談法,一點都不擔心他修行的進度。

  須知越是深奧接近大道的功法,修行者越容易出現問題,可金蟬子毫無顧慮。此中真意,值得仔細推敲。

  當然,此刻不是細想之時。

  就這麽片刻停頓,荒發現天色更暗,周圍人家點起油燈,戶戶房內人影綽綽,似乎頗為忙碌,更有交談之聲傳出,隻是聽不清其內容所言。

  荒想要仔細傾聽時,屋內聲音又戛然而止,極其詭異。

  看來要尋求突破才是,不然等天色徹底黑暗,恐怕有不詳之事發生。

  這不是他的妄測。不遠處有幾家坍塌之屋,沒有燈火照明,已經徹底籠罩在黑暗之中,而他通過金蟬目,隱約窺見石礫下壓著青色之軀,枯朽皮肉已不見血絲,隻有衣衫一角,才讓他想起,正是試道十八人之一。

  至於與他一同進入的七人,同樣不見了蹤影,似乎整個石壁世界將他們分割在不同地方。不過他有所猜測,所有人都在這村莊之內。

  其實分開是好,雖然那群人都化氣入道,可麵對這詭異場景,真的不過是大一點的螞蟻罷了。

  反倒是他,看似凡人手無縛雞之力,卻有太多秘密,不能於人前施展。

  讓他最為心安的是,少陽令仍像個燒火棍一樣綁在腰間,雖比平常削弱許多,依舊心神相連。

  看來這詭異石壁無法禁絕金仙法寶,災禍源頭應該不至於太過離譜。

  那想來洗陽城城主是推測的第一種情況,他與這世界互相牽扯,故而多招陽炎之體,助他破除邪異。

  不過,這仍需命來填,不可大意。

  手臂向後握住少陽令,緩緩向燈火處走去。

  荒沒有去管被壓在石下之人,不說搬開這些廢屋有何影響,單是這種沒有價值的失敗者就不值得他救。大道獨行,生死有命,踏入修真那刻起,修行者就該有此覺悟。

  前行不過數步,忽然傳來沉重腳步聲。

  幽暗中一模糊黑影向他走來,屏氣凝神,荒正要有所動作,對方停下腳步。

  猛地點燃手中白紙燈籠,照亮眼前場景。

  “可是入道大會的師弟?我乃洗陽城燃木芯。”溫和的詢問傳來,兩人相距適中,雖然不能看清對方相貌,倒也抵達一個平衡。

  那就是陰陽符的探測,這被城主慎重交代的東西,他可不會忘記。

  小小符咒黏在指尖,散發微弱光芒。

  對方似乎知道荒在幹嘛,沒有出聲也不避諱,就等他檢測完畢。

  沒有異常,光芒一閃後歸於平靜。此符咒若遇到異類,一經催動就會紅光大作,發出警告。

  從燃木芯的手段來看,確實是入道大會弟子,而且有實力活至如今,必定有保命之法,或許能從其口中得到一些石中世界的關鍵信息。

  荒略微放鬆警惕,向前走去,待燈火明亮之時,悚然一驚。

  這燃木芯有著青年健壯的軀體,可頭部卻極其蒼老,滿是皺紋的臉鬆鬆拉拉,稀稀寡寡的白發零星點綴,好似即將入土,聲音倒甚是洪亮。

  “吾害怕這頭顱詭象,嚇到師弟,故而先由你用陰陽符測驗,須知我等皆為入道門生,特來救你一命。”

  這燃木芯乃草木之靈,虛長幾歲,自稱師兄倒也不奇,隻是此話一出,荒立馬問道:“師兄何來此言?”

  “你應知參道石乃曆練之所,入者能於石中通幽,提前消磨劫數,若命數淺薄之人身死道消,乃少陽宮試煉的重中之重。

  可此次幽冥生變,詭象加劇數倍,故而我等入道者皆不得而出,被困於此。

  數日來有其他師弟身陷險境,可生還之人也摸索出一些規律,那就是須得在天黑之前進入一家亮著燈火的房屋,不然就會被黑暗吞噬,任憑你道種仙才,都難逃一劫。”

  燃木芯仔細看了看荒,頗為疑惑道:“我觀師弟法力全無,一屆凡人,可否告知火體為何?”

