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為城隍塑金身
作者:騎牛者      更新:2020-09-17 07:46      字數:4498
  龍擇天拿出兩個蒲團,然後席地而坐,兩壇酒,一隻拿在手裏,另一隻放在對麵的蒲團上,說道:“是害怕還是有架子?用不用我上柱香再磕個頭?”

  的確是滿地瓦礫,小小城隍,泥胎破碎,然後一道虛影逐漸凝實,誠惶誠恐,跪在地上,麵朝龍擇天,那隻蒲團空置在那裏,陰神甚至不敢跪到上麵g。

  龍擇天拿起對麵那隻酒壇,說道:“你是我在這顆星球見到的第一尊城隍,坐下,喝酒!”

  城隍戰戰兢兢,卻始終不敢起身,龍擇天道:“我不為難你,在這個小鎮恐怕你連那些孩子都不敢惹,所以,我不向你打聽什麽,盡管喝酒!”

  泥胎有碎裂之聲,像是滿是裂紋的瓦罐,輕輕一敲,滿地瓦礫。

  城隍終於爬到蒲團上,卻隻敢坐上半邊屁股,姿勢有些難看,卻盡顯恭敬和惶恐。

  龍擇天讓城隍拿起酒壇,然後與之對飲,城隍隻好雙手端起酒壇,與龍擇天輕輕一碰,接著迅速喝了一小口,雙手高舉酒壇,待龍擇天放下酒壇,這才輕輕的將酒壇放在地上。

  “你說現有你這個城隍,還是先有這個小鎮?不過,我猜想,你是一座大城的城隍,被拘押至此,但是,誰有那麽大的本事能讓一個上神潦倒至此?對了,你不敢說,怕有因果而魂飛魄散,那麽你盡管不說話,搖頭和點頭即可!”

  “大雍洲地廣人稠,四大國占據四塊大陸,此處應該屬於東宇國,都城韶光城,為文興之地,著名的東林詩會和那道狀元牆,刻上字的都是文狀元,一朝刻字上牆,便魚躍龍門。天水國乃是兵家興盛之地,位於大陸最南端,對抗的是時不時出現的未知之地的妖魔,臨夏的城牆的那道烽火台乃是兵家勇士聚集之地,大雍洲雖然也有國與國的內亂,但是,對抗未知之地的妖魔卻是空前統一,烽火台上刻上字的都是斬殺大妖大魔的功臣。武侯國卻是三大教中興之地,各地文廟眾多,其中錦繡城文廟供奉的至聖先師和四大聖人七十二賢人,乃是整個大雍洲儒生最向往的地方,錦繡城聖人廟的聖人堂,若是刻了字,說明文治一說已經登堂入室。南唐國隱士眾多,無論是天文演算,術術之法,都走向了極致,南屏城棋盤山的經緯盤,演算天機之地,我曾在蘆荻洲桓楚國的禳星台見過類似的天算機關,但是,想必與經緯盤差得遠,在經緯盤留下名字的人,都是術法通天,可測天機的人。這個小鎮很有意思,鐵匠、殺豬匠、皮匠、木匠,再加上暴脾氣的老夫子,很有意思,你是不是也覺得很有意思?哦,這個不用點頭,這個憑空出現的小鎮,看似有那麽點人間煙火氣,但是,周邊村鎮對此卻視而不見,小鎮外的水田旱田中的人忙忙碌碌,卻偏不知道為何而忙。至於你這個小小城隍,不,應該是大大的城隍,卻在這破敗的小廟裏,戰戰兢兢地活著,甚至龜縮在泥胎裏不敢弄出絲毫動靜,是不是很怕?對了,這個也不用點頭。小鎮古怪,你被拘押到這裏幹什麽?是不是在看守什麽人?對了,現在可以點頭了!”

  城隍趴在地上,體如篩糠。

  龍擇天歎了一口氣,道:“地府閻君於我有恩,但是,既然來到了我的地盤,怎麽也應該打個招呼才是,對於你來說,無論是哪座大城的城隍,都是閻君的手下,也不是我好意思為難的,既然如此,我不多問了,你就告訴我你來自哪座城池就行了!”

  城隍終於抬頭,極為小心的看了一眼龍擇天,小聲道:“錦繡城!”

  隻一句話,三個字,對麵的城隍突然有兵解之狀,慘霧籠罩,淒涼無比,城隍嗚咽,哀婉低徊。龍擇天看了看,信手打出紫色囚籠,將眼看煙消雲散的城隍包裹,然後揮了揮衣袖,滿地碎片的泥胎重新集結,成為完好的塑像。龍擇天將城隍陰靈打入泥胎,道:“總是不能讓你收我的連累,賜你機緣,可歸神位!”

