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摘星》【大杯求票】
作者:言歸正傳      更新:2020-10-05 18:36      字數:8302
  “朝歌城路途遙遠,便是毫無阻礙地趕過去,最少也要半個月,大軍行過,必有探馬暗哨,如何奇襲?”

  “朝歌城內商民數之不清,哪怕按約定所說,城門大開、焉知其內是否如泥潭一般,將大軍深陷。”

  “帝辛如何才能沒有防備?此地兵馬隻要有所動靜,商軍必然會有所察覺,若是前後夾擊,我軍恐怕危矣。”

  深夜,周軍大營。

  一應周臣說著奇襲之事的不太靠譜,但擅長察言觀色的幾人卻保持著沉默。

  姬發眉頭深皺,目中閃爍著幾分光亮。

  瞧了眼一旁坐著的廣成子,姬發站起身來,定聲道

  “帝辛無道,殘忍暴虐,今當舉兵伐之!

  如今,我周軍可征戰者不過數十萬,從此地一路至朝歌城,商軍何止百萬!

  奇襲已是我周軍唯一機會,這般一路戰過去,便是仙人再如何相助,兵力都已不足。

  太師何在?”

  一旁並未說話的薑尚起身應答“臣在。”

  “太師總領大軍,居中調度,本王需調用全數精兵、馬匹、戰車、異獸,太師需率剩餘大軍,於此地牽引商軍注意。

  本王率精銳自西側風穀繞行,一路急趕,直奔朝歌!”

  姬發嗓音說不出的堅定,堅定到無比果決。

  薑尚低聲道“陛下,那約定之人是否可信?剛剛那使者,連自家主人之名都不透露,當真……”

  姬發笑道“有闡教仙士作保,本王無憂。”

  廣成子在旁也道“大王隻需率軍前往,貧道自會安排好一應之事。

  我等仙士雖不可直接幹涉凡俗王權更迭,但能為大王湊一湊順風、提些馬匹的腳力,斬殺將領。

  此次奇襲朝歌城,貧道也會護持在大王身周,以保萬無一失。”

  “好!”

  姬發定聲道“各位愛卿不必再勸,本王心意已決,今夜備軍,明日正麵佯攻,本王率軍奇襲朝歌!”

  眾臣低頭領命,廣成子微微頷首。

  薑尚思慮一二,問道“大王,那朝歌城盡是商國之民,帝辛雖暴虐……但頗得商民擁戴,大王若強攻朝歌城,十數萬兵馬怕遠遠不夠。”

  營帳角落中,此前隨廣成子同來的錦衣老者向前半步,躬身行禮。

  “但請大王出兵,城內商民屆時定不會與大王為難,我家主人已有完備準備。”

  薑尚道“大王,若這是帝辛之詭計,當如何?”

  “薑尚,”廣成子微微皺眉,“你可是連為兄也不信?”

  “薑尚不敢。”

  薑尚低眉順眼,也知自己再擔憂,今夜也無法改變什麽,隻能對武王做了個道揖,歎道

  “大王,老臣願追隨左右,大軍佯攻之事,以姬旦大人便可。

  老臣在大王身邊才可安心些,也可布置戰陣兵策,及時策應。”

  姬發思慮一二,緩緩點頭,正色道“如此也穩妥些,有勞仲父費心。”

  “老臣這就調動精銳,且去找姬旦大人叮囑防衛之事,”薑尚作揖請退,這白發蒼蒼的老者,此刻也是健步如飛。

  第二日正午,周大軍兵分兩路,一路正麵佯攻,牽扯商軍注意,一麵卻朝南側開拔,速度飛快地消失在商國大軍探哨視線。

  商軍搜尋數日,於牧野方向發現這股周軍蹤跡,急忙向朝歌城匯報。

  飛廉欲調兵圍剿,然此軍行軍之迅速世所罕見,尚來不及在各處布置防線,對方已穿插進商國腹地,進逼朝歌城!

