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已經不是從前的郢都
作者:平生未知寒      更新:2020-06-25 17:37      字數:6512
  魚膾店裏很沉默,沒有人說話。

  隻有些哭聲。

  哭聲是老人的,沉默是顧泯的。

  顧泯問道:“為什麽和我說這麽多。”

  他知道,即便是被壓抑了很久,即便是有千言萬語要說,老人也不該隨便找個人便說這麽多,因為很多話,一旦說出來,並且泄露出去,並不意味著隻是他一個人遭殃,往往這會牽扯到很多人。

  尤其是在南楚已經沒了前提下,這些人的命運會很遭殃。

  “你沒離開郢都之前,來吃過很多次魚膾。”

  老人緩緩開口,聲音不大,有著無比的自信,仿佛不需要任何辨認,他就知道那些年來吃魚膾的人,就是顧泯。

  顧泯沒說話,想起了很多事情,那個時候南楚還沒滅,郢都城還是南楚的都城,顧泯那會兒還很小,那會兒他的娘親死了,父親帶著他來這裏吃了一次魚膾,然後他記住了這裏的味道,後來他去很多家店吃魚膾,但都覺得沒有這一家的好吃,所以他記憶裏最好吃的魚膾,是這裏的味道。

  後來他的父親也死了,那天有很多人在哭,包括他的哥哥,可是在靈堂裏,他卻看到自己哥哥藏在傷心下麵的開心,那會兒他就覺得很寒冷,那天下著大雪,郢都城很冷。

  顧泯感覺自己的手腳都被凍僵了。

  於是他從靈堂裏逃出來,來這裏吃了一次魚膾。

  那天他的父親死了,他很傷心,一邊吃著魚膾一邊哭,走得時候,甚至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銀錢都拿了出來。

  那會兒他還是個孩子,老人還沒這麽老,他就坐在這裏,看著自己身旁的那個孩子一邊吃著魚膾一邊哭,然後安慰了幾句,知道那個孩子的父親死了,便歎了口氣。

  天底下到處都是可憐人,這麽小的孩子便沒了父親,也實在是太可憐了。

  顧泯吃了魚膾之後,便回了家,之後的日子裏,他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個個被大哥害死,為了自保,在後麵的日子裏,他活得小心翼翼,隻在最安全的時候,才跑出來吃一次魚膾。

  不過後來,他每次都穿著黑色的鬥篷,不讓別人看到他的臉。

  他生得太好看,要是被人看到了,說不定很快便要把消息傳到他大哥的耳朵裏,然後他便很可能被他大哥用什麽方法殺死。

  為了活著,一切都是為了活著。

  “我後來才想起來,你第一次來的時候,帶你來的那位,就是你的父親吧?”

  老人說道:“你父親看著就知道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顧泯點頭說道:“那天我的娘親死了。”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有些傷心的說道:“那天郢都城裏有個很值得尊重的人,也離去了。”

  顧泯說道:“真是件值得傷心的事情。”

  “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再來的時候,我都看不到你的臉。”老人問的很隨意,就像是個長輩一樣,沒有什麽刻意的感覺。

  “我父親死了之後,家裏便是大哥作主,我大哥這個人脾氣很差,又繼承了這麽大一份家業,難免有些猜忌的心,我的好些兄弟都死了,我也很怕死,所以後麵我很小心。”

  “可你是怎麽知道,那是我的?”

  顧泯夾著魚膾,沒有急著放進嘴裏。

  “我的眼睛很久之前便開始有了些問題,所以後麵那些年,我的耳朵比眼睛好用,不知道怎麽的,我這個腦子也還可以,自然能記住。”

  顧泯說道:“我不知道這件事,可你記住我做什麽呢?”

  老人渾濁的眼睛裏有了些神采,“起初是因為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不凡的人,我想著他的兒子怎麽也該是很厲害的人,你又多來了幾次,我想記不住都很難。”

  顧泯搖頭道:“你錯了,我就是個普通的人,會害怕,想改變什麽,卻沒有什麽辦法。”

  老人說道:“你是說現在嗎?”

