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乙柒還沒來得及起跑，又一次加倍的震感襲來，她著實站不穩，正麵撲向了黃土地。

  “小心！”

  蘇湳驚呼的同時出手接住了她，可兩人還是被慣性所害，一起跪倒在地，林乙柒手上鬆懈，手電筒沒拿穩就摔了出去，緩緩滾下一米外的山坡。

  蘇湳火速把她扶起來，遞出手電筒：“你拿著，走前麵。”

  “我？”

  “快啊！聽話！”

  對比林乙柒的慌張，蘇湳決策果斷，顯得格外鎮定，他身上噴薄而出的雄性荷爾蒙莫名讓她心安，現在，她也隻能把自己的小命托付給他了。

  林乙柒暫時放下成見，全力配合他。

  她接過手電筒，另一隻手緊緊拉住蘇湳的手，堅定著步子往有路的地方奔跑。

  蘇湳感受到手心裏她微弱的溫度，竟然在這不見月光的夜，生出個淒美的淡笑。

  兩人相互扶持著又走出一段路，震感漸弱，他們以為這場風波快要結束了。結果就在他們卸下防備之時，第二輪危機意外降臨。

  蘇湳很快察覺到右手邊的山坡發出震裂的聲響，他側頭一看，隻見大小不一的石頭從坡體滑落到他的腳邊，零星散布的瘦竹竿搖搖欲墜，這些意味著什麽他怎麽會不知道？

  “林乙柒！……”

  蘇湳大聲喊出她的名字想提醒她，誰知下一秒，他的左腳就踩空了，土地被巨大的力量撕扯開一條裂縫，他毫不遲疑，奮力甩開林乙柒的手，然後將她往前推了一把。

  林乙柒摔出老遠，撲了一臉泥，她回過神來立刻坐起身，舉著手電筒照向蘇湳的方向。

  就在那一刻，她看到了自己剛才站過的那一塊土地已經斷層塌陷，兩米寬的小路不複存在，而推開她的蘇湳現在就倒在土地表麵，正不可控地往下墜。

  “蘇湳！蘇湳！”林乙柒發瘋似的呼喊他，用盡了能用的最大氣力。

  “你先走！……快走！”

  蘇湳跌宕的聲音穿越流動的亂石傳進林乙柒的耳朵，她瞬間就急哭了，求生的本能迫使她躍身而起，撒腿往前方跑，她沒有時間再浪費了！

  她要跑出去！隻有跑出去才有救蘇湳的可能！

  蘇湳不能有事！她不允許任何人再為她犧牲！

  林乙柒一路跌跌撞撞，不知狂奔了多久，總算跑到一片空曠的莊稼地，暫時安全了。

  大地也恢複安寧，隻是不知道，餘震還會不會來。

  林乙柒靠在一棵大樹上，雙腿無力，隻能席地而坐，冰冷的泥土浸濕她的褲子，她卻不覺得冷，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回去找蘇湳。

  當地通訊因為地震被切斷，她望向左邊的竹林，那裏危險重重，山體滑坡還有可能發生，又望向右邊遠處的村莊，亮著一片昏黃的燈。

  難道要向村民求助嗎？可是這有悖她的原則。

  遭遇天災人禍時，世間生命都是平等的，救人的事應該讓有能力的人去做，而不是讓自身難保的村民去做。

  她做不來強人所難，她隻能靠自己。

  而且蘇湳又是因為自己遇害，她要對他的生命負責到底。

  下定決心後，林乙柒打算在原地等待二十分鍾，確認地麵狀況穩定後再進去，等待的時候，她一直嚐試與蘇湳通話，好不容易等到通訊信號恢複，電話裏傳來的依然是“無法接通”的消息。

  她等不及了，才等幾分鍾就像幾小時一樣漫長，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髒汙，原路返回，沒入黑暗的身影如戰士般堅毅。

  重走這條逃亡之路，她變得更加警惕，也更加勇敢。她花了五分鍾就走到了災難現場，原來剛才覺得跑不到盡頭，隻是因為恐慌席卷了她的心。

  她舉著手電筒，調試到遠光，往那傾灑向下的“泥河”一探。

  這裏已經形成一個急坡，大致傾斜70°，深度目前看來有十幾米，以中小石塊為主，要是蘇湳沒有受傷或者被埋，努努力是可以爬上來的。

  可是林乙柒心裏沒底，她不知道下麵是什麽情況。

  她擔心驚動山體，造成二次傷害，所以不敢大聲呼喊。於是她撿了根還算粗壯的樹枝，一邊小心探路，一邊克製地叫他的名字。

  她順利到達最底處，站在泥土堆上，環顧四周。

  泥石已經把這個大坑填滿，她看不到人的腳印，也看不到任何生還的可能。

  她再也顧不得什麽山體安全，抓狂似的喊道：“蘇湳！蘇湳你在嗎？你還活著的話，想辦法給我一點回應好嗎？蘇湳！……求求你……快出來啊！蘇湳！”