  朝歌城一時陰雲壓城。

  大商先祖祭奠在即,然帝辛、商國諸大臣,皆以周軍奔波定會疲憊,不必就此棄城而走。

  大王殿中,數十商軍將領跪伏於殿前,紛紛請命領軍迎擊周軍。

  帝辛仔細思索後,命飛廉惡來父子親自率軍出征。

  但問題隨之而來。

  朝歌城,無可出戰之兵,此時所存兵馬,已是防衛朝歌城最低限度。

  故帝辛下令,征召城內青壯奴隸,若此戰得勝,但凡參加此役之奴隸,皆可擺脫奴隸身份,獲錢帛、獲田地,於朝歌城自由行走。

  一夜間,數十萬青壯響應。

  朝歌城大庫搬出了‘老本’,商民聚集糧草無算、布甲無算,短時間內湊起數十萬新軍,由數萬精銳率領,奔赴朝歌城不遠的決戰之地。

  牧野。

  新軍行軍數日,在眾商將絞盡腦汁調教下,已明‘進擊鼓聲’、‘鳴金收兵’之意。

  在那股行軍過分迅速的周軍後方,各有大軍追趕,隻需將這股周軍截擊於此,就可讓周軍無所施展,朝歌城自是無虞。

  這日,空中陰雲遍布。

  周十數萬大軍出現在地平線上,車輪滾滾、馬蹄陣陣,十數萬大軍渾身散發著某種煞氣,於牧野之地,與商軍擺開陣勢。

  不立營,不埋鍋,周軍各自拿起手邊幹糧、清水吃了餐飯,初看竟似毫無疲倦之意。

  相反,那坐在戰車中的姬發,此刻閉目凝神、麵色蒼白,雖有將士照料,但模樣像是要就此昏闕一般。

  這才是數日強行軍該有的反應。

  周軍陣前,薑尚坐在四不像背上,目光掃過前方商軍軍陣,不由暗自點頭。

  他隨之看向身後周軍眾將士,目中劃過幾分無奈、歎息。

  薑尚如何不知這是怎麽回事?

  數日前,這股大軍歇息的第一夜,自己在營帳中歇息時,廣成子師兄找到了自己,將一隻寶囊放到了自己麵前。

  那時,他與廣成子隔著一張長桌而坐。

  “師兄,此是何物?”

  “臨淵丹。”

  廣成子低聲道“上古人族與妖庭大戰,曾有三萬魔兵自願墮魔、燃燒魔魂,推翻妖族天庭。

  軒轅與蚩尤大戰時,蚩尤部族兵少卻身強,為讓人族能與半巫一族對戰,軒轅命煉丹師煉出了這般臨淵丹,可激發人族潛力。

  但有一點,這臨淵丹是為煉氣士準備,而今周軍不過都是些凡人。”

  薑尚手指一顫“師兄,此物於凡人用,當真妥當嗎?”

  廣成子道“這裏麵有三百顆臨淵丹,可化入大軍飲水內。

  服下後,凡人接下來一個月內,不知疲倦、戰力增強,有源源不斷的氣力。

  待藥力過後,凡人會昏睡幾日,但自身並不會有什麽問題。”

  “當真沒什麽問題?”薑尚如此反問。

  廣成子笑道“那師弟覺得,能有什麽問題?”

  “師弟修行雖淺,但也正如此,才明凡人之力上限幾何,一整月有源源不斷的氣力,除非這是圓滿之意的九轉靈丹,不然都是在消耗軍士之性命!”

  廣成子默然無語。

  “師兄,”薑尚低聲道,“此事可是要損德行的!”

  “唉,”廣成子閉目長歎,“師弟,咱們已是別無他法。

  若商周之爭帝辛贏了,截教憑空積累勝勢,而截教到時教眾齊出,咱們擋無可擋。

  截教萬仙來朝,玉虛宮弟子門人不過數百,咱們一步都不能失,一步都不可錯。

  牧野這一戰,便是周與商氣運之戰,隻需姬發攻破朝歌城,殺入大王宮,就可奪南洲正主之位,那帝辛逃了也是無妨。

  師弟,闡教之命途,周國之命途,皆係於你身。”

  薑尚默然無語,端著那寶囊,仿佛端著千斤重量。

  “師兄,會損耗將士多少壽元。”

  “十五年。”

  “我需讓他們知曉此事。”

  “師弟不可,”廣成子道,“軍心必會浮動,孰輕、孰重,師弟自當分清,這是為周開辟基業之事。

  更何況,此時已深入商國之地,後有追兵、前有夾擊,若不能快軍行去,這十數萬人連折損壽元的機會都無。

  師弟,天下苦商久矣。”

  薑尚突然攥緊那寶囊,咬牙道“那是諸侯苦商!