  聽著這話,顧泯有些出神,他知道這句話裏有深意,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所以他隻能沉默地看著對方,沒有說什麽話。

  沉默有時候其實也是一種表態,那就是默認。

  老人很滿意,他點頭笑道:“時間有時候是良藥,可以幫人忘記很多事情,但對有些人來說,時間其實是毒藥,忘不掉的,隻會在剩餘的時間裏一直煎熬。”

  這句話說得很有禪理,要是被六明和尚聽到,隻怕是也會對這老人極為尊重。

  顧泯卻沒有什麽表示,他隻是想著,如果自己這輩子不能做成那件事,時間便是毒藥,這輩子若是能做成要做的那件事,那麽對他來說,即便是毒藥也無妨。

  老人看著顧泯盤子裏剩下不多的魚膾,感歎道:“雖然味道變了,但還是郢都的魚膾,吃完吧,沒有什麽不會變,但事情還是那些事情便好。”

  顧泯點點頭,夾起魚膾,放在嘴裏,緩緩咀嚼。

  這個時候,天色已晚,外麵有些暗,顧泯抬頭看出去,正好一行四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四個人當中,領頭的那人高大健壯,走在他身後的那個人讀書人打扮,隻是腰間偏偏別著一柄鋼刀。

  第三人是個女子,容貌普通,眉目之間有一股憂鬱之色。

  最後那人是個少年,看起來年紀和顧泯差不多,即便有些偏差也差不了多少。

  那四人走進來之後,那個健壯漢子原本想要開口,卻看到了坐在裏麵的顧泯,硬生生把要說的話都憋了回去。

  一行四人站在門口,有些進退不知。

  老人適時開口,“是個離家很久的孩子,沒問題。”

  漢子的麵色稍霽,在外麵那張桌子上坐下之後,擠出一個笑臉說道:“老掌櫃,魚膾。”

  老人站起身子,沒有多說,便朝著後廚走去,這裏隻剩下顧泯和這四個人。

  他沒有說話,顯得很是沉默。

  顧泯吃著最後一塊魚膾,若有所思。

  很快,老人從後廚走回來,端著四個盤子,這是四份魚膾。

  魚膾是所有郢都乃至所有南楚人最喜歡吃的東西,從某種情況來說,魚膾已經不僅僅是魚膾了,更像是南楚百姓的一份精神寄托。

  離家之前,吃了一頓家鄉的魚膾,去了新地方,試一試新地方的魚膾,各有各的意思,但都很有意思。

  老人放下盤子之後,沒有立即離開,他站在桌前,因為知道這些人有話要說。

  “老掌櫃,您家的魚膾我吃了好些年,這幾年味道是有些不一樣了,但在我心裏,變得都不是魚膾,而是別的,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次吃了,還有些舍不得。”說話的是那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人,他抹了一把臉,從懷裏掏出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有些傷心的說道:“要是回不來,就當是魚膾錢了,要是能回來,還請老掌櫃還給我,我講一天學也掙不了幾個銅板。”

  他的聲音很低,顯然是不想讓顧泯聽到。

  老人皺眉道:“胡說些什麽!”

  那個健壯漢子同樣把身上的錢袋子拿出來放在桌上,小聲說道:“老掌櫃,我是個粗人,講不了太多,就這樣吧。”

  接著是那個少年,他沒有錢,隻是吃了一塊魚膾之後說道:“魚膾真好吃。”

  那個麵容普通的女子吃著魚膾,吃著吃著就掉了眼淚,“我還沒嫁過人,想起來就傷心。”

  這話聽著不傷心,反倒是有些調皮,但其餘三人都沒說話,看著很傷心。

  老人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所以他什麽都沒說話,隻是伸手摸了摸那女子的腦袋。

  然後聽著那健壯漢子說道:“咱們那位陛下已經死了,要是沒有發生這檔子事情,新陛下肯定會好好治理南楚的,咱們的日子不是越過越好嗎?”

  “對的,我們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

  那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人回答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說做什麽?”

  隨著這句話說出來,又是長久的沉默。

  接下來的事情,便隻是吃魚膾的聲音。

  老人走過來重新坐在顧泯身側,顧泯沒有開口。

  “想不想知道是什麽事情?”

  顧泯說道:“您要講,我就聽。”

  於是老人開始講那個故事,原來故事都是很俗套的故事,就是大祁派來的某個官員因為看中了那個女子的姐姐,便強行將她玷汙了,然後那女子投河自盡了,這種事情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

  別說是大祁王朝,就算是在很多年前的大寧王朝裏,也會存在。

  隻是這不同的是,那個被玷汙的女子是南楚的百姓,那個動手的是大祁的官員,事情便很容易變成大祁和南楚之間的事情。

  南楚都沒了,那位可憐的皇帝陛下還在鹹商城裏。

  這裏的大祁官員不會擔心什麽。

  更不會在意什麽。

  可那個死去的女子的親朋好友都很在意。

  所以他們決定今晚去某個地方殺了那個官員,殺官這種事情不是上嘴皮碰著下嘴皮就能做成的事情。

  何況他們又不是什麽修行者,那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隻是個鐵匠,那個讀書人是教書先生,那個麵容普通的女子平日裏是個賣花的。

