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

  皇榜果然在道盟引起巨大波瀾。

  張小凡看著手上絹帛，神情平靜如水，沒有預想中的暴怒。

  洞府中弟子已經知道消息，麵色各異，等待師尊決議。

  這些弟子修行時間短，最強的隻有玉清中期，即使有自己想法，也隻能聽師尊吩咐。

  “這大周皇帝不愧是一代人傑，竟然能摒棄門戶之見，正魔佛道皆不如他！”

  張小凡喃喃自語，他一生命運多舛，在仇恨、恩情、愛情、親情間掙紮。

  這一切的起源，是佛門普智欲修行青雲功法，被道玄拒絕後遭到蒼鬆道人偷襲，引發了一係列慘案。

  其中根源，佛道、正魔門戶之見，可謂幹係重大。

  “你們也看到了，日後再無新舊法區別。”

  張小凡環視道盟弟子，聲音古井不波：“誰想要歸順朝廷，安穩修行，現在可以離開了。”

  “師兄……”

  陳瑾瑜麵色一變，說話聲被張小凡打斷。

  “師妹，你身懷紫氣，天資絕世，仙路可期，無須與朝廷打生打死。”

  張小凡說道：“師兄隻求你，修行有成之後，莫要斷絕道魔佛傳承，以寬慰諸多犧牲同道。”

  “我不走，朝廷有什麽好？屠也屠了，殺也殺了，現在摒棄門戶之見招安，休想！”

  陳瑾瑜想到曾經同門，為了保住她性命，慘遭仙捕圍殺，就不願歸順朝廷。

  “師妹莫要耍脾氣，若非師兄當年私心將你帶走，朝廷發現你九品仙苗，現在或許已經凝結金丹了。”

  張小凡勸解道：“現在朝廷招安，道盟正好分為兩部。願意歸順的去做官，不願歸順的繼續追隨我，這樣一來諸派傳承一定不會滅絕。”

  陳瑾瑜雙目微紅，隱有淚珠凝聚，就要出口拒絕。

  “師妹也為這些弟子考慮，他們在朝中，隻能依靠你。”張小凡說道。

  陳瑾瑜看向道盟弟子，許多人麵帶期待之色，顯然願意歸順朝廷。

  按照輩分她是長輩，一個個叫他小師姑，也有關係親密的女弟子，私下裏稱她姐姐。

  繼續與仙庭鬥下去，十之**會身死道消，連輪回都難入。

  “好！師兄在外小心！”

  陳瑾瑜外柔內剛，咬牙答應，心中對未曾謀麵的皇帝，生出了許多怨恨。

  下定決心，借助朝廷資源修行，待到天下無敵，就可以幫師兄達成心願。

  張小凡似乎極為不耐煩，揮揮手：“去吧去吧！莫要做小女兒狀！”

  陳瑾瑜躬身施禮，化作三色遁光離開。

  洞中大半年輕弟子對張小凡三叩九拜，緊隨陳瑾瑜而去，轉眼間隻剩下五名弟子。

  道盟弟子中，那些父母死在仙庭追殺的，也大多願意接受招安。心中自我安慰，仙庭是仙庭，日後父母血仇向追殺之人討回即可。

  張小凡看向剩下五人，說道：“招安皇榜一出，道盟再無立足之地，你們還願意追隨貧道？”

  “師尊傳道授業之恩，大於生死。”

  說話之人脖頸佩戴獸骨項鏈，即使身穿藏青道袍，也難掩野性粗獷。

  “我自幼生在部落，父母早夭，族人從未有活過五十歲的。若非恩師收為弟子，現在早喪命凶獸之口，何談大道。”

  張小凡心中頓覺欣慰，數年奔走化外之地，終究不是一場空。

  另外四人各有理由，或者赤膽忠心，或者血海深仇，誓要追隨張小凡。

  “你們先退下，去洞府外警戒仙庭搜捕，為師要一個人靜靜。”

  張小凡命五名弟子退下，沉默片刻，忽然開口道：“周道友，打算躲到什麽時候？”

  虛空裂開一道縫隙，一道黑影從中鑽出，化作周易模樣。

  “道友何時發現的？”

  周易自信六階圓滿虛空遁法，來自聖魔傳承，絕非張小凡能發現。

  “本來隻是試探一下，道友卻是不打自招了。”

  張小凡促狹笑道：“如此道心，卻是還需磨礪！”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

  從來隻有周易套路別人，今天被張小凡套路了。

  張小凡演的太像了，一副智珠在握、我已看穿了你的模樣，讓周易自己暴露身形。

  “什麽時候看出來的？”周易疑惑道。

  “從見到你第一眼，貧道就知道你不是南疆巫族。”

