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夫人見夜思天歎氣，笑道，“你一個小孩子人家學什麽大人歎氣。”

  “因為大人不聽話，所以小孩才會歎氣。”夜思天說著看向陳大夫，“陳大夫，你方才是說，若是在快要換季時就多注意一些，也有可能是不會發作的是嗎？”

  “是的。”陳大夫拿寫好的藥方遞過來：“現在照這個方子喝上一個療程就好了，我又給老夫人寫個藥丸的製作的方子，隻要老夫人讓府裏的大夫時常備著，換季時提前服用，隻待換季結束便好了。”

  夜思天點頭從他手裏接過兩個方子，“那就麻煩陳大夫了。”

  “小郡主客氣了。”陳大夫說。

  夜思天看向如意道，“如意，麻煩你送一下陳大夫吧，然後再順便按照這個方子去抓藥，給老夫人先熬幅送過來。”

  如意看了眼嬤嬤，嬤嬤對著她點點頭。

  如意這才接過藥方，領著陳大夫出去。

  夜思天拿著手裏剩下的藥方，坐在桌前用方才陳大夫用的筆墨又抄了一份。

  “天兒，你這是在做什麽？”

  夜思天拿著抄好的兩個方子，一個遞給成老夫人，一個疊起自己放入了腰中，“雖然陳大夫的醫術我信得過，但是這藥以後是要長期吃的，還是謹慎一些的好。老夫人你讓人將這方子送入宮中，讓成貴妃出麵給太醫看看，有沒有什麽不妥。我呢，拿回去給卓大哥看一看，看這藥會不會損傷身子。若是有，就讓他再改改，若是沒有，就可放心的讓人照方了製作藥丸了。”

  成老夫人握著手裏的方子，一股暖流直達心底。

  其實陳大夫所說的藥丸她是有的，貴妃娘娘先前有讓太醫給她製過藥丸。先前她也一直服用著，隻是今年貴妃娘娘隻在年初送了些過來，這會也沒給她送。她不想太麻煩貴妃娘娘也就沒讓人傳話，這才不舒服了。

  她原先隻想著別給他們添麻煩了，熬幾天也就過去了。可是沒想到嬤嬤不放心請了她過來，而她又是這般的上心。

  成老夫人將藥遞給一邊的嬤嬤：“收好。”

  嬤嬤接過藥方：“是。”

  “老夫人，你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子知道嗎？以後若是有這樣的情況，可不能這麽一直這麽拖著了。”夜思天看著成老夫人：“你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若是被遠在邊關的成蘭亭知道了，定是要擔心的。你就算是為了他，也要好好的保重啊。”

  聽夜思天提起成蘭亭，成老夫人便是一肚子火，“你別跟我提他，我沒他這樣的孫子！”

  夜思天聞言，疑惑的問道：“怎麽了這是？上次我來，還開心的跟我說他的事情呢，怎麽這會又生氣了？”

  成老夫人氣的不想說話，夜思天隻好看向一般的嬤嬤。

  嬤嬤道，“朝廷前段時間又召回一批在邊關駐守的將士，按道理滿一年的將士都可以回來的。公子已經在邊關兩年多了，自是可以回來。可是公子卻放棄了回來機會，老夫人這些天正生著氣呢。”

  “誰跟他生氣了，不回來就不回來！他有本事就一輩子呆在那裏，不要回來了。以後我死了，也別給我披麻戴孝。”成老夫人怒道。

  “老夫人，您亂說什麽呢。”聽著她賭氣一般的話，夜思天道，“就算是生氣，也不能說什麽死不死的話啊。”

  成老夫人即氣又怒的看著夜思天：“天兒，你說說他，都去了兩年多了，還不回來。他一直留在那裏到底是想做什麽啊？就真的不打算回來了嗎？”

  “沒有沒有，這裏是他的家，他怎麽可能不回來呢。”夜思天安撫著，“大概是他在邊關還有什麽事情沒處理完，所以才會留在那裏吧。或許，或許等他處理完就回來了呢。”

  “他能有什麽事啊，我讓他爹派人查了，他根本就不是非留在那裏不可的職責，他就是不想回來！”說著成老夫人竟是紅了眼，“他是真的半點也不想這個家，不想我跟他爹。”

