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黃雀在後(二)
作者:遺失的道真      更新:2020-04-05 13:32      字數:3730
  眼看十麵埋伏,金蟬黑子要陷入重圍。

  忽而幽光一閃,金蟬脫殼。隨即天翻地轉,黑白子漸漸融化於幽光之中,最終生出一黑一白兩枚棋子,於日月之華中交融。

  不知不覺中,荒發現已然身不由己,化作這棋盤一子,看周圍繁星密布,星羅鬥轉,他身為黑子與白棋相撞,宛若混沌重開,世間瞬然清明。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諸劫並至,焉知大魚非魚?”

  “啪!”一青衫人盤坐於棋盤另一端,手中子齊放,棋局瞬間扭轉,大勢顛倒,乾坤重回。

  青衫人衣服上繡著山水蟲魚,栩栩如生,但其麵容任憑如何觀看,都看不出具體容貌,仿佛隱藏於迷霧之中。可就是如此,沒有一絲詫異和陌生,還能感受到此人淡然的笑容。

  千變魔象,所謂的臻至化境,可能就是如此。在對方無意念施展的情況下,任何人都無法記住他的容顏,甚至觀者內心中想到什麽樣貌,他就是什麽樣貌。

  金蟬子傷好了?

  有同樣疑問的自然是作為執棋人的金烏王,他臉上笑容逐漸褪去,沉重無比。

  卻沒有廢話,隻是手上棋子再變,白子猛地燃燒起來,宛若洪荒太陽,讓整個棋盤都顫抖不止。

  金蟬子沒有阻止他,任憑對方下子,隨後太陽落於棋盤,竟然越變越小,化為此前黑白相融的光團中,為其增加養料。

  “道友棋高一著,在下佩服!”

  金烏王躊躇許久,終究是投子認輸。其雙目宛若至陽之焰,想要看透對方那飄蕩於九幽的虛實,卻始終無法穿透迷霧。

  “沒想到叱吒洪荒的金蟬魔祖,偷入梧桐澗有如此籌謀,想逆天改命,重衍春秋。

  想我還貪心作祟,妄圖竊取一縷道源,可笑。”

  金蟬子卻搖了搖頭,聲音似從虛空中傳來:“你我皆受劫難,我的情況更為糟糕,非得借助小天地滅世之劫來凝練命丹,甚至還得你這位大羅金仙入藥,故而千算萬算,梧桐澗乃唯一生機。”

  “想不到……劫尊親自出手,你還仍有底牌,真是強橫。”金烏王麵露詫異,他似乎說了一位了不起的仙人名字,可無論荒怎麽聽,都聽不到,這名字被大道不容,出現便消散在天地間。

  “道友入障了,不成混元,終受無量。即使沒有劫尊,也會另有聖人布局,殺劫齊至,無人能免。甚至那位會親自下場,帶我等重歸天道!”

  金蟬子伸出手指,指向天際,甚至連名字都未提,周圍就混沌生雷,陰氣逼人,似乎觸發了某種禁忌。

  “是啊,不成混元,終受無量。可此時已非混沌初開,我等大羅,無道源降世,不過塚中枯骨,豈敢妄言天意。”

  金烏王唏噓不已,可眼中絲毫沒有頹意,甚至衣袍中九陽齊閃,似乎要行魚死網破之道。

  金蟬子卻宛若不知,靜靜坐於原位,沒有絲毫動作,任憑金烏王施法。

  可最終,對方也沒有動手。

  “金烏災劫,九詭浮世,我曆經千萬甲子的道力被鎖在梧桐澗九處,無法反身洪荒。莫不要說全力施為,就算扯斷一根牽引,恐怕立馬就會福地反噬,身死道化。

  僅依靠與凡人命子的約定,才堪堪解放點滴氣息,能化形於此。你正是算準此境,才敢來拿我入藥。”

  宛若自問自答,金烏王低頭凝視棋局,徐徐道來。

  “老金烏說笑了,你我同為大羅,我有秘法可暫時壓製,你太陽之焰又何嚐沒有。否則怎敢攜天地命數,引我入局,想用盜命之蟬替你解憂。

  隻不過春秋鼎盛,命數難改,唯我宗派秘法可竊取一線生機,勝負隻此瞬間罷了。”

  金蟬子此言閉,老金烏再不說話,身周恐怖浩瀚的波動也平靜下來,似乎認命。

  可他忽然轉頭看向荒,興趣重新燃起:“我本以為這小蟬是你傳承之道,沒想卻是主藥之一,生魂煉盡,血肉消弭,可再無輪回之法,你道統缺一而憾。”

  金蟬子沒有看荒,隻是依舊微笑點道:“日月交合,天地宿命。既然竊命而生,就要有接受命數的決心,待日月交合後,金蟬重入我身,大道自然無憾。

  何況身為徒弟,我傳他不世道法,舍己救師,不正是理所應當?”

  冷漠的話語,他口中這個徒弟,所謂的首席,不過是救治師父的一枚丹藥罷了。

  “既然如此,老道舍這大羅之軀,為道友鋪路,更是理所應當。”

  “此言甚佳,老金烏道心近天。”

  滿目幽光的金蟬子,永遠都是談笑生風,智珠在握,可其中霸道和淩然,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即使是同為大羅的金烏王,亦在甕中。

  “罷了罷了,仙道曲折,你我皆知。既然棋差一著,老夫願賭服輸,就成全你破劫求生。”