  至於那個少年,是那個女子的弟弟。

  報仇這種事情不看重你是幹什麽的,隻看你能不能報仇。

  顧泯安靜地聽完了整個故事,當然故事還沒有完,隻是已經發展了的,被他知道了。

  他去看那張桌子,發現那些人已經走了。

  老人說道:“這種事情,郢都城裏發生了很多次。”

  顧泯說道:“這樣的事情,本來一件也不該發生。”

  “可那是沒辦法的事情。”

  老人說道:“畢竟現在咱們踩著的土地,已經不是南楚了,而是大祁。”

  聽著這句話,顧泯覺得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看著老人,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緊閉嘴唇,什麽都沒說。

  然後他起身要離開這裏。

  老人說道:“沒什麽意義,這一樁事沒有發生,下一樁事情也會發生,你割掉了野草,卻沒有除根,那麽來年春天便又有野草。”

  顧泯置若罔聞,他隻是朝著外麵走去,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那天晚上離開郢都的時候,我在這裏看著你,看著你離去,這是件幸運的事情,因為隻有我看到了。”

  顧泯忽然停了下來,他的身體有些顫抖,他的麵容上生出了極為難受的表情,雖然他還是一樣的好看,但誰都知道他這個時候很痛苦,似乎痛苦到了極致。

  老人沒有看到顧泯的麵容,他隻能看著對麵顫抖的身體,於是他的眼睛裏充滿了一種情緒,那是欣慰和悲傷,也是無奈和高興,“沒關係,我們會等你歸來。”

  顧泯不知道聽沒聽到,他隻是一腳踏入夜色裏。

  ……

  ……

  郢都城不大,或者說很小。

  尤其是在見過鹹商城之後。

  這座城雖然是之前南楚國的都城,但大祁似乎並沒有怎麽上心,在踏平這裏之後,隻是將郢都改為了郢都郡,依著大祁最普通的郡城那麽對待。

  如果這座城裏的百姓願意,似乎都能直接將大祁的官員都殺死,可這除去迎來大祁最殘酷的鎮壓之外,不會有別的下場。

  所以沒有百姓會想著做這些事情,維持統治便顯得很容易。

  那是因為,在這片土地長大的人們,太願意為別人著想了。

  顧泯走在夜色的長街裏,依著他的境界,很容易便能尋到那幾個人,他知道他們幾個人朝著遠處去了,跨過了四五條街,然後轉入了一座青樓裏。

  郢都的布局果然還是沒怎麽變。

  不管那座青樓還是不是以前那一座,也不用管那座青樓裏的風塵女子是不是幾年前那一批。

  顧泯來到青樓前,這裏的燈籠還亮著,打著哈欠的龜公守在門口,顧泯自然有辦法讓他看不到自己。

  他走進青樓裏,來到了一座小院前。

  這是雅苑,一般都是極有身份的人物才有可能來到這裏,做些他們願意做的事情。

  顧泯縱身一躍,在屋頂上站定,然後他一招手,一縷劍氣便將那屋子的窗戶打出一個小洞。

  他站在對麵的屋頂上從那個洞裏看進去。

  裏麵有一張床,床上爬著一個配胖的中年男人,他的肉很白,但顯得很惡心,看著就像是一條蛆蟲。

  另外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靠在屏風旁,那個健壯的漢子,教書先生,還有賣花的姐弟站在床前,看著都很生氣。

  然後不知道那個漢子說了些什麽,之後他便提起了手中的刀,然後狠狠的砍了下去。

  鮮血撒了出來,床上和地上到處都是,然後那個麵容普通的女子和少年相擁而泣,那個教書先生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顧泯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看著,好像心情變好了些,就在這個時候,之前在青樓門口看到的那個龜公端著一盆熱水,推開了門。

  看到這一幕,那個龜公手裏的熱水滾到地麵上,發出乒乓的響聲,龜公震驚道:“你們知道他是誰嗎,竟然敢殺他。”

  聲音不大,顯然是極力在克製。

  熱水冒起的白煙擋住了顧泯的視線,隻聽著那個漢子說道:“他做了多少惡事你不知道?”

  那個龜公顫聲道:“做再多惡事你也不能殺他,他死了,這城裏的百姓怎麽辦?不說整個城裏百姓,你想過樓裏的姑娘們嗎?說不定明天他們就要被推出去砍了腦袋。”

  那個漢子說道:“我一命賠一命就是了。”

  龜公看著這幾個人,過了一會兒忽然咬牙說道:“還不走,真等著被人抓著?”

