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翦的父母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難過。沉翦的父親說：“兒啊，我們不知道啊，我跟你媽也就這樣了……你放心，以後我能忍盡量忍，不跟你媽吵了。”

  “什麽叫你不跟我吵，說的好像是我的錯一樣……”

  “阿姨，你不要說了！”琪琳打斷她說，“希望你們能夠和平共處，夫妻之間有些磕磕絆絆很正常，不是非得需要吵架來解決的。”

  沉翦失望地歎了口氣，坐到了一旁。天色漸晚，沉翦的母親說：“我去做飯吧，想吃什麽跟媽說，媽給你做。”

  琪琳連忙說：“阿姨我幫你，我知道他喜歡吃什麽。”兩人一同進了廚房開始忙碌，客廳裏隻剩下了父子兩人。

  “兒啊，別生氣了啊，我知道我做的也不對，這人老了，脾氣也上來了，”沉翦的父親自嘲地說道，“我跟你媽是包辦的婚姻，我們那時候不像現在，誰嫁給誰，誰娶了誰都是媒人一句話的事兒。這才有了後來事事兒不順，可我們都這個年紀了，就沒必要說離婚了，我就希望你吧，能找個自己喜歡的，琪琳這孩子也挺好的。”

  沉翦一言不發著點了點頭，眼中還有些濕潤。沉翦的父親歎了口氣說：“等會兒吃完飯，我帶你去個地方。”

  晚飯過後，沉翦隨著父親來到了鄉下的田野裏，這裏還未被資本開拓，到處都是剛剛割過的麥稈，偶爾有塊兒地上種著不知誰家的蔬菜，青草淡淡地響起在周圍漂浮著。夜色伴隨著蟋蟀和知了的叫聲，顯得那麽熱鬧，這樣的氣氛下，沉翦的心情也變得活躍了些。

  在北方的農田裏或者樹林，經常走著走著就能看到幾個墳頭，沉翦看著兩邊不斷增加的土疙瘩，氣氛漸漸詭異了起來。這裏是農村的一片墳場，很多家族的祖墳都安置在了這裏，春天在周圍種上一些個農作物，等到春節上墳事便清理掉。

  “就在這裏了，”沉翦的父親停下了腳步說。

  “這不是……咱們家的祖墳嗎？”沉翦疑惑道。

  沉翦的父親點了點頭，他走到一個墳頭前說：“一直以來，咱家的家譜我都沒給你看過。其實也不是不給你看，那份家譜被你爺爺帶走了。”

  沉翦愣了一下，自從記事起他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爺爺，更不用說什麽家譜了，從來沒有往這方麵想過。不過聽自己的母親說自己的爺爺在爸爸七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是在姨奶家長大的。

  沉翦的父親點了根兒煙說：“你爺爺，是在y省撿到我的，當時他參加了對南自衛反擊戰，那時候你爺爺三十來歲，在戰壕裏，我娘生下我之後便死去了，當時我真正的父親已經戰死，你爺爺便用米粥把我喂活的。”

  父親這些話直接將沉翦劈的裏焦外嫩，沉翦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出生自y省，那麽也就是說，自己本來並不屬於這裏……

  “你爺爺在戰爭之後，身體落了傷，體內有子彈嵌的太深，當時的醫療條件想要取出來可是難如登天，於是他就帶著這幾顆子彈，活了六年，最終還是因為感染去世了。”沉翦的父親跪在這個將自己收養的人墳前，低沉地說道。

  “我爺爺……與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是吧？”沉翦聽到這裏，還是帶著懷疑的。

  沉翦的父親愣了愣，回答說：“是。你爺爺告訴我，他爹參加過援朝戰爭，立下二等功，卻因傷在十年後不治身亡，他也是在他爹的戰友家長大的，說起來，我也要叫他一聲爺爺。”

  沉翦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家的家族經曆竟然如此坎坷，到了父親這一代，他並沒有去當兵，而是老老實實地在家裏當了一個農民。

  “這些我都跟你媽說過，所以你媽聽說你去當兵才會有那麽大的反應，她是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沉翦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看著麵前這些凸起的墳頭，沉翦小時候聽別家的老人說過，這裏頭埋著好多的抗戰老兵，從鬼子進入華北開始，這裏的人民就開始抗爭，直到八年抗戰的結束，又迎來了更為激烈的內戰，緊接著抗美援朝。一直以來，這些人們都在用命去守護腳下的這片土地，死而後已。

  誰的孩子腰纏萬貫，誰的孩子又戰死沙場。

  沉翦不知怎麽的，想起了這句話。他的眼睛不覺得有些濕潤，他對著這些死去的老人們鞠了一躬，心中說道：“爺爺，太爺爺，各位前輩，你們的意誌，我會用一生去繼承；你們未完成的事業，我會用一切去完成；你們曾經守護過的這片土地，我會用生命去守護！”

  晚風吹過，將在他前方的的人的頭發吹起，露出了黑發下覆蓋著的星星點點的白發。沉翦這時才恍然發現，父親也老了。他將父親扶了起來，沉翦的父親像是決定了什麽似的，將手放在沉翦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兒啊，我想跟你說，有時候死亡並不可怕，背負著愧疚和屈辱活著才最可怕。所以……你盡管去，你是超級戰士，這是國家的號召，是黨和人民的期望……”

  沉翦的眼淚也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他沉聲說道：“爸，我明白了，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們失望。”

  沉翦的父親點了點頭，說：“我腿麻了，扶我回去吧……”

  沉翦將父親送回了家裏，琪琳早就在家中等待兩人的回來，現在看來，琪琳更像是一個居家的小女生，在焦急地等待男朋友的歸來。

  沉翦對著琪琳點頭示意，先是將自己的父親送到了屋裏睡下，而後才出來找琪琳。

  琪琳看沉翦的眼眶紅紅的，心知沉翦可能是哭過了。奇怪，沉翦今天一天就哭了兩次，有點兒不對勁兒。

  “你沒事吧，”琪琳拉著他的手關心地問。

  沉翦強行擠出了一絲笑容說：“我沒事，沒事。我挺高興的。”

  “有什麽事情，你想不通一定要和我說，”琪琳關心地說。

  “真的沒事，反而……”沉翦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笑著對琪琳說：“我爸跟我說，讓我盡管去，我爺爺和我太爺爺都參加過以前的戰爭，也都因為戰傷而死。死亡並不可怕，背負著屈辱活下去才是最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