  這不過是諸侯權位之爭,談什麽黎民百姓!

  師兄請!

  我自會在天亮前做出決斷。”

  廣成子含笑點頭,對於薑尚的逐客也不著怒,身形徑直隨風遁去。

  那一夜,薑尚頭發更白了幾分。

  但黎明之前,薑尚歎了口氣,搭上了自己的功德、陰德,招來各軍灶台,將這‘壯骨仙丹’放入了飲水之內,並將此事稟告給了姬發。

  那臨淵丹效果著實恐怖,凡人竟有了生撕虎豹之力。

  唉……

  薑尚抬手高舉木鞭,四麵響起擂鼓之聲。

  姬發自車架中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強撐精神,拔出腰間佩劍,被眾將簇擁至陣前。

  “諸軍聽命!”

  姬發朗聲呼喊,嗓音被一旁仙士傳遍方圓數百裏。

  “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

  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把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

  乃惟四方之多罪道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土。俾暴虐於百姓,以奸宄於商邑。

  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

  今日之事,不愆於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勖哉!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

  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於商郊。

  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

  爾所弗勖,其於爾躬有戮!

  (注此為《牧野之誓》)”

  周軍陣前,一小兵扭頭看了眼身旁老大哥,小聲問“大王在說啥?”

  “管這麽多幹嘛?”

  那老兵瞪了眼說話的那人,“幹就完了!”

  正此時,姬發手中長劍高舉。

  “全軍進擊!

  奔赴朝歌!”

  三軍轟然應諾,戰車滾滾、戰馬長嘶,周軍全軍壓上,正麵衝殺而去。

  若山洪般,朝商軍陣勢衝殺而去。

  而商軍之中,不少將領突然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但各自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周軍已然殺至!

  ……

  小瓊峰,林間茶室。

  李長壽眉頭緊皺,凝視著麵前的魁梧道者。

  “師祖。”

  “此事並非貧道算計,”鴻鈞道祖溫聲道,“貧道既在此處與你在此地憑空博弈,就不會去做任何布置。

  商周之爭,自你斬聖之後,就已走上了這條路。

  你斬了準提,天道序列進階第九,且親善截教,趙公明入天庭進入天道序列前十,闡教弟子會如何想?

  廣成子此子,不善鬥法、道境尚可,然一心都在思索如何應對闡教之危機。

  他並不如你這般,能輕易脫離劫難,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注視這方天地,他身在局中,焦慮之下,不免會用一些非常手段。

  長庚,這就是大勢之力。”

  李長壽冷笑了聲,淡然道“師祖未免將自己摘的太幹淨了些。

  這是大勢?

  若無師祖布下的大局,若無師祖定下的天命,何來這般大勢?

  廣成子師兄固然不妥,算計薑尚之因果稍後我自會去找他清算,但在師祖的安排下,廣成子師兄能看到的選項,本就隻有那二三。

  局中人有錯,布局者卻是罪惡根源。”

  鴻鈞道祖卻是緩緩點頭

  “你所說不錯,若是站在局中人的角度,確實是這般。

  但長庚,貧道早已無法站在局中。

  貧道無所欲,無所求,所思皆是天地之利,所為隻是天地長久,這就是……合道的代價。”

  李長壽默然無語。

  他很快就道“師祖,弟子很久之前就在想,假若星辰有了意誌,能否與生靈互相理解、互相交流。

  如今來看,應是不能了。”

  “哦?為何?”

  “您不就是例證?”

  李長壽輕輕一歎,繼續注視著麵前的沙盤,自沙盤上,一幕幕畫麵投影在心底,能一眼見全局各處形勢。

  商軍雖多奴隸,然新軍分離抵抗。

  那周軍卻勢如破竹,全線殺穿商軍,如山洪衝散土壩,不過半日就再次集結,連夜朝朝歌城襲殺而去!

