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神女應無恙
作者:騎牛者      更新:2020-08-06 09:00      字數:3751
  長水城作為太嶽國的都城,自然巨大無比,內城核心便是宮城所在,其餘也分東南西北四城,也是守護京畿重地的四門,而羅義先效命的東城提督楊滾隻是其中一門的提督,換句話說就是為皇帝看門打更的g。但是,不要以為這樣的官階不入流,相反,衛戍天子的門戶的守衛可都是皇帝陛下信得過的人,誰也不會將自己的安危交給外人,所以,盡管四門提督的官階不高,但是的的確確都是皇帝信得過的人。

  所以,楊滾才有那些得隴望蜀的想法,高高在上的兵部尚書,成了他再進一步的絆腳石,而且,這塊絆腳石從來不正眼看自己,看自己的眼神和那些閹人差不多。

  楊滾所在的楊氏家族乃是開國元勳一脈,當初宋氏王朝開國,除了眾星捧月的宋氏成立了九五之尊,八大兄弟成了外姓八王。但是,隨著宋氏江山坐定,便有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下場,八王中有六王已經從第一代開始便日落西山,到後來幹脆被一代代絞殺,到現在,六王已經會飛飛湮滅。但是,偏偏留下兩王,便是楊氏家族和潘氏家族,兵部尚書潘越,便是潘氏家族的後代。

  八王去其六,碩果僅存的楊潘兩個家族按理來說應該報團取暖才對,但是,卻成了表麵點頭背地裏下絆子的仇人家族,因為潘氏家族有潘越,所以,始終壓過楊氏家族一頭,楊滾的不敢和不服,既是自己的嫉妒,也有家族基因。

  即便楊滾在潘越麵前伏低做小,但是,滿朝文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楊滾是不甘於潘越之下的,遲早有天,兩人將撕破臉皮,徹底走向對立。

  人們的猜測沒有多久便有了跡象,潘越最近有些晦氣,朝堂上總有一些人參奏他,有的沒的,把潘越當成了十足的偽君子大逆不道的叛逆者和趨炎附勢的真小人。

  皇帝是一個麵向四十歲左右的儒生模樣的中年人,若是麵像能騙人,這位太嶽國的九五之尊絕對位列前茅,書生皇帝,長得俊秀,風流儒雅,而且說話如清泉流水,便是在朝堂上發號施令,也都是涓涓細流,令人賞心悅目,但是,你如果僅僅看到這些,便認同了皇帝的書生身份,那便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這位文質彬彬的皇帝,乃是一位登堂入室的儒家賢人,精通六藝的聖手,更是深不可測的大修行者!

  皇帝臨朝,本是極為正當的事情,但是這位皇帝把臨朝作為給諸多臣子麵聖的機會,那些有事沒事就在朝堂上長篇大論的人無聊透頂,帶著麵聖的機會就開始炫耀自己如何辛苦如何才能卓越如何大公無私,然後目光灼熱的期待皇帝的哪怕是一個讚賞的眼神,便不虛此朝,總想著明日朝會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麽。

  皇帝陛下所以經常不早朝,絕非留戀於床底的鴛鴦蝴蝶夢,而是存心就是不想見那些一直在自己麵前爭先恐後表現的臣子,怕自己一時控製不住將那些人痛斥得再也沒臉在這個世上苟活!

  皇帝宋瑾也有自己的治國理念,他從來不在內政上灌注更多的注意力,他有自己的宏圖霸業,目光向北是北海南岸的白雪之國,那是一處人跡罕至之地,但是那裏的雪族人卻堅韌不拔,隻消萬人跨過雪山草地,必定風卷殘雲,不但是太嶽國,便是整個銀雪洲東南,直到雲台山脈北角下,都是雪族人踐踏的地方,然後風卷殘雲的撤走,回歸北海,一年一度,幾乎未有停歇。

  第二個令他頭痛的便是西北的那些財狼,雖然不是雪族人那樣風卷殘雲,但是,西羌人的貪婪和殘忍比之雪族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若說雪族人每年一度的席卷南陸,是為了收獲下一年的過冬儲備,那麽西羌人的貪婪便是要霸占和掠奪,甚至是消滅,雪國人是強盜,西羌人就是畜生!

  如果說這兩件事是皇帝陛下夙夜憂心的,那還有些誇張,太嶽國既有中洲的文明底蘊,又有北方遊牧人的虎狼心性,還有就是地大物博人口眾多,雖然前幾朝一直被西羌國壓過一頭,但是,若是拚上底蘊,太嶽國在傷筋動骨的情況下必然能夠滅其國,隻不過投鼠忌器,日子到一定程度,舍不得壇壇罐罐,便畏首畏尾。這幾十年上百年都是這麽過來的,所以無論是西羌國還是雪族,皇帝陛下的心隻占了一半。

  另一半是什麽,誰也不知道,但是,皇帝陛下的的確確有一半的心思被另外一件事情給占據了,以至於經常發呆,魂不守舍。

  但是近日皇帝陛下上朝了,結束了深居淺出的狀態,將近一年沒有蒞臨朝會,便是滿朝文武也如同在常年的陰霾中見到了太陽一般,普照在眾人的臉上,均有雨露均沾的幸運之色,山呼萬歲之後,文武分列兩班,等待著皇帝開口,或者有人奏報些什麽。

  皇帝陛下順便拿起龍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風卷殘雲一般全部瀏覽了一遍,便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不看不說。

  眾大臣知道這是有事早報無事退朝的節奏,一些有心事的人便蠢蠢欲動。

  軍機閣大臣聞人應出列跪報:“臣聞人應舉報忻州總兵何力本剿匪不力,並與匪首擇天閣有牽連等十宗罪,請皇帝陛下下旨押解何力本至大理寺審理其通敵賣國之罪!”

