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裏格斯城外郊區瓜田的綠剛剛要轉深，在將將放晴的清晨，把這最後的青翠映入了彼得天藍的瞳孔，如同映入藍天。

  “話說，咱們就腿過去？”彼得看著小石頭又背起了那個大背包。

  “腿？哦，用腿走過去的意思是吧。家族沒有任何相關安排，而我遺漏了這件事。”

  彼得瞪大了眼睛，怎麽看斯派克都不像是那種“遺漏事”的人。

  “也行吧，我沒意見，就當春遊了。石頭等下包給我背哈。”

  斯派克還是再次提醒彼得：“彼得，你不管行刑署的事，真的不要緊嗎？”

  彼得切一聲：“這個國家離開了我還能不轉了啊？”

  “我們可說不準什麽時候回來，一個署積攢的公務，到時候怎麽辦呢？”

  “老子要把那些公務文件堆到皇宮門口去，一把火燒了，然後帶人圍著跳舞。是兄弟到時候就賞個臉哈。”

  “……”

  聽到這混賬話的斯派克小櫻桃小石頭都無語。

  這次行動不難，根據阿爾科斯家的情報，斯派克的爹媽竄逃到了西邊連縱山脈附件，因為家族在山脈中的崗哨沒有發現線索，所以判斷他們躲在靠在山腳邊的幾個小鎮裏。然後就出了命令，將事情全權交給家族第一順位繼承人斯派克來解決。

  彼得看完那份情報都笑了。一個可以掌控半座連縱山脈的家族，排查三五個小鎮那叫事？偏偏要讓斯派克來。事情的前因後果也都沒說，那看來目的也是相當明確，便是要斯派克成為冷血無情的人唄。

  在彼得看來這太蠢了，就和什麽狗血小說一樣。斯派克就該把家族命令情報文件拿去在皇宮前燒了，和他一起朋克一起嗨。

  可惜斯派克明顯有他的曆史局限性。看他這皺著眉頭思索的模樣，步行gank的小心思；看他這心中糾結依然堅定向前的步伐，彼得不禁有些心疼，他還是個孩子啊。

  四個少年就在田間的路上慢慢走。以他們這速度，走到連縱山脈邊上的目的地，田裏的瓜都熟了。

  走到中午，吃點幹糧，走到天黑，已經看不到裏格斯的城牆了，來到了一個算是首都衛星城的小鎮，在鎮子上的酒館裏吃了熱乎的，然後在一家小旅館過夜。

  旅館一共就四間客房，好在這個季節傭兵都是往邊境跑的，都空著，不然難免要考慮三男一女怎麽分配住房的問題。不過好像某人反而很遺憾呢，是吧櫻桃醬，一臉的失落收一收吧。

  彼得四選一，然後就中獎了。

  事情源於他被別人射了一箭後多了的一份謹慎，用精神力掃了一遍房間。然後在床底下撞到了另一個精神力。

  彼得第一反應就是一圈冰牆護住下半身，然後轉三咒的凍土壁，手上雷電光鞭蓄勢待發。沒直接砸出去，是他還有一點僥幸心理，想著也許不是針對自己的刺客，有什麽誤會。

  沒想到對方反應比他還大，直接掀了木床就合身撲上來。彼得倉促間隻能察覺到對方手上的魔法自己不熟悉，但肯定有引力魔咒。

  淦！大師級刺客？

  彼得甩出雷電光鞭，緊跟著就是三道風刃接接利刃旋風。這一手既是比較穩妥的防守，也是製造巨大的噪音來提醒同伴。

  雷電和風刃都被對方手上的光球偏移，對方身材極為瘦小，硬生生從魔法中的縫隙鑽進來，對彼得揮舞起了手中的匕首，彼得也順勢看清了對方的臉。

  女的，挺美的。

  然後彼得一掌切向對方持刀的手腕。

  結果匕首就被打掉了。

  彼得看著對方在掌握引力魔咒的前提下依然選擇了近身，就判斷對方至少也該有大師級的武道修為，根本不敢留手，精神也是緊繃。這一下打落對方匕首太出乎意料了，但沒多想，手順勢捏住對方的手腕，定向閃電鏈的同時猛地向下扯，另一隻手一拳擊在對方臉上。

  全得手了，後續的變招就全落空了。

  女刺客已經倒在了地板上。

  彼得心裏不敢置信，但手上還是麻利地給了露頭的冰棺待遇。彼得仔細看了看那張臉，很精致很漂亮，也就顯得眉角的拳印特別刺眼。他感覺有點抱歉，和玫蘭莎打多了，他已經沒有憐香惜玉的概念了。而且對方那麽勇地衝上來，他也嚇一跳啊，哪裏想得到兩個技能夾平A就倒了呢。

  房間門被推開，斯派克小石頭同時出現，小櫻桃緊跟其後。

  “怎麽了？”

  “我房間床底下有個人，被我精神力掃描到了，就打了一架，我贏了。”彼得現在基本判斷不會是什麽刺客，要來刺殺自己的人都該對自己的實力有點逼數的。

  “什麽人呀？”