  “怎麽可能呢。”夜思天忙安撫道，“老夫人你別急，沒有誰在外麵是不想家的。他不是經常寄家書回來嘛，你就好好的問問他，問他為什麽不回來。或許，你就給他一個時間限製，讓他在你規定的時間內一定要回來，要是不回來你就跟他斷絕關係，嚇嚇他。”

  “斷絕關係？”

  見成老夫人猶豫的表情，夜思天了然於心，“我隻不過是說說就舍不得了吧，好啦，老夫人你也不要傷心，不要生氣了。你要相信你的孫子，相信他的決定。他不回來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許是他覺得自己還不夠強大，不夠優秀，等他變成自己想要成為的人了，自然就回來了。你其實應該為他而開心呀，開心他終於長大了。”

  成老夫人慈愛的握著夜思天的手，“其實做長輩的發，很多時候並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長大，長大就遠了。”

  夜思天看著成老夫人，“會回來的，即便是一時的遠，也終是會回來的。”

  成老夫人抬頭溫柔的撫著夜思天的發絲：“天兒，這一年多虧有你。要沒有你，我這一年是真的無趣。”

  “老夫人跟我還客氣什麽呢，我自小姨娘，叔叔一堆，可卻沒有一個祖父，祖母，有了你，我才知道，原來祖母的手是略微粗糙但是極溫暖的，原來祖母是隻要用膳便恨不得你能吃下一桌子的，雖然叫著您老夫人，可我心裏早已經將您視作祖母了。”夜思天極真誠道，“老夫人，你不知道，你這一年每次差人去夜王爺給我送吃的，穿的，小玩意時，我的兩個哥哥跟笑笑不知道有多羨慕呢。連我娘親都說，有祖母疼真好。”

  成老夫人看著夜思天，她哪裏知道，她帶給自己的快樂遠比她送的那些東西要多的太多了。

  “老夫人，大爺來了。”

  夜思天聞言坐好了身子。

  成豪走進屋內，因為回府時便聽管家說了今日府裏發生的事情，所以並不意外夜思天的存在。

  夜思天起身對成豪作了個禮：“成將軍。”雖說以前有過很多的不愉快，但怎麽說他也算是長輩。

  “夜小郡主不必多禮。”

  成老夫人衝著夜思天伸手，“天兒，別站著。”

  夜思天隻好坐回成老夫人的身邊，雖說她是真的喜歡成老夫人，隻是人家兒子在的時候 ，她這個“假孫女”還是有些尷尬的。

  成豪也知道這一年母親跟夜思天的親厚，待她更是如親祖孫般，逢年過節就往夜王府給她送東西。他這個做兒子的平日裏沒時間陪她，多一個人陪她，他倒也覺得沒什麽。

  “母親，聽說你身體不適？”這幾天他一直早出晚歸的，今日空了些，回府才聽管家說起母親的身子，聽說還是夜小郡主帶來大夫給母親醫治的。

  聽說？

  夜思天麵無表情，心裏卻暗自撇嘴，這是什麽兒子，自己娘生病都不知道，還聽說？

  成老夫人擺了擺手，“都是老毛病了，沒什麽大事。就是嬤嬤大驚小怪的非讓我請大夫，我不請她居然還偷偷去告訴了天兒。這孩子今天就帶著大夫給我瞧了瞧，大夫也說了沒什麽大礙。”

  雖然成老夫人似在抱怨，可成豪仍聽出了這話語裏的開心。

  成豪心裏很是愧疚，他這個做兒子的還不如一個外人關心母親，“沒什麽大礙就好，若是母親下次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兒子，兒子也好給你請太醫。”

  太醫？

  就你厲害，就你能，就你能請來太醫，有本事你別‘聽說’你母親生病啊。夜思天暗自蜚語。

  成老夫人不在意道，“你忙你的事情就好，不用Cao心我。對了，蘭亭的事情你有沒有派人問清楚，他到底為什麽不肯回來？”

  成豪看了眼一邊的夜思天。

  夜思天忙識相的起身，“老夫人，我剛好想起府裏還有些事情，今日就先回去了，改日空了再來陪你。 ”