  朝歌城中流言四起。

  【周武王姬發天命所歸,神兵天降,商國大勢已去。】

  【祭祀占卜,滅商者周,武王為天之子。】

  【周軍有數百萬,一個個殺紅了眼,有將軍當眾吃人!】

  【武王有令,不殺平民,不誅權貴,襲朝歌城隻為找帝辛報祖父、父親、長兄之仇!】

  李長壽所見,那股湧動在朝歌城之下的暗流,在一夜之間四處噴湧,朝歌城局勢已完全失控。

  權貴家的護衛外出擾亂城內治安,身著黑衣的私兵、煉氣士,已開始猛攻朝歌城城門。

  更有匪徒流竄,四處起火。

  不知所措的平民,跳出來高呼帝辛失德的老臣,突然出現在各處街巷、高呼帝辛為天地先祖所拋棄的女巫團……

  “這算什麽?”

  李長壽苦笑了聲,“人力不敵仙法?”

  鴻鈞道祖微微搖頭,言道“這就是人心之陰暗。”

  “師祖可是想勸我,不必為生靈費心太多?”

  “不錯,就算你為他們對抗天道,他們對你不會有感激,也不會有半點恭敬。”

  鴻鈞淡然道

  “生靈之心便是這般貪婪,為一己之私、自身快意,哪裏會去管旁人死活。

  你想的是如何為生靈爭取自由,貧道想的是如何讓生靈與天地更長久存續。

  貧道思考了漫長的歲月,極其漫長的歲月,最後發現,降低生靈之欲,就是唯一的答案。

  自由需被約束,放任隻會導致災厄。”

  李長壽卻道“那也不應天地由來約束。”

  鴻鈞微微搖頭“自由的誘惑麵前,人做不到約束自身。”

  “但一個集體就可做到,當個體的行為被集體形成的道德底線和形式規範所約束,當向善避惡成為集體人質,就可以做到間接約束自身。”

  “生靈之惡隻是被掩蓋,隻要稍加引誘就會爆發,並未消除隱患。”

  “一個集體不隻是綻放生靈之惡,也有生靈之善。”

  李長壽道“一個思想成熟的生靈個體都會明白,我們所見不隻是善,也有惡,這就是現實,我們要做的是抨擊惡、宣揚善,如此維護這個集體的生存環境。

  師祖似乎試圖以廣成子師兄為例子,來說服弟子,但廣成子代表不了生靈這個整體,甚至代表不了闡教仙這個小圈子。

  師祖,你我理念有根本性差異。

  善惡本就會同時存在,天地為何不能給生靈的善惡多些包容?

  天道本應至公無私,師祖您作為先行者,本應去引導生靈向善,為何天道與師祖融合,卻選擇去鎮壓生靈?”

  鴻鈞道祖歎道“若長庚能坐在貧道這個位置,自會明白。”

  “又是這般無用的套話。”

  李長壽道“師祖若是能說出具體緣由,弟子立刻帶人離開洪荒,化作遁去之一,成全天道、成全師祖。”

  鴻鈞道祖目中劃過一縷厲芒。

  “師祖您說不出,”李長壽歎道,“天地本無性,何處惹雜情。”

  “看戲吧。”

  鴻鈞道祖麵色有些不滿,卻並未發作,再次閉目不再多言。

  李長壽搖搖頭,重新凝視朝歌城之局,目光落在那大王宮中。

  ……

  “大王,城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各處匪徒縱火作亂!”

  “大王!姬發小兒有備而來,城中有叛徒與他裏應外合!”

  “那周軍無比蹊蹺,一個個竟都有百夫不當之勇!這絕對是那些仙人用了手段!不然諸位將軍絕不會如此敗退!”

  “還請大王暫避!”

  “還請大王暫避!”

  王座之下,商國眾大臣跪伏於地,一聲聲不斷呼喊。

  王座上,帝辛雙目有些無神地注視著殿門之外,那被火焰染成了橘紅色的陰沉天空。

  “寡人可是做錯了什麽……寡人、可是錯信了何人?”

  “大王!”