  荒眼睛一轉,如實答道:“人族,荒,甲級火湧,優。”

  隻見燃木芯渾濁雙目猛地一亮,歎道:“自愧不如,吾乃乙級火星,資質低微,若我兩人逃得此難,以後可得仰仗師弟扶持。”

  語氣低順許多,甚至有些諂媚,倒是不足為奇,但荒總覺得對方有些神秘:“師兄說笑了,還得靠師兄來度過此難。”

  這一來一往,兩人關係瞬間親近許多,燃木芯拉著荒,向一條路行去。

  “這你莫要擔心,我能避過三日,自然有可藏之處,師弟隻要隨我一行,保你無憂。”

  越往裏走,房屋越少,黑暗越濃,若非偶爾還有亮著燈火的屋子,荒都要奪路而逃了。

  不過燃木芯倒是極其關心他,與之說了許多此地的禁令以及保命之道。

  提到最多的便是陰陽符一定要攜帶在身,其不僅能辨人詭,更能驅散一些邪異,保自身周全。

  白紙燈籠暗淡漂浮,似乎其中燈油不甚夠,一陣陰風吹過,搖曳中即將熄滅,身周黑暗似乎有異響伺機而動。

  可就在此時,燃木芯停下腳步,嘴中低語:“到了!”

  高牆大院莊嚴古樸,門前大紅燈籠高掛,印照的人眼前一片血紅,此宅似乎有喜事,內裏人聲鼎沸,歡歌載舞。

  可燃木芯輕輕一推木門,空曠的大院連個鬼影都沒有,聲音卻依舊未停,且更為響亮,似乎就在那間燈火輝煌的主宅之內。

  荒停步在台階之上,臉上露出思索之色:“師兄,這古宅似乎有些不對勁。”

  背身於木門旁的燃木芯卻道:“難道師弟覺得那些燈火隱約的房子真是人住的屋子?須知這屋內不止我一人,還有幾位大會道友,聚我們數人之力,方能抵抗詭異,這也是我外出尋人的原因。”

  燃木芯轉頭望向喧囂主宅,輕聲囈語:“這平衡,快要被打破了!”

  說完竟頭也不回地向內裏走去。

  古舊的木門沒了人的托扶,“嘎吱嘎吱”地自動關合。

  猶豫地荒麵臨了一個兩難的抉擇,他直覺這古宅有些不對,甚至其內心隱隱有些不安。

  當然,其中也夾雜著一些對燃木芯的懷疑。別看這位師兄好言好語,荒並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以己度人,身處災厄之中,怎會無緣無故地出去尋人。不過他最後那番話倒也合理。

  或許對方有難言之隱,畢竟陰陽符測其身魂仍為本體,這樣誘殺他有何好處?

  可若不進入,隨著那燃木芯越行越遠,身後黑暗窸窸窣窣,似有異物逼來,頭頂燈籠也變得紅光大作,內裏膨脹不停,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爬出來。

  “噔!”乘著木門關閉瞬間,荒一閃而入,沒有觸碰大門任何位置。

  而前行的燃木芯依然沒有停下,似乎對荒的態度有了微妙變化,再無之前的示好,而是變得冷漠不以為然。

  荒若有所思,偷偷向門檻後退,卻發現其距離始終恒定,仿若夢裏看花無法抵達。

  沉默片刻,這古宅正如燃木芯所言,隔絕了黑暗中的窺視,再沒有那種死亡緊逼的危機感。

  可這隻是表麵上的東西,牆內燈籠同樣紅光鮮豔,可從門內望去,哪是燭火燃燒,分明是屍嬰天燈,青色的油脂散發著充滿怨氣的黑煙。

  沒想到連金蟬目都未能識破,內外完全兩幅景象。

  黑暗退散,是因為這古宅中有更凶的凶物吧。

  荒轉身前行,跟上快要消失在角落的燃木芯,他倒要看看這位師兄到底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