  供台上的城隍泥胎金光大放,麵孔清晰巍然,有上位之威,便是這座小小的廟堂,也變得岸然起來。

  城隍泥胎有淚水。

  龍擇天出門,站在城隍廟門口想了一會兒,又開始走街串巷,最後回到了張屠夫家。

  張屠夫正站在院子裏,左看右看的,臉上有慌急之色,看見龍擇天到來,馬上背起了手,清了清嗓子,說道:“不管怎麽說,你住的是我家,怎麽可以到外邊別人家吃飯?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我這個屠夫小家子氣,容不下人。這對我的名聲不好,老夫子嘴碎,皮匠最善於傳瞎話,木匠看著一本正經,但是,他若是造謠滿鎮的人都信,鐵匠和我一樣大老粗,但是正因如此,他巴不得我臭名遠揚。你東家串西家串的,給人落下多少口實?本來還念著你大方一回,給了一百兩銀錢,心中感激,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卻到處臭白我,是可忍熟無可忍?不過,鐵匠心善,還是要收留你,一家子也在等,每年三十飯吃的最早的家庭,今年最晚,酒桌上我便不客氣,不醉可不行!”

  龍擇天被有的沒的一陣炮轟,深感無力,隻好賠笑道:“好好,張大哥始終是胸襟廣闊之人,不會跟我一般見識,那就上桌,咱們不醉不歸!”

  門口,早有屠夫媳婦大缸大囡樹枝站在那裏,笑意盈盈,等待著龍擇天的到來。龍擇天心有愧疚,抱拳彎腰,道:“讓大嫂久等,小弟惶恐!”

  屠夫媳婦笑臉燦然,拱手回禮,道:“快進屋,先生莫要客氣,你是樹枝的先生,便是我一家的恩人!”

  龍擇天被眾人簇擁著進屋,果然一桌子菜,大部分都是肉食,酒已倒滿,菜想必熱了幾次,此刻還冒著熱氣。

  龍擇天端起杯,對屠夫和屠夫媳婦示意道:“感謝大哥大嫂收留,小弟借花獻佛,先敬二位,祝賢伉儷恩愛地久天長!”

  屠夫破例有忸怩之色,粗壯的漢子扮起忸怩,滑稽而富有喜感。那漢子偷偷看了看媳婦,見媳婦笑意不減,於是大聲道:“這酒得喝,這酒我幹了!”

  屠夫爽快的幹掉,屠夫媳婦與龍擇天示意舉杯,二人同時喝了杯中酒。

  六人熱熱鬧鬧,便是極為文靜的大囡也喝紅了臉,樹枝年齡小,隻喝了一杯。大缸與屠夫猜拳行令,喝的猜不出輩分。龍擇天則與身邊的樹枝竊竊私語,說的不是過年話,而是學問方麵的問題。

  樹枝是個隻要有機會就要討教學問的好學生,奇怪的是為何春風學堂的老夫子為何不待見如此上進的學生,若說不開竅愚笨不愛學習,這根本是不沾邊的事情,剛開始或許有一些蠢笨,但是,三個月站樁和學問灌頂,早已經開了竅。特別是靈湖洗練,四個孩子早已經脫胎換骨,雖然暴躁的依舊暴躁,小算計的依舊小算計,但是,即使沒有一下子大徹大悟,四個孩子已經敲開了學問修行的那道大門,剩下的就是日積月累,有朝一日登堂入室。

  屠夫見教書先生與自己小女竊竊私語,酒杯墩在桌上,說道:“我就說,引狼入室,果然,你看看,這麽小的丫頭,情竇未開,卻已經如此情根深種,罪過,天大的罪過!”

  屠夫媳婦趁龍擇天不注意,桌下的腳便狠狠的踩踏屠夫的腳,屠夫齜牙咧嘴,道:“我是不是要露出象牙來?”

  龍擇天假裝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對樹枝說道:“老夫子知天下事,大雍洲四國,他如數家珍,東宇國的狀元牆,天水國的烽火台,武侯國的聖人堂,南唐國的經緯盤,乃是大雍洲的四大聖地,你們四人,要刻字在四大聖地,得超凡之果。我看得出來,老夫子把你們四人推出來送到我手裏,是想給我一個機會,或者說機緣,不然,憑老夫子的能耐,就算是沒有我,你們四人也斷斷不會被他看得如此不堪。殺豬匠、皮匠、木匠和鐵匠,然後是你們四個孩子,滿倉和立存卻與皮匠鐵匠不沾邊,你和福瑞卻在殺豬匠和木匠家,我都不知道說什麽,這個小鎮不簡單。西頭那座小城隍廟,現在已經是金身上神,卻一直蝸居在小廟裏,殺豬的,你能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龍擇天嘚嘚咕咕,前言不搭後語,然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殺豬匠目光精湛,看了看媳婦,又看了看大缸,說道:“先生不勝酒力,不勝酒力,大缸,扶先生回去,先讓他睡一睡,晚上還有一頓酒呢!”