  “沒事，你就留……”

  “老夫人一定要記得喝藥哦。”成將軍都暗示那麽明顯了，她怎麽還能留下來呢，“嬤嬤，你幫我看著老夫人，若是她不好好的喝藥，等下次我來了，一定要告訴我。”

  嬤嬤笑著點頭。

  夜思天對著兩人行了禮便轉身離開了，剛出院門，她嘖嘖搖頭，“本來也沒那麽想聽，弄的這麽神秘，突然就很想聽了，這大概就是沐舅舅所說的，女人的八卦心理？”

  屋內成老夫人略不悅：“有什麽話是她不能聽的？”

  成豪見成老夫人因為一個外人而對他冷臉， 很是無奈，這夜小郡主在母親心裏的位置已經這麽重了嗎？

  成豪歎氣從衣袖裏拿出一封信，“這是蘭亭決定不回來前給我寫的信，我一直想找個機會給您，可是這段時間一直忙著便就耽誤了。”

  成老夫人接過信封，“他給你也寫信了？”

  成豪苦笑，“兩年多了，這是他寫給我的第一封信。”

  成老夫人展開了信。

  [爹，這是我第一次提筆給你寫信，竟有些緊張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對不起，這一次，我又一次放棄了回去的機會，我知道，這件事傳回京，祖母跟您定是要生氣的。

  爹，幫我跟祖母道聲歉，這一次，我又不能回去了。當年，我遠赴邊關您跟祖母也知道原因，一切都隻是為了不想再喜歡她。如今兩年半已經過去了，可是我仍沒有做到。爹，我如今才知道，為何娘親走了那麽多年，你未再納一個女子。原來當那個人出現過了，別的便也入不了眼，進不了心了。

  兩年半了，想起她，我竟還是放不下。爹，再給我一年，一年後，三年的國喪過後，她應該就要嫁人了。待她嫁作人婦，我便也就真的死心了，到那時我就回去了。

  爹，替我跟祖母說聲對不起，孫兒不孝。這幾年不能在她的膝前盡孝，待一年後，我回京後，便再也不會離開了。我會努力彌補這些年缺欠下的。

  不孝子，成蘭亭敬上。 ]

  成老夫人看完又心疼又生氣，“一年？一年後他真的就能忘記人家了？他什麽都沒遺傳你，偏偏就這一點最像你，真是！真真是……”

  成老夫人心疼的直跺腳。

  “母親別生氣，身子要緊。”成豪說，“若是母親想讓他回來，我想個法子讓他回來。”

  成老夫人看著手裏的信，“他不願意回來就讓他呆在那裏算了，左右也不過還有一年的時間。”說著又忍不住怒道：“這個孩子也真是，要真是這麽放不下這麽逃走算什麽，還不如回來爭一爭呢。”

  成豪聞言歎氣，“這件事情哪裏是爭就能爭到爭得到的。”

  成老夫人想了想：“罷了，若是真的爭了， 爭不到倒是其次，反而會途增天兒的煩惱。我也是老糊塗了才會說這樣的話。”

  聽成老夫人這個時候關心竟是夜思天的心情，笑道，“母親倒真的將她當做親孫女了。”

  “豪兒，你知道我為何這般喜歡她嗎？”成老夫人突然問。

  成豪猜測道，“因為她時常來府裏陪著母親，對母親好？”

  “因為純粹。”成老夫人看著成豪，“你對我好，因為我是你的母親，嬤嬤對我好，因為我是她的主子，成府上下的奴才對我好，是因為我是成老夫人。可她對我好，隻是想對我好。她對我的好，從來不是為了從我身上得到什麽，也不是因為我跟她的特殊血緣關係，所以我喜歡她。跟她比起來，我反而不那麽純粹，我是因為她對我好，所以我才想對她好。可是她不一樣，從一開始，她隻是因為見我沒人陪著，見我因為思念蘭亭而失落，提起的要來陪我。”

  “是因為從小在愛中長大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純粹善良，跟這樣的人一起，也忍不住想要成為善良的人，更想要保護她的善良還有她的那些天真小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