  滿朝文武一瞬間鴉雀無聲,事情隻要涉及到軍隊軍人,那便是大事,即便是一城總兵,官不大,但是牽連甚廣。

  皇帝陛下依舊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

  “啟稟皇帝陛下,何力本鎮守忻州,十幾年勞苦功高,而且邊民和諧與地方融洽從未有爭端,僅僅是一個剿匪不力就要擒拿問案,多有不妥,臣不讚同!”,楊滾出列,極為謙恭,看著兵部尚書潘越,道:“而且,何力本乃是潘大人的得意門徒,一門忠烈,絕不會做出勾結匪患賣國求榮的勾當!”

  潘越看了看謙恭的楊滾,覺得奇怪。

  聞人應不屑的看了看楊滾道:“你僅是一門提督而已,誰叫你來這個朝會的?四品官,這個朝會你沒有權利參加,還不速速退去!”

  丞相張宗昌瞪了一眼聞人應,道:“是本相特意通知楊滾朝會,怎麽,那你有意見?”

  聞人應道:“既然是丞相征召,那自然合乎法度,隻是,本大學士今日參奏乃是國家軍機大事,一切全依仗皇帝陛下裁決,一個小小的提督,哪有資格插嘴?”

  丞相張宗昌倒也沒有反駁,一提到皇帝陛下,便是有一萬種理由,也都隻好憋在心裏。

  皇帝陛下沒有吭聲,一直閉目養神,但這不代表他的頭腦真的什麽也沒想。

  皇帝心裏發笑,果然一出好戲。聞人應主管軍機,確切地說是皇帝成立的專門收集軍機情報的機關,更是監視各路軍隊的探子機構,他與兵部有矛盾說得過去,抓住一切機會整一下對方也是理所當然。何力本是兵部尚書潘越的人這誰都知道,楊滾是提督也是軍中一份子,為何力本打掩護誰都認為很正常,但是,皇帝清如水明如鏡,知道楊滾心中的小九九,這一求情或者說為軍隊自證清白,一下子不動聲色將潘越拉進這攤渾水,其心昭然若揭。

  別人看不出來,甚至潘越也看不出來,皇帝陛下會看不出來?

  但是皇帝陛下根本不屑於猜測他們的小心思,所謂拉一派打一派,從中找平衡,維護朝局穩定,那是無能的皇帝的作為,對於自己來說,根本不需要,想這些閑著沒事嚼牙的人,看著不順眼,即便殺個百八十人,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

  但是,皇帝陛下閉目養神了一會兒,站起身,看了看台下眾人,特意留意了四位皇子,一聲不響,離開龍椅,轉身走向內宮。

  “退朝!”,貼身太監蒼老的尖細聲音刺破了人們的耳膜!

  皇帝陛下轉入上書房,令貼身太監清理龍案,拿出一張絲絹,徐徐展開,一幅彩色肖像出現在眼前,皇帝陛下仔細端詳,撫摸著畫像人那張端莊和藹的有三顆小麻點的臉,十分小心,十分的專注。

  “便是這十幾年,也不足以畫出你神魂的萬一!十幾年了神女應無恙乎?”,皇帝宋瑾喃喃自語。

  貼身太監曹禮小聲道:“皇上念舊,便是老奴,從先帝開始到現在,八十年了,皇上不嫌棄老奴老邁,一直放在身邊,老奴開心又感動,這神女若是知道皇上的這份癡心,也一定會開懷的!”

  “曹叔,你說這是神女的本容?”,皇帝問老太監。

  “皇帝陛下忘了,老奴多次說了,萬不可再叫曹叔,叫奴才老曹即可,省的讓人聽了去給老奴惹麻煩...神女怎麽可能有麻子?那年神女進宮,就是臉有麻點的中年婦人,但是,依老奴的眼力,那神女定是易了容的,本相說不得驚為天人!”

  皇帝無聲笑了笑,道:“可是,與朕長談的就是這位臉有麻點的婦人,而且,朕念念不忘的就是臉有麻點的婦人,在朕的心中,神女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和藹可親,天仙近人,便是那麻點,無一不是母性的光輝,令人沉迷!”

  曹太監噓了一聲,道:“皇帝切不可說出這樣的話來,太後還在哪!”

  皇帝突然沉默,默默的將卷軸收起,小心翼翼的珍藏在書櫃中的一處暗盒,道:“我還有母親?”

  曹太監不敢順著話題將繼續說下去,岔開道:“今日朝會,明麵上是聞人應控告總兵何力本,其實何嚐不是對著尚書潘越去的?可笑的是楊滾,自以為聰明,想不聲不響的賣了潘越,潘越又不是傻子,隻要仔細一想,何嚐不明白楊滾那點小心思?隻是,丞相讓楊滾來朝,恐怕事情就沒那麽簡單!”

  皇帝笑了笑,道:“曹叔,整座宮裏也就是你老人家對我這樣說話,我還是很欣慰的!”

  老太監笑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便是不敢為長輩,總有些心裏話願意跟皇帝說,隻要皇帝不嫌棄我是閹黨幹政,老奴便有話就說。”

  “我喜歡!”,皇帝喝一口茶水,老太監立馬補上。皇帝繼續說道:“我真的很害怕,以後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老太監沒來由的一陣緊張,後背冷汗淋漓。

  皇帝笑了笑,親熱的拍了拍老太監的肩膀,老太監雖然彎著腰,但是身形實在高大,便是彎著腰,皇帝隨手一拍,也隻能拍到肩膀下方,老太監便迅速把腰身彎的更低,聽皇上問道:“豆腐節準備的差不多來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