  屠夫媳婦看了看屠夫,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說話,然後站起身,在屠夫依依不舍之下,結束了這頓飯。

  西頭城隍廟,老夫子殺豬匠皮匠鐵匠木匠都在這裏,供台上的金身城隍縮肩搭背,眼中依然隱藏著些許不安,看著麵前的五人,再想到那個自說自話的年輕書生,感到自己倒了八輩血黴,碰上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蠻不講理的人,自怨自艾,卻不敢說一句話。老夫子有一句沒一句的竟是些譏諷的言辭,比如說城隍爺都成了爺爺了,金身再造,想必很了不起,若是砸碎了,說不定那些碎片金子能賣好多錢。

  屠夫於是果然拿出屠刀,比比劃劃,一直捉摸著怎麽下手才最合理,劃成幾塊才公平。木匠拿出墨鬥,像模像樣的丈量著經緯,皮匠好像算計著這張皮能值多少錢,鐵匠手持大錘,說不如一錘碎了,省事!

  城隍爺欲哭無淚。

  老夫子對著供台左右揮手,像是抓了一把空氣,然後攤開手掌,上有氤氳之氣,然後畫麵打開,一處不知道是什麽地方的空間閃爍開來,一位白衣少年端坐蒲團,雙目緊閉,呼吸若有若無。

  老夫子收掌,畫麵消失,歎了口氣,對四人說道:“時機不對,那些地方多了些人,你們要的四處聖地的先機需要那個先生才能拿下來,這個孩子魂飛魄散已經幾年了?”

  四人不語,城隍爺更加誠惶誠恐,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我一直在守著,魂分四處,重塑哪有那麽容易?”

  老夫子道:“皮匠和鐵匠,滿倉和立存那邊要多多注意,我擔心的就是那兩魂,龍擇天容易看出端倪,若是他發現了天機,你們四人別說建四座祭壇,建四座墳墓還差不多!”

  “可是,我們對他總是有恩,難不成他會翻臉不認人?”殺豬匠氣洶洶道。

  老夫子瞪了一眼殺豬匠,道:“別忘了,你們也是他的仇人!”

  .........

  三十夜,除夕夜,四個孩子湊到龍擇天跟前,龍擇天頭痛欲裂,被四個孩子鬧醒,滿倉正在大聲喧嘩:“先生是個酒鬼,可是像今夜這種醉卻是一次也沒有,樹枝,你家喝的是什麽酒,街口那間燒坊,燒出來的酒能是酒?三文錢一大壇子,喝一口能把人嗆死,先生在你家過年,屠夫到處顯擺說先生在你家過年是出了錢的,就喝這種酒?”

  樹枝本想反駁,但是,父親做事小氣是小鎮都公認的,即便狡辯,但是喝的酒的確是三文錢一壇的便宜酒。樹枝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連一向不飲酒的母親姐姐居然也能喝得下去,自己也曾喝了一杯,差點嗆死。於是樹枝看著雙手抱頭的先生有些心疼,道:“要不,我去弄一碗醒酒湯來,讓先生醒醒酒!”

  龍擇天擺了擺手,道:“不用費事,我不過是喝的猛了一些,過一會緩一緩就好了!”

  龍擇天看了看滿倉,說道:“你家裏就你一個男人,想必過年了,家務活不少,你先回去,幫著你母親和姐姐幹點活!”

  滿倉說道:“家裏拮據,很少銅錢,買一塊肉做一頓飯也就算是過年了,哪來的家務?我是不放心先生一個人在這裏,先生外鄉人,想必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們幾個學生雖然不爭氣,但是,基本的孝心都有,家裏沒事了,陪陪先生也是理所當然!”

  滿倉掏出一隻紅色的炮仗,說道:“今年小鎮沒有外來人賣炮仗,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東街口的老火卻不知道從哪兒囤積了很多,今年鎮上的人都在他家上貨,隻是死貴,極為不講究。我是積攢了無數天,隻買這一隻,舍不得放,尋思著和先生一起聽個響!”

  立存道:“皮匠和我爹關係不錯,這支紅紙燈籠極為好看,先生請看,一隻小蠟燭,隻要點著了,紅燈籠便懸浮在眼前,即使不用手提著,燈籠也能自動在你麵前,領著你走,給你照亮。皮匠說,若是想放飛,隻需向上一扔,燈籠就能上天。先生要不要試一試?”

  龍擇天笑了笑,道:“試試,聽聽響,放放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