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月和趙直相繼入客房休息。

  趙翦帶著趙南北登上荒涼閣八樓，二人各自拎著一些筆墨紙硯、煤油、荒涼酒。

  上了八樓，燈火搖曳。

  那位名為徐洛安的大儒一邊咳嗽一邊抄書，仍未休息。

  趙翦和趙南北這對父子安靜地走到徐洛安的兩側，安靜坐下，一老一少都顯得很是乖巧。

  徐洛安輕咳兩聲，停止抄書，然後拎起父子二人新買來的荒涼酒，拆開痛飲一口：“趙翦您先說吧？”

  趙翦說：“南北，你可知道為什麽我、你洛安老師、蕭藏鋒那老鬼，都要叮囑王玄月多年後不要忘記與你與我們趙家的情分？”

  趙南北搖了搖頭。

  他是荒州世子。

  是天下第一紈絝。

  傷天害理、欺行霸市、混跡青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但他思考很多事情向來簡單，兄弟就是兄弟哪有那麽多複雜。

  不是他蠢，而是他這個人對待感情並不奸猾。

  無論王玄月如何，他都記得西境那些日子，王玄月是怎樣對他的。

  如兄如父也不為過。

  所以盡管他已經隱約猜到父親接下來要說什麽，他還是保持沉默，等待父親的下文。

  趙翦說：“因為他武從大統、劍南書，這些都無可厚非，但你可知道他一身謀略、智慧和學識，是誰教的？”

  趙南北搖了搖頭。

  趙翦接著道：“薑太虛。”

  隻是一個簡單的名字，便驚得趙南北呆若木雞。

  寂靜的夜空裏，隱有春雷滾滾。

  薑太虛是誰？

  對於整個北冥天下，這個名字或許很陌生。

  但對於朝政二品之上的官員，仙門百家長老之上的職位，對於這個名字都不會太陌生。

  帝師薑太虛，無論是春秋亂戰時大統皇帝的戰時策略，還是如今的大統之治，都少不了那一襲白衣的影子。

  左相張知白憑寒士入京，開啟雪國新政是薑太虛的安排。

  當年為趙後避開大統皇帝，設計神劍無敵的，也是薑太虛出謀劃策。

  曾經轟動一時的“觀星案”，也是薑太虛為趙後出謀。

  甚至是當年大統皇帝能夠從質子上龍椅，都是依仗著薑太虛的安排。

  此人之恐怖，乃是將天下都玩弄於鼓掌之中。

  但他對雪國對皇室都是忠心耿耿。

  可以說他無論是做好事，而是以謀殺人都是為了雪國和皇室的未來。

  但最重要的一點是此人無情。

  薑太虛為了證明自己計策所出皆是大公無私，曾經自殺滿門，以證其公。

  之後無論是如今的大統皇帝，還是生性涼薄的趙後，甚至是向來政見不合的兩相，對這位白衣謀士都是言聽計從。

  那麽薑太虛能夠看上王玄月，將自己的才學傾囊相授，誰能保證王玄月和薑太虛不是一類人？

  趙南北自然明白這些道理，也明白薑太虛是他趙家最大的仇人之一。

  他沉默了半晌，眼裏閃過一抹堅定道：“無論王玄月以後如何，我隻記得沒有他，我走不完當年的萬裏之行。”

  趙翦問：“那你可知道，為什麽明明知道他是薑太虛的學生，我、你老師還是願意讓他來承著趙家荒王府這份香火情，是為什麽？”

  趙南北搖了搖頭。

  趙翦笑了笑道：“因為他還是劍南書的弟子，如今桃州劍宗的小師叔。”

  趙南北怔了怔不知道是何意思，於是看向了大笑的徐洛安。

  徐洛安又給自己灌了一大口荒涼酒，方才咳著解釋道：“劍南書就是神劍無敵，隻不過神劍無敵是後來改的。”

  “劍南書修行的功法叫做驚神劍訣，劍宗第九峰本無名，但因為劍南書而更名驚神峰。”

  “他幫助大統皇帝一統北冥天下後，覺得無趣，於是以驚神劍訣裏的神劍為名，其實也是為了告訴天下人劍宗青山劍是神仙劍，自稱無敵苛求六座天下有人能夠讓其全力一戰。”

  “結果他改名神劍無敵後，走遍六座天下，劍舞春秋，自稱無敵，也沒有人能讓他一敗，自此劍神之名響徹天下，無人敢不敬。”

  “甚至有人曾經說，有那劍神一劍舞春秋而無敵的風流，才是真正

  的天下。”

  “因為他不僅無敵，還重情義。”

  “劍宗的人都很重情義。”

  “否則趙後做的那些事情，縱使神劍無敵不在了，劍宗掌門南曲這些人也要仗劍出青山，去皇宮找趙後的麻煩。”

  “劍宗都是看在當年大統皇帝與劍南書不似兄弟卻勝似兄弟的情分上。”

  “被劍南書無比看重的人，豈會是個白眼狼兒？”

  趙南北恍然而悟，也有些羨慕。

  大概是在想王玄月能夠有這麽厲害的人傳授劍道，也蠻幸福的。

  趙翦笑了笑說：“而且我知道，他這些年一直在殺趙後的爪牙，算是做了讓趙後惱火觸碰到趙後逆鱗的事情，所以即使有大統皇帝在，他的處境也會有些危險，趙後那娘們涼薄、小氣，沒啥優點，不知道大統皇帝怎麽就喜歡上了她。”

  徐洛安道：“有些女子明明知道是不好的，可就是放不下。”

  “是啊，世間文字八萬個，唯有情字最無解。”趙翦有些感慨地說了這麽一句，又接著說道：“所以關於這些種種，再加上大統皇帝四個弟子中，大統皇帝首徒趙直這個重情重義的鐵血漢子，唯獨最親近王玄月這個四師弟，又看在你與他的情分上，我便也準備賭上一賭，整個荒王府趙家都隨你認了他這個兄弟，我才會叫他一聲阿玄侄兒，才會讓他陪你好好走一趟天下，才會讓他登上荒涼閣與你老師見一麵。”

  趙南北笑了笑說：“那天我在白山殺匪寇，身上挨了那麽多刀傷，疼得要死，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我知道我不會死，因為有蕭藏鋒和趙直在暗中，他們怎麽可能放我死，但我倒在地上，就是很累很痛，很想睡，但不知道為什麽明知道不會死，但卻就是怕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了，就很想娘親，當時也沒有什麽想法要活著替趙翦你守好這份家業，就是想著真的醒不過來了，還怎麽練刀給娘報仇？”

  “然後阿玄就來了，他背起來我，說帶我回家，我當時隻想娘，想的淚流滿麵。他卻說‘當年西境離別的時候，我不是說過了嘛，你隻要好好當好你的荒州世子，日後安安穩穩的做好你的荒王，這些事情交給我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