  “我不知道啊，噥，就在地上，你們自己去看咯。”

  三

  個小夥伴蹲過去圍觀。

  “……彼得，我覺得你最好把冰棺解了。”

  “怎麽了？”

  “她可不是玫蘭莎，再凍下去要被凍傷了。”

  “哦我去……”匆忙解開了對方身上的冰棺：“你們說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看你的反應她下手也應該不輕啊。看起來還行，閃電鏈命中後的正常反應，昏迷是你直擊她頭部的後果。眉骨都沒斷，想來也沒什麽大事。但她本身可能就是件大事。”斯派克伸手撥開了對方的頭發：“你來看。”

  彼得湊過去：“怎麽了……哇，這耳朵！是精靈嗎？我之前都沒有注意到。”

  女刺客的耳朵非常長和尖，但被她用鬢角的長發壓在了耳後，所以彼得一直沒發現。

  斯派克繼續說：“我剛看到這個發色都以為是我族裏的人呢……現在有這耳朵，應該就是帝國通緝了五年的精靈了吧。”

  “哦哦哦這個我在酒館裏也聽過。但不是說逃了很久嗎？被全國傭兵追了這麽久，聽著就很牛啊，這就被我兩下子放到了？”

  斯派克看著彼得不說話，小石頭看著彼得不說話，小櫻桃看著彼得不說話。

  “幹嘛？”彼得被看得有點慌。

  斯派克：“我覺得你一直對自己的實力定位有問題。”小石頭小櫻桃瘋狂點頭。

  “我知道我強啊，但肯定比大師弱啊。”

  “那你知道大師有多少嗎？”

  “我知道不多啊，但肯定不少啊。我從小到大見得大師我一下子都數不過來好嗎？”

  斯派克點頭：“這就是問題關鍵所在了，你見的大師太多讓你有了這樣的錯覺。裏格斯是羅格首都，全國的大法師和武道宗師近半數在此；剩下半數在前線，一段時間就和首都的輪換。你又是大貴族，嗯，二皇子，所以你看到的大師密度不具備代表性。事實上家族情報帝國大師的總數，半百不到。”

  彼得掐指一算：“合著我已經被五分之一的大師揍過了嗎？”

  斯派克心中也默算，然後說：“這方麵我還差你一點，看來我還要加油。”

  彼得一笑：“這有啥好比的……呦，好像醒了。”

  金白色長發的嬌小精靈少女，睜開眼睛後也是一動不動，看著很乖巧，但彼得和斯派克都很明顯地感受到她的精神力擺出了魔咒的起手形狀，蓄勢待發。

  彼得現在在心裏已經把對方定位成一個菜鳥了：“嗤，一個法師不控製距離和人近身就離譜。現在咋說？這女孩……母精靈我們怎麽辦？”

  彼得大條，斯派克還是謹慎地防備著：“精靈裏魔武的比例很高，他們對人類的常識也是人類魔武雙修的少，才想著用自己的武道來占你的便宜吧。這隻精靈的價值很高……”

  “有多高？”

  “好幾層樓那麽高……”

  “穿越的是我好吧你玩梗就很奇怪啊。”

  “嗯好吧……她的價值比懸賞上的定價高很多。懸賞其實對等的是完整的女性精靈屍體，而活著的女精靈的價值對阿爾科斯家族來說，幾乎就是不惜一切代價。”

  “不惜一切代價？不惜一切代價還能讓這隻弱雞跑這麽久？你那便宜老爹不親自出手？你們家的三大家名稱水分是不是有點多啊？”

  “精靈有自殺裝置啊。他們有我們無法阻止的瞬間死亡的秘密，不管這隻精靈為什麽在麵對隨時被活捉的危險裏一直不自殺，但保持她這種不自殺的狀態對家族來說大概更重要吧。”

  “那現在呢，我算不算活捉了啊？”

  “呃……大概吧。”斯派克也不知道現在什麽情況。

  “我還是覺得不對啊，這來的也太簡單了吧。我抓她不費吹灰之力啊，這種實力在大圍捕裏跑了五六年就離譜……樓下有人來了，一大群。”

  “我的精神力也看到了。五個人，不算一大群吧。”

  “嘿這有什麽好跟我較勁的。”彼得出手撥亂了斯派克的頭發：“他們看到我們精神力了，還打招呼呢。肯定和這事有關咯。下去看看？”

  斯派克下意識地整理頭發：“那誰來看著精靈呢？哦，他們上來了。”

  一個看著極為幹練的中年人出現在了門口，第一個舉動就是向彼得行禮：“總長好。”

  彼得一下子就煩躁起來：“嘖，你誰啊？”

  “前鎮都府行刑部第一小隊隊長，現任行刑署待命成員，阿甲。”

  “哦，你怎麽就變成行刑署的人了？回鎮都府不香嗎？”

  “這是草草大人的命令。”

  “那你聽我的還是聽草草的啊？”

  “現在當然是大人您了。”畢恭畢敬。

  “那先來講講怎麽回事？”

