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滄辰心中略訝，從知道她來洛城的那一刻，他便猜到皇嫂是有事而來。隻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快就提起。

  “皇嫂，有什麽事情，等你先休息好了再說吧。”夜滄辰看著夜太後說，其實他的心裏也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麽，他自然也不會應，隻是這會皇嫂的情況看起來並不怎麽好，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刺激皇嫂。

  夜太後看著夜滄辰，皇上給她的時間允許她留在這裏十天，她的確不必急於一時。

  “你說的也是。”這般打算了，夜太後倒也真覺得有些累了，“這會也有些乏了，你先去忙你的去吧。”

  夜滄辰點頭，“皇嫂，門外的沐陽是安排過來伺候你的，她是卿兒身邊的老人了，為人穩重，做事妥當，你要是有什麽事直接叫她就行了。”

  “她身邊的人自然都是好的。”夜太後說著慢慢的躺了下去，眼睛也微微的閉上，“你去吧，我休息會。”

  夜滄辰見狀，便也起身離開了。

  待夜滄辰離開後，躺在床上的夜太後睜開了眼睛，看向門口的方向。其實她這一次來是為了什麽，皇弟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他方才那樣的態度，分明是已經做好了決定。而那個決定也決不是她願意看到的，隻是……夜太後雙手握住被子，她不能讓他們這樣自相殘殺，哪怕是拚上她這條早就不值錢的命，她也要讓皇弟改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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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太後看著院中玩耍的夜思天四人，麵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來，她笑的那般開心，肆意，自由，想到自己此行來的目的，笑容漸漸的在夜太後的臉上消失，一眨眼已經過去六日了。每在這裏多一日，她心裏便就多一分不忍。

  靖琪，洛寒以及天兒，這三個孩子每一個都懂事，聽話，而京城那樣的地方，隻會剝奪了他們的快樂。

  “皇嫂，夜深露重，怎麽也不多披一件披風再出來。”韓墨卿手裏拿著披衣為夜太後披上，關心道。

  夜太後回頭對著韓墨卿一笑，隨後回頭眼神再次落在院中玩耍的幾人身上，“你的這三個孩子，教的很好。”

  韓墨卿笑答：“靖琪跟洛寒都很懂事，隻是天兒自小被我跟夫君慣壞了，調皮的狠。”

  “我雖然沒看到你小時的樣子，但是看著天兒的模樣，想著你幼兒大概也是這般可愛，機靈又討人喜歡了。”夜太後是真心喜歡這三個孩子，隻是可惜的是，先帝卻是一眼也沒有看到，若是他看到這三個孩子，定是比她還開心吧。

  她幼時嗎？那時娘親還在，爹爹對她也是嗬護有加，韓墨卿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深，那時的她比天兒更調皮一些呢。

  隨著時間慢慢的流逝，曾經徹骨的恨意早已經被慢慢的磨滅，剩下的也隻有對那美好時刻的懷念了。

  夜太後看向韓墨卿：“墨卿。”

  “恩？”韓墨卿看著夜太後。

  “再過兩日，我便要離開了。”若是她的兒子不是一國之君，若她不是所謂的太後，她寧願在這裏與他們一起，過著平凡的日子，享受著普通人家的天倫之樂。

  韓墨卿點頭，“沐影說過，皇嫂在這裏最多也隻能停留十天。”

  “這一別，又不知道下一次見麵又在何時。”又若者，是否還有見麵的機會。

  韓墨卿看著夜太後：“會有機會的，皇嫂，我們一定還會有機會再見的。”

  這六日裏來，他們對她照顧有加，白天怕累著，夜裏怕凍著，知道她喜歡這三個孩子，又特意讓這三個孩子天天來給她請安，陪她聊天。他們對她的好，她心裏都明白，也正因為明白，所以她才更覺得自己這一次來對了。

  “皇弟這個時候應該也回來了吧，你把他叫上，一起去我的院裏吧，我有事情跟你們商量。”夜太後說著轉身回頭向自己住著的院子方向走去。

  “皇嫂。”韓墨卿叫住人。

  夜太後回頭，韓墨卿道，“這會天色也不早了，夫君也已經勞累了一天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吧。”

  夜太後的眼神卻異常堅定，他們有意無意的已經躲了這麽多天了，再躲下去她便沒有機會再說了：“喚他過來吧，再勞累我也耽誤不了你們多少時間的。”

  看著離去的夜太後，韓墨卿回頭看了眼院中的四個孩子，罷了，再怎麽躲終究還是有麵對的一天，早些說完倒也好。

  片刻後，夜滄辰便與韓墨卿一同去了夜太後的院子，剛走進院落便看到了夜太後站在院中，見到兩人抬頭向兩人看了過來。

  夜滄辰與韓墨卿兩人對視一眼，向夜太後走去。兩人剛提起腳，夜太後便在原地衝著兩人跪了下來。

  夜滄辰大驚，忙疾步上前，握住夜太後的手要將人拉起來，“皇嫂，你這是在做什麽？”