  王叔比幹自殿外疾步而來,顧不得自身氣喘籲籲,高聲喊道

  “還請大王立刻移駕東行!我商軍精銳俱在東征!

  此戰非大王之過,非將士之過!

  然大王隻需避開今日之死劫,明日自可自東起兵奪回朝歌城!我商民萬眾一心,定不負王!”

  “閉嘴!”

  帝辛忽而一聲暴喝,起身怒罵“寡人豈是那般畏縮逃散之王!寡人可會怕了這姬發小兒!”

  “大王!”

  比幹定聲道“此時絕不能意氣用事,大商之基業在大王肩上!”

  “先祖都在注視著寡人!先祖都在看著本王!”

  帝辛雙目中滿是血絲“寡人這就親自率兵,寡人要與那姬發小兒一戰!”

  比幹大喊“大王,我商軍未敗!”

  “報——西城失守,周軍衝破城門朝王宮而來!其數無法計算!”

  “大王!您先走啊!”

  “不可爭一時勝負!”

  “都閉嘴!”

  帝辛大吼一聲“都給寡人滾,滾!”

  “陛下,”比幹疾步向前,“子受!你清醒些!”

  “比幹你大膽!直呼本王名諱!”

  帝辛咬牙怒罵“左右來人,將比幹押送大牢,責他十鞭,立為商之罪宗!”

  門外立刻衝來數十名甲士,一擁而上將比幹押下。

  “誰敢過來!”

  比幹扭頭大吼,那有些蒼老的麵容威怒不見,又抬頭注視著帝辛,定聲道

  “大王,比幹知大王心意,那周軍今日就算奪了朝歌城,就算占了運,他們也無法在商地立足,也需一個穩定我大商子民的牌匾,比幹定不會死。

  但大王!大王啊!

  比幹輔佐先帝,輔佐大王,數十載未曾有半分疏漏,比幹是商臣,是商之王子,是大王叔父!

  天地大勢我又如何不懂?

  聞太師是截教之人,周國如今得闡教相助,此時定是那仙人作祟,才讓周軍如此勇猛!

  稍後大王隻需與東部大軍匯合,在派煉氣士去東海請仙,未嚐不能與周再戰!

  比幹今,願替大王守帝王之節!

  拿劍來!”

  一名離著稍近的甲士下意識向前。

  帝辛疾呼

  “莫給劍!”

  但鏘的一聲,比幹已是拔出那甲士腰間青鋒,一捧熱血澆在殿前。

  比幹身形不斷顫抖著,嘴唇化作紫黑色,伴隨著那長劍落地的哐當聲,抬手握住那顆閃爍著七彩流光的七竅玲瓏心,慢慢拽了出來。

  “大王,莫信仙神,莫負子民。

  比幹以死相諫,願大王暫時隱忍,即刻離去!

  即刻離去!”

  用力攥握七竅仙心,血光濺湧,眾大臣慌忙呼喊,比幹身形已向後仰倒。

  帝辛身形無力後退半步,坐倒在王座上,雙目突然變得有些空洞。

  殺喊聲,自西城爆發。

  火光越發閃耀,哭喊聲自各處回蕩。

  大王殿中,帝辛擺擺手,眾商臣被甲士趕出大殿,隻留下了比幹那仰躺的屍身。

  “王叔,寡人又能去哪?

  又能去哪。”

  他有些無力地站起身來,踉蹌走下台階,到了比幹麵前,低頭撿起了那把長劍,轉身朝後宮而去。

  宮中,眾侍衛湧向西門,眾宮娥自其他宮門逃竄,各處頗為混亂。

  有侍衛發現大王的身形,向前擁簇著要將大王帶去東麵宮門,卻被自家大王低聲喝退。

  摘星樓空空蕩蕩,愛妃早已不知去處。

  “也好。”

  帝辛喃喃著,嘴角劃過少許自嘲的笑,“也好。”

  他隨手拿了個燭台,扔到了那華美的床榻上,而後轉身走向摘星樓的頂層。

  謫仙台。

  坐在謫仙台,能看到此刻朝歌城有多混亂,能看到肆虐在西城道路上的周軍。

  自己今夜縱然可以離開,然後呢?