  阿甲就開始說明情況。他們五年前就開始追蹤精靈，底線卻是活捉。所以在半年就

  確定了精靈具體躲藏位置的情況下，展開了長達兩三年的摸底，即解析對方的實力性格，確認對方不自殺的底線，然後展開了兩年多的逼迫式追捕獵，通過各種手段力求將對方的底線下壓甚至擊穿，達到活捉的目的。

  所以這個十分碰巧出現在彼得麵前的精靈，是已經在身心上都被逼迫到極限了。小隊沒有直接下手抓捕，實在是無法確定這個精靈在最後會不會自殺，無奈之下隻能看著彼得打開了那房門。再說彼得和行刑署的現狀，他們抓了還是要讓彼得發落。

  至於總長會不會被精靈傷到，他們居然都沒有想過。一個在情報裏各種誇張的天縱奇才，總不會被一條給他們折騰了兩年的鹹魚給翻了身吧。

  彼得聽完，更煩了：“這麽說，你們來就是告訴我這事要我來解決的？”

  阿甲趕緊躬身：“我們當然也聽命與總長。”

  “哦那還不錯，你們現在聽好了，把這姑娘送回家吧。”

  阿甲表情扭曲：“總長，您要我們把她送出邊境線嗎？”

  “不舍得嗎？那你們就不要聽我的啊。”彼得笑嘻嘻：“很為難對吧？我和某狗屎不一樣，不會逼迫你們。所以隨便了，你們想怎麽樣都可以，帶著精靈去領賞，或者就當今天事沒發生過，甚至可以直接把精靈交給我，自己離開。”

  “真的可以嗎？最後一個選擇？”

  “滾吧滾吧，老大我給你們放假了。”

  “那……那您在這兒簽個字？”

  彼得看到阿甲突然掏出一份文件，感覺自己好像上當了。

  文件寫著抓捕精靈的任務，最後是任務完成的一欄，要總長的簽名。彼得就接過筆幫他們簽了。

  然後一群人真的跑了，一路歡聲笑語，說著什麽終於解放了終於可以回家了明天一起好好吃一頓的話，以極快的速度撤離了現場，就和沒來過一樣。

  彼得看著他們的表現，轉頭問斯派克：“所以這精靈娘們是個大麻煩吧？”

  斯派克倒是很理解：“他們沒有決定權吧，所以在操作上來說很麻煩。但你有決定權啊，他們麵對的困境對你而言完全不存在。”

  “這事……不是對你家很重要嗎？不會我前腳收入囊中你爹後腳從天而降幹死我嗎？”

  “……父親應該不會幹這種事。”

  天色已經很晚了，聽小櫻桃連天的哈欠能知道。

  彼得也不想聊了，用腳尖在精靈少女臉前的地板點了點：“聽得懂中文……呸，聽得懂帝國語嗎？”

  “聽得懂。”呦，聲音還挺甜。

  “那你怎麽說？接下去有什麽打算嗎？”

  “打算？”精靈妹子迷糊了，這是想直接問她準備怎麽逃嗎？

  斯派克倒是已經明白了彼得：“他沒打算抓你。不用驚訝懷疑，他就是這樣的人。但我還有事想問問你。你願意加入阿爾科斯家族嗎？”

  “阿爾科斯？那我寧願擁抱死亡。”

  “那沒事了。”斯派克看著彼得：“放她走？你決定了？”

  “不然？”彼得白天趕路的時候看了半本煉金書，晚上想著去夜天輪裏複習一下，防止知識側漏：“帶著當充氣娃娃啊，我還沒這功能呢，更沒道理便宜你啦。”

  斯派克聽不懂這段子。

  彼得對精靈說：“走啦，還賴著幹嘛，沒空房了，回家吧妞。”

  精靈金白色的長發柔順，精巧的臉龐堅毅而冷靜：“我走不了，能跟著你嗎？”

  彼得：“啥？”

  精靈沒有重複，隻是安靜地看著彼得。

  “我是把‘好人’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嗎？”

  “你有一顆自然之心。”

  “……這話說得你不嫌中二嘛。誒我現在事兒巨多，別來給我舔新支線了好嗎？”

  ……

  最終彼得的房間裏多了一個人，他心也很大，自己往床上一躺就進了夜天輪數羊去了。

  精靈少女沒有逃跑，也沒有試圖對彼得動手，她找了個角落，用身上的破鬥篷包住了自己。

  她回想起最開始，自己的精神力和彼得的精神力的相觸。當時自己心理過於緊張和絕望，直接選擇暴起發難。但失敗被擒之後精神完全放鬆了，就感受到了彼得精神力和她遇到過的羅格人的巨大差別。

  那種精神內核的本質差別。那是一種讓她十分熟悉的精神內核，精靈聖女。

  自己接下去的命運已經很難自己掌控了，但還是不能放棄，就像聖女的詩歌裏說的，“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真美，真好。自己答應過她的，一定要回去。

  但為什麽彼得就這樣輕鬆地放過自己，還肯庇護自己呢？

  不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