  說完此話,金烏的身影逐漸淡化,直至虛無,而棋盤立在原處。

  荒一個恍惚,發現自己依然站於原地,可此時心情,五味陳雜。

  金蟬子隨即手一揮,閣門自開,向外走去,荒同樣失神地跟著向外行去。

  “洪荒乾坤,凡人修真有化氣,通幽,真我,隨後曆仙劫逆凡成仙,隨後才是真正踏入道途,有人仙,地仙,天仙,金仙,混元。

  我與金烏王皆是大羅金仙,他修道日久,乃洪荒初生之際太陽淨焰所化,天生異種,故而道數悠長。而我修行不過萬年,後起之秀。

  可無量劫不管你壽命幾何,隻看道數命數。修真之路每進一步,劫難就越增一丈,最終無量無形,神魂盡滅,歸於天道,故而不成混元,終究螻蟻。甚至混沌大劫之下,聖人亦不能避。”

  似歎息,似崢嶸,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即使縱橫洪荒的六代魔祖金蟬子,也被困於此,勉力掙紮。

  荒卻一動不動,沒有回應,像塊冰冷的石頭一樣。

  “你是否奇怪我為何與你個將死之人講這些話,是在安慰或是嘲諷?

  你終究是我正式收下的弟子,還是門派首席。師徒一場,作為凡人,承諾你的還是實現了,也算是緣法吧。”

  恍恍惚惚的,荒走下了閣樓,月光下榻正躺著一位絕世女子,白皙雙腿緊緊合並,輕饒的月紗披在娥的身上,恍如仙子。

  狗屁仙途,什麽金蟬傳承,不過是魔祖萬千棋子中的一枚,也許關鍵了些,可終究還是棋子。

  荒可以竊取羿的命運,金蟬子就能借梧桐大劫脫身,他當初好言勸說,把所有功法傳給自己,最終的目標就是日月交合。

  甚至釣出躲在幕後的金烏王,是啊,一個小小九詭之身的羿,如何配得上這天地命丹,隻有同為金仙的老金烏,才能作為入藥的藥引,如此說來,身為主藥的自己,還莫大榮焉?

  怒極反笑,可聲聲淒涼卻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

  猛地,一股獸性衝上識海,荒手腳並用地爬到娥的塌前,“刺啦”一聲撕開她腰下的獸裙,望著這月光下完美無瑕的軀體,心中的火熱壓倒了一切。

  睡夢中的娥俏眉微蹙,梨花帶雨的樣子惹人無限憐愛。似乎白日太累了,即使荒用力地抓著她冰涼的腳踝,也沒有將她吵醒。

  嘿,這婊子真是太懂男人的心了。無論她是裝睡還是真睡,片刻過後在火熱中驚醒,一副驚若脫兔,泫然欲下的表情一定能把世間所有男人融化,包括荒。

  情-欲已經蔓延全身,荒隻要稍稍向前,就能突破這禁忌。

  是啊,既然要他承受羿的天命,那狠狠地鞭撻月仙子,將這美人據為己有不也是理所應該的嗎。

  遙想前世那些連給娥提鞋都不配的婊子,一個個視他如無物,如今身下美人任君采拮。娥是誰,梧桐澗數十部落,無數男人的夢中情人,不也隻能在他身下求饒?

  靜,還是靜。

  黑暗籠罩著這個廋弱瘋狂的男人,月色卻將這世間最妙的女人展露無疑,這黑白畫卷涇渭分明,如天塹般分割著這對夫妻。

  荒的額頭青筋暴起,滿目血紅,可其神色中,是無盡的恐慌和畏懼,這夾雜在看似矛盾又錦然有序的衝突,分割著他的魂靈。

  他怕,他真的怕。

  庸俗,惜命,雖然在絕境中運籌帷幄,在說出要將他煉丹的金蟬子麵前也不動聲色,可無論怎樣,也改變不了他的命運。

  他也憧憬過在這洪荒中創出一番名頭,甚至道入混元天下揚名,攜帶著娥這位月仙子,向所有雄性肆意炫耀。

  可現在,一切都是空想,明天自己的光陰就將結束,在兩人最高潮的同時,被金蟬子煉成丹藥。

  這讓他想到那些實驗者,把動物放在籠中交配,主宰們就靜靜地欣賞著低下的物種,記錄著數據,隨即電光一閃,在極樂中戛然而止。

  想到冷漠無常的金蟬子,再想想之前苦心經營的少年荒,頓時覺得可笑。

  扭曲的麵容,充滿獸望的猙獰表情,宛如從地獄中回歸的惡鬼。

  這瘋狂的想法,也是殊死一搏的反抗。

  你金蟬子不是想要大婚之日,日月交合麽,想我在眾人見證下成就化氣,作為丹藥最完美的材料。

  那我偏偏不應你的意,今晚就處置了娥,避開命數,說不定能掙得一線生機?

  荒的上頜緊緊咬住發白的嘴唇,滲出鮮血也渾然不知,他就這麽死死盯著措手可得的娥,頗有些神誌不清。

  娥依然沒有醒,或許是她不願意醒,因為她不知該如何麵對一個失控,卻又能掌握她命運的人,即使這個男人像是野獸一樣對待她,粗魯地壓在她的身上。

  即使她不知曉明日大婚,就是她被抽魂奪肉,化作仙丹的時刻。可失去月丹,失去飛升月宮機會,她最後的手段就是在逆境中忍受,承受這男人所有的痛苦和恐懼,或許這也是命數吧。

  在這靜謐中,幾滴清涼灑落在本就有些冰冷的嬌軀上,順著柔順的鎖骨滑溜而下,讓這位月下仙子身心一顫。

  癲狂而又堅韌,終究是無力統治了一切,幾滴貓尿算什麽英雄。

  我這樣的人,不應該臨危不懼,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任何絕境也能翻雲覆雨麽,怎麽在一個柔弱的女人麵前,害怕的留下了眼淚呢?

  嘿,終究還是個俗人啊!

  無力地垂下雙手,為娥蓋上衣物,背朝月光,踏入無盡黑暗之中。

  劫數,命數,想不到這裏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