  夜太後躲開夜滄辰的手，抬頭看著夜滄辰，以及還在原地麵無表情看著她的韓墨卿：“這一次，我是為了什麽而來，你們兩個也是知道的。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們來說，不是一件易事，可是，皇弟，我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相互殘殺。我更不能想睜睜的看著他就這樣將你們毀了。”

  夜滄辰麵色微沉，半蹲彎身於夜太後的身前，手扶著她的手臂，“皇嫂，有什麽話先起來再說好嗎？”

  夜太後搖頭，“你就讓我跪著吧，這樣我心裏也好受一點。”

  “可是我心裏不好受！”夜滄辰微怒，“皇嫂，你這般讓我跟卿兒怎麽樣？”

  夜太後眼圈通紅，滿滿的都是愧疚與歉意：“皇弟，你們現在是鬥不過他的。即便，那些曾經跟過你的人還願意再為你效命，即便你還有能力再招兵買馬，可是，已經整整六年過去了。他早已經不是六年前剛登基的那個皇上了，他手握天下兵馬大權，朝中的文臣武將，對他有一點異心的也早已被他處治了，你是鬥不過他的。”

  夜滄辰在夜太後的麵前跪下，抬頭，痛心道，“那皇嫂便就讓我將自己的兒子送給他當質子？”

  夜太後不敢直視夜滄辰的眼神，因為，她對他有太多的愧疚了。

  “這些年，他要什麽，我給什麽，對他，我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可是，他不該動了想要傷害我家人的心。”夜滄辰看著夜太後，很是堅定，“皇嫂，我什麽事都可以為你去做，唯獨這件，不行。”

  夜太後淚眼婆娑，他這些年受的委屈她又何嚐不知道，隻是她什麽也不能為他做。

  她抬頭看向在院落門口的韓墨卿，“弟妹……”

  韓墨卿看著夜太後，眼睛裏有不舍，有心痛，但更多的堅定，“即便是死，我也不會讓我的孩子成為一個棋子。”

  一個用來牽製住他們的棋子。

  “可是，若不舍下一個孩子，那你便一個孩子也保不住。”夜太後看著兩人道，“你們放心，孩子進了京中不會受任何欺負的。我必盡我全力去保護這個孩子，隻要我活著一天，便不會讓他受一點委屈。”

  “讓他入宮便是他最大的委屈。”從抗旨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們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麽，有多麽艱辛，更知道他們贏的機會少的可憐。但即便是深處煉獄，她也要拉著孩子們的手一起：“皇嫂，你起來吧，這件事，我們無法答應。”

  夜太後看著韓墨卿：“你不願信我嗎？即使我用我的生命起誓，會護著那個孩子，你也不願信我嗎？”

  韓墨卿眸色微暗，“我的孩子，我自己來守護。”

  “可是你們已經護不了了！”夜太後哭道，“你們若是一意孤行，就不是一個孩子離開你們這樣簡單了。你們的三個孩子都有可能死的。”夜太後看向夜滄辰，她的心裏再不想承認可也無法掩蓋，她的兒子早已經成為了冷血無情之人，“皇弟，他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的，他做的出來的。你們這樣的做法隻會讓他更明正言順的……更明正言順的……”後麵的話，夜太後每說一字便感受到錐心之痛，“除掉你們。”

  其實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一次要想全身而退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亦或者說，他們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隻是，比起一起麵對危險被拋棄才是讓人最無法接受的事情。

  “難道，你想，一個孩子也保不住嗎？”夜太後看著韓墨卿。

  夜太後的話像是一把利劍，紮入韓墨卿的心口，又快又狠，從心口處傳來的痛疼的她連呼吸都困難，一個做母親的人，光是想到那樣的可能都會痛徹心菲。

  夜太後無意傷害韓墨卿，可是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她隻能說出她們的選擇帶來的代價：“弟妹，你是一個聰明的人。我也是一個做母親的人，能明白你的想法，對你來說，這三個孩子比你自己的命還要重要。可是……”

  “你不要再說了。”韓墨卿打斷了夜太後的話，“不管怎麽樣，我是不會讓任何一個孩子去那個危險的地方的，現在這個選擇是我們自己選的，那麽接下來任何的後果我們都自己承擔。”

  韓墨卿說完後便轉身離開了，而夜太後對著她的背影，不停的喚著，“弟妹，弟妹，卿兒！”

  隻是任她怎麽呼喚，韓墨卿都沒有轉過身來。

  夜太後隻好又將希望放到身邊的夜滄辰身上，“皇弟，你……”

  “皇嫂，起來吧。”夜滄辰麵色冷靜，眼神堅定的看著夜太後，“這件事，我們心意已決，是不會改變的。”

  夜太後再一次避讓開夜滄辰想要握住自己的手，“與其讓我看到你們自相殘殺，倒不如就跪死在這裏。”

  “皇嫂，你又何必呢。”

  夜太後執起絲絹，擦拭掉眼角的淚水，“對不起。”

  她知道她這是在逼他們，可是除了這樣，她別無它法了。

  院中兩人誰也沒有起來，也沒有人再說話，他們各有各的堅持，也都守著心裏的那份堅持不肯妥協，也沒有人注意到，院外的槐樹下，一個小小的身影動了動，然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