  老師說過,隻要大商國運在一日,他就可安然無恙。

  反之則危。

  自己何嚐不明白,那所謂的仙人並不敢直接殺自己這個凡俗帝君,必須要借那姬發之手,以周代商,僅此而已。

  寡人逃出朝歌城,不過是被這些仙神追殺,隨意死在某處。

  但!

  寡人之敗,非兵敗,非失德,非眾叛親離!

  寡人之敗,敗在這天地間,多仙聖,多豪強!

  敗在這天理不公……

  不公啊。

  帝辛深深吸了口氣,拄著劍站在高樓上,在黑夜中想尋找到什麽。

  與此同時,朝歌城外,周軍剛立好的營帳中。

  姬發坐在木椅上,聽外麵不斷傳來的捷報,目中劃過少許期待。

  他本想領軍前征,卻被薑尚與眾大臣勸住,隻得留在此地,等待自己成為天命之子的瞬間降臨。

  姬發仿佛已經感覺到了,那所謂的氣運在自己頭頂匯聚。

  張開的手掌,仿佛已經能握住整個天地!

  帳外有名甲士,低著頭端著托盤,快步入了帳中,沉聲道

  “大王,您該用膳了。”

  “不必,本王此時哪裏吃的下。”

  姬發站起身來,負手歎道“將士在前廝殺,本王卻在此地無法向前與眾將士一同殺敵,心中何忍。”

  那甲士向前兩步,低聲道“您莫要熬壞了身子。”

  姬發眉頭一皺,這甲士為何如此不懂事?

  突然間,那甲士抬起頭來,雙目劃過粉色光芒,托盤之下飛出一道流光,直取姬發脖頸!

  姬發愣在原地,絲毫沒有動彈的餘地。

  可當那寒光即將觸及姬發脖頸,一隻大手憑空出現,將那把銀針法寶穩穩握住,隨意捏碎。

  楊戩皺眉看向這甲士,目中劃過幾分無奈,低聲道

  “楊戩職責所在,得罪了,道友。”

  甲士麵色有些慌亂,但抬頭看向楊戩時,雙目中又有粉色光亮閃耀。

  楊戩卻毫無異樣,額頭豎眼裂開一條縫隙,一道神光點出,徑直將甲士打出營帳,封了她元神。

  帳外又傳來幾聲嬌斥,幾名侍衛掀開自身甲衣,各持法寶兵刃殺入營帳。

  楊戩自懷中取出哮天犬,對前方扔了過去,哮天犬轉眼化作巨象般大小,狗嘴一張,直接吞了這幾名妖女。

  待哮天犬化作白光鑽回楊戩懷中,幾名妖女與那甲士一同被仙繩束縛,堆在了帳外。

  姬發此刻已是昏迷了過去。

  楊戩安排隨行宮娥前來服侍,便親自看守好前來行刺的諸妖女,等待太師回營發落。

  “大王……”

  那‘甲士’輕聲喚著,身體不斷輕顫,緩緩恢複成了原本容貌。

  妖妃,妲己。

  楊戩並未搭理,隻是靜靜而立,看向了城中。

  大火自摘星樓高層洶湧燃起,本就是木製的摘星樓,宛若火炬。

  帝辛已感受到陣陣熱浪,一直靜立不動的他,也總算有了動作。

  該用什麽法子,才能讓寡人的子民知道,寡人未曾退卻,也未曾逃避。

  帝辛站起身來,看著這天,看看這地,看看這戰火中浮沉的大城,感受著自己子民的慌亂與恐懼。

  終究,是王無能。

  可、可!

  吾輩何罪,為何順天!

  吾輩何過,憑何仙罰!

  罷了,罷了!

  寡人不多找借口,終究是沒能抗住先祖落在肩上的擔子。

  但我大商後輩的脊梁,當由王來扛!

  劍鋒劃過,心頭血湧。

  帝辛雙目瞪圓,單手拄著長劍劍柄,盤坐在了摘星樓頂,麵色漲紅,卻強忍著沒有發出半聲痛吼。

  父王……孩兒沒用……

  寡人原來,並不是天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