  林乙柒扔掉樹枝，把手電筒插在旁邊，跪下來徒手刨土，嘴裏還不停說著話：“蘇湳，你別怕！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我馬上就能找到你了！你一定要撐住！”

  林乙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淚意哽住她的喉，她粗魯地擦掉擋住視線的熱淚，用力吸氣，吞咽了好幾次，才恢複語言能力。

  她的手沒有停頓一刻，一想到被活埋的感覺，她自己都感覺快窒息了，更何況蘇湳還真實地經曆著這一切，石頭劃破她的手掌，鮮血滴進黑土，她也不知疼，好像這雙手不是她的一樣。

  “對不起……如果我不跟來……你就不會遭遇不幸……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林乙柒挖啊挖啊，怎麽也挖不到底，她不敢停，換個地方繼續挖。

  慢慢地她發現，哭也會浪費力氣，所以她收聲不哭了，腫著眼睛，安安靜靜地挖，嘴裏隻重複兩個字，“蘇湳”、“蘇湳”、“蘇湳”，直到她嗓子都變得沙啞。

  坑坑窪窪的泥堆上，照映著她的影子，她渾然不覺，身後有一個更高大寬闊的影子正在接近，一點點與她的重合在一起。

  影子的腳邁過插在地上的手電筒，腳踝正好擋住了一半的光，林乙柒終於覺察，手上的動作突然僵住。

  她屏住呼吸，轉過頭去，視線順著粘滿泥土的褲管往上爬，當看到“影子”正朝她露出一排大白牙時，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

  “嘻嘻~你在擔心我？”

  蘇湳完好無損地出現，說話還搞不清重點，林乙柒的絕望一掃而空，隻剩下對他的惱怒。

  “去你媽的蘇湳！”

  “你怎麽還罵我媽媽啊？我媽媽又沒得罪你！”蘇湳蹲下身，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你放我下來！”林乙柒咬著牙說，她真的怕管不住自己的手，會往他臉上招呼拳頭。

  蘇湳卻突然端正態度，說了一句：“辛苦了！”

  “……”

  “不管是為我挖土，還是為我喊破喉嚨，都辛苦了！”

  林乙柒借著手電筒的光，看到了蘇湳眼裏的真誠，心也軟了。

  她看到蘇湳得意的笑，第一感覺是惱怒，但她沒有表現出來的，是內心的慶幸。

  慶幸蘇湳沒有為了她喪命，慶幸他自己福大命大，能逃脫一劫。

  不管他有多討厭，她都希望他能活下來，這就夠了。

  她用難得的柔和語氣問他：“你沒受傷嗎？”

  “嗯哼~跟你說了我八字硬！還好沒下雨，我還可以借力滾下來，結果滾到這兒，被泥河逼得無路可退，無意之中撞進了一個山洞，喏！就在那邊！”

  蘇湳抱著林乙柒轉身，用下巴指了指一個被竹葉擋住的地方。

  “那洞口被堵住了三分之二，旁邊的竹子又倒了下來，正好蓋住了縫隙，我才沒有看到你的燈光，不然我早就出來了。”

  林乙柒腦補了一下他遇害的過程，說：“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你真的沒受傷？”

  “真沒有！我還能抱著你做下蹲呢！要不要試試？”

  “別鬧了！放我下來吧！”

  “你跪都沒力氣跪了，還能走得動？”

  “少廢話！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就收回我的原諒。”

  蘇湳聽罷，輕輕把她放了下來，但他揣摩不透這句話的意思。

  在他抓耳撓腮的時候，林乙柒已經撿好裝備開始往上爬了。

  他麻溜跟上去，像個好學少年一樣追問她：“你剛才說原諒，原諒什麽？是原諒我出來晚了，害你弄破了手，還是……”

  還是之前綁架那次？

  蘇湳不敢問，林乙柒小心看著腳下的路，平靜地說：“上次。”

  蘇湳咧嘴大笑，差點就忍不住要放聲尖叫，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這麽快就得到她的原諒。

  他壓抑著激動的心情，確認道：“真的？你不反悔？”

  林乙柒停下來，垮著臭臉說：“我現在就想反悔。”

  “不行！不能反悔！你說原諒我了，就是原諒我了！我們從今天起，也算生死之交了吧？重新認識一下，林乙柒，你好，我是蘇湳！”

  蘇湳拍拍手上的土，伸到她的麵前。

  林乙柒垂眸看了好一會兒，又抬眼看了看他樂不可支的表情，才伸出手去接住。

  “你好，我是林乙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