  張小凡說道：“反而是巫族大敵，獸神，或者說是獸神死後的天地戾氣本源。”

  周易盤坐在對麵，一揮手落下石桌仙茗，似乎要與張小凡談玄論道。

  仙庭討伐流波島妖族，其中有一位茶精妖王，本體是陰陽茶樹，仙茗就是在其死後遺蛻培育出來。

  “當年獸神破滅青雲門，貧道立誌為青雲複仇，可惜仙庭已經將獸神滅殺。”

  張小凡也不客氣，端起茶水飲了一口，繼續說道：“後來自道盟一位前輩那裏，得之獸神是天地戾氣本源，天生不死不滅。獸神死後，本源落入仙庭，必然會蘊養新的獸神。”

  “貧道在道友身上，感應到了類似誅仙劍的戾氣，所以那獸神本源，就是道友吧？”

  “不錯。這是朕的身外化身，朕即大周之主！”

  周易話音落下，見張小凡麵色駭然，心中一絲被套路的憋屈終於舒暢了。

  至於什麽隱瞞身份兵王贅婿戰神之類，於周易毫無用處，反而徒增麻煩，有那時間不如閉關修行，增長法力，打磨肉身。

  “原來是你。”

  張小凡恢複平靜，說道：“本來還疑惑，漢水那條母龍，最是睚眥必報，吃了大虧怎麽會突然招安。”

  “今日表明身份，就是勸解道友放下仇怨。”

  周易說道：“但年覆滅青雲者，是獸神而不是朝廷。獸神已經死在朕手中，道友理應心懷感激。”

  張小凡對陳瑾瑜來說，亦師尊亦兄長，打殺了隻會留下後患。

  陳瑾瑜身上有關於天地氣運、因果輪回的奧秘，否則以周易性格，膽敢阻我道路，隻會以最粗暴的手段處理。

  仙道漫漫，壽元用來修行尚且不夠，哪有時間梳理雜務。

  “朝廷本有能力滅殺獸神，為何故意圍三缺一，將其逼入青雲山？”

  “道友如此說，那更應怨焚香穀，若非雲易嵐解封獸神，哪會有南疆之禍？”

  “……”

  張小凡眉頭微皺，他本就不擅言辭機鋒，況且青雲覆滅歸根結底怪不到朝廷。

  他不知道周易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青雲門的誅仙劍，否則現在說不準暴怒出手了。

  “道友不必再勸，既然師妹加入朝廷，日後貧道自不會讓她為難。”

  張小凡麵帶厲色：“貧道不管皇帝安得什麽心，膽敢傷害師妹分毫，寧教天下生靈塗炭也要為她報仇！”

  此時張小凡如同將妹妹托付的兄長，以他太清境的實力，還真有攪亂天下的能力。

  道盟與仙庭的爭端，隻局限於修士，從來都是正麵鬥法交鋒，沒有波及地方百姓。

  如果逼得張小凡舍下臉麵，四處襲殺地方仙官，危害比道盟高十倍百倍。

  “貧道與瑾瑜一見如故，願與她結為道侶。”

  周易緩緩說道：“如此一來，瑾瑜為帝後，天下女仙之首。日後誕下麟兒，就是仙庭太子，成年後即可繼承天下大統！”

  前一句以貧道自稱，是對陳瑾瑜尊敬，道侶是平等關係。

  後一句以朕自稱，是口含天憲，金口玉言，是對張小凡的承諾。

  陳瑾瑜是青雲門嫡傳，其子是未來仙庭之主，青雲門一躍成為天下頂尖。

  “道友當真舍得？”

  張小凡喃喃道：“大周日後一統天下，皇帝就是一界之主，這可是開天辟地之後從未有過的權柄！”

  “舍得，有什麽舍不得？”

  “紅塵權勢，於修士如煙雲。仙庭權勢，於貧道如煙雲。”

  周易笑道：“唯有仙道，才是永恒的追求。待到化神返虛，壽元以萬載計，所謂道盟與仙庭，在貧道眼中不過是一時煙雲而已！”

  曆經數界，當過國師，做過妖王。

  四世磨礪，周易道心之堅毅，遠不是尋常人能比擬。

  張小凡神色變幻，時而緬懷，時而惋惜，多是釋然。

  “待到師妹成為帝後，貧道就解散道盟！”

  “到時候向道友討一塊地，建一座青雲書院，做個教書育人的山野散人”

  重建青雲門，是張小凡最後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