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先生的第二節課
作者:鄭重騎士      更新:2020-06-20 14:14      字數:2176
  “先生,伊蓮娜的情況怎麽樣了?我什麽時候可以探望她?”

  “當她準備好的時候。”

  “準備好?”

  “我可以很負責任的說,這個世界上讓我們願意活下去的原因,除了氧氣、愛與希望之外,還有一些更重要的元素。比如等待。”

  “等待是一種美德,也是讓愛與希望在時間的釀製下變得更醇厚的方式。你才十八歲……”

  “十九,先生。”年輕的公費生不得不小聲打斷道:“我已經十九歲了。”

  “差不多,”先生擺擺手,並未在意這點細節:“對於我來說,十八歲或者八十歲,都還是小孩子。並沒有什麽區別。”

  先生總能說出一些讓鄭清無法反駁的話。

  “……你們都還年輕,今後的日子還很長。還有多姿多彩的世界等著你們探訪。你們可以成為偉大的巫師,在時間的盡頭約會……隻需要一點,耐心與等待。”

  這是兩點,鄭清在心底咕噥著,同時有些憂鬱的想到——唔,在時間的盡頭約會,聽上去很困難的樣子。這算是死了都要愛的另一種描述方式嗎?

  說話間,兩人一直在濃霧中前行。

  鄭清不知道先生要帶他去什麽地方,也不反對跟先生多溜達一會兒。但他不喜歡散步的時候太安靜。那會讓他感到空氣中彌漫著尷尬。

  因為上周見麵的時候,年輕巫師已經把學校最近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向先生做了報告。所以這一次見麵,他很難像上次一樣滔滔不絕。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鄭清終於想到一個有趣的話題。

  “先生,”男生舔了舔嘴唇,小聲問道:“這個星期的魔咒課上,姚教授像我們講了有關元辰守護咒的一些概念……教授說,那道咒語的作用是創立一個‘道標’?”

  “沒錯。”先生簡短回答道。

  但這不是鄭清想要的回答。

  “也就是說,那道咒語對我沒什麽作用,對嗎?”年輕公費生分析道:“您之前說過,因為禁咒的緣故,我的魔法之路已經擁有了非常清晰的路基,隻需要沿著規劃好的‘道’往前走就可以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先生側過頭,瞥了他一眼。

  “魔法的學習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他回答道:“任何一點知識的積累都是非常重要的。就像一個窮光蛋忽然繼承了一大筆金子,如果他不學習那些金子的保值增值辦法,不學習如何節製使用,那些金子最終會像流水一樣從他身邊消失的幹幹淨淨。”

  “你也不想以後每次使用禁咒,都原地爆炸一次,對吧。”

  鄭清用力的晃了晃腦袋:“不想。”

  “所以,”先生點點頭:“元辰守護咒的作用,就是讓你構建起自己的魔法方法論,完善你的魔法世界觀。你必須熟練掌握它。”

  “我的真身會是兩個小人嗎?”鄭清終於忍不住問出困擾他許久的一個問題。

  他清晰的記得,自己釋放元辰守護咒之後,顯露出來的是兩個小人:一個穿著白色長衣,戴著牛角高冠,雙手攏在袖中,身前浮現一卷書一支筆;另一個穿著黑色短衣,戴著馬臉麵具,頸子上纏著黑色鐵鏈,手中拿著一柄小刀。

  先生按在男生肩膀上的手稍稍用了點力氣,險些把他按在了地上。

  “許多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想的太多,而做的太少。”先生微微歎口氣:“真身是什麽樣?真身的本質是什麽?怎麽凝聚真身?等等……這些問題,不是你現在可以關注的。與你的距離比從地球到多堖星都遠。”

  “路在腳下。你可以偶爾抬頭看一眼天空,但更多的注意力應該放在腳下的路上。不要像愛奧尼亞的泰勒斯一樣,走路時隻顧著看星星,卻把自己跌進坑裏。”

  “但你也不要感到不安。我很喜歡你問問題的模樣。”

  “這與我們今天上課的內容非常契合。”

  鄭清沒有開口,而是繼續安靜的聽著,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回憶起上節課的內容。上一節課,先生帶著他觀摩了兩個案例,毀滅了兩個渺小的希望,然後告訴他,不需要為那兩個渺小希望的毀滅而不安。

  因為仁者不憂。

  隻要你做的是對的,就不需要因為不安而憂愁。

  濃霧驟然消散,打斷了男生的回憶。鄭清眼前出現了一座精美的八角涼亭,雕梁畫棟,鬥拱飛簷,亭子裏沒有人影,卻擺了一座巨大的落地鏡,看上去煞是奇特。

  先生帶著鄭清在亭前台階下等了幾秒,才拾級而上。

  “幾點了?”站在那座鏡子麵前,先生忽然問道。

  鄭清愣了一下,慌忙從灰布袋裏摸出自己的銀殼懷表。打開表蓋,指針正指向下午一點四十六分。

  男生正準備回答時,手中的懷表忽然綻出一層毫光,表殼裏的時針瘋狂旋轉起來。毫無規律的,向前轉了十多圈,然後向後又轉七八圈。分針則像是患了羊癲瘋,隻在原地一個勁兒抖動。

  鄭清完全有理由相信,倘若沒有那層石英表殼束縛,那根分針肯定會跳出懷表,蹦到地上去。

  年輕巫師張口結舌,看了發瘋的懷表愣了幾秒鍾,才想起抬頭詢問先生。但他抬起頭後,卻發現先生正饒有興趣的看向亭子外。

  鄭清順著先生的目光向外看去,發現就在懷表發瘋的時候,亭子外,那些被隔絕在外的濃霧也劇烈翻滾起來。仿佛有十幾條巨龍在霧中肉搏,又像暴風下咆哮的大海。

  洶湧的霧氣一浪接著一浪,衝擊著他們腳下的涼亭,但一絲一毫霧氣都進不來。

  “幾點了?”先生再一次開口詢問。

  鄭清下意識低頭掃了一眼手中的懷表,時針的瘋勁兒似乎已經過去,旋轉速度越來越慢。他又等了幾秒鍾,時針終於停止了旋轉,停在了十一點的位置。

  而分針也沒有特立獨行,在時針停止旋轉的那一瞬間,最後跳動了一下,從四十六分的位置跳到了四十七分。

  “十一點四十七分,晚上。”男生舔了舔嘴唇,用沙啞的聲音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