  那個漢子一怔,還沒能說出話來,那個龜公便走了進來,拉起他的衣衫,將他往外麵推。

  對著那具無頭屍體吐了一口唾沫,龜公對著那個已經嚇得沒有了血色的女子說道:“暖姑娘,你趕緊找個地方躲一躲,這裏是不能回來了。”

  那個衣衫不整的女子臉色難看,手腳冰涼,還沒能開口,龜公忽然又說道:“你們殺了這狗官,就是一定會連累暖姑娘,帶著暖姑娘走,後半輩子你們照料!”

  說話的時候,他的眼裏滿是堅決,似乎對方不服從他的安排,他便要暴起殺人一樣。

  漢子點頭,問道:“那你呢?”

  龜公皺眉道:“別他娘的問了,趕緊跑吧,天一亮就出城,別在郢都城裏待了。”

  漢子衝著龜公抱拳,當機立斷,這便朝著門外跑了出去,那對姐弟認真的磕了幾個頭。

  他們帶著那個暖姑娘離去,很快便沒了蹤影。

  然後顧泯便看到那個龜公在屋子裏找了壺酒,坐在門檻上開始一個人喝著。

  顧泯想了想,便朝著他走了過去。

  龜公全然不知道有人來了,他喝了幾口酒之後,心跳沒了那麽快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看起來你想一個人扛起來了。”顧泯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身側,看著他說道。

  龜公一驚,臉色瞬間煞白,但很快便強自鎮定下來。

  顧泯說道:“我都看到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你要扛下來。”

  聽著這話,龜公平靜下來,因為他聽出了顧泯說的是最純正的南楚官話,那也是說,對方不管是什麽人,隻要是南楚人,就夠了。

  自從南楚沒了之後,所有南楚人便都值得信賴。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有些佩服他們,也或許是別的,反正就是覺得他們不該死。”

  龜公深吸一口氣,認真說道:“我們壓抑很久了。”

  顧泯問道:“那你覺得你就該死了?還是說你覺得你站出來,這裏的人就會沒事?”

  龜公苦澀道:“雖然大祁的那些狗崽子從來沒把我們真正當成百姓看,但表麵上也做不出來太多事情,反倒是他們要跑了,找不出來凶手,才可能會拖累整座青樓,我站出來了,事情會簡單一些。”

  顧泯說道:“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會不會怨恨那位皇帝陛下沒有守住南楚?”

  龜公皺眉道:“這話怎麽說得出口?南楚沒能擋住大祁的士卒,應該不是皇帝陛下的問題,大祁本來就要比南楚大很多很多,再說了,就算是要怪,都隻能怪之前那位皇帝陛下,決計怪不到後來那位陛下。”

  顧泯說道:“可他什麽都沒做好。”

  “那位陛下也很苦,才做了一日皇帝不到,就被帶走了,其實啊,我們更願意他跑了,我們更有盼頭一些。”

  顧泯嗯了一聲。

  那個龜公忽然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顧泯。

  這便稱讚道:“你生得真好看。”

  顧泯沒說話。

  “咱們那位陛下也是很好看的少年。”

  顧泯說道:“他沒我好看。”

  龜公想要反駁一句,看著顧泯的容貌,卻也說不出什麽來。

  顧泯說道:“我走了。”

  他拍了拍龜公的肩膀,沒有說可以救他的話,對方也沒有要求顧泯救他,因為他們兩個人都知道,顧泯再厲害也不可能能救出來這一座城的人,而顧泯也知道,救了他便還有無辜的人會死去。

  既然對方都已經願意去替那幾個人死,自己也做不了什麽。

  除非他這會兒是大祁皇帝,那才有可能救他們,他忽然感覺到了一股無力感,原來修行者,在不夠強的時候,真的是做不了什麽事情的。

  想起這些事情,顧泯有些累。

  走出一半,顧泯轉過頭看著他,想了想,然後說道:“我叫顧泯。”

  龜公一愣,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眼前的少年便已經不見蹤影。

  他朝著夜色擺擺手,就算是和那個少年乃至這個世界告別了。

  ……

  ……

  顧泯從青樓裏走出來,重新回到長街上,忽然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皺了皺眉,朝著前麵掠去,在長街上看見了五具屍體。

  正好是剛才從青樓裏離開的五個人。

  而站在這些屍體旁的,是一個滿臉漠然的披甲將軍。

  這個時候他正在收劍。

  甲胄隨著身體的動作發出了些響聲。

  那是再正常不過的響聲了,但顧泯覺得有些刺耳。

  顧泯覺得很難聽,感覺很厭惡,因為這個時候,他很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