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初試過去一個多月了，眼看著複試就要開始，全國各州道選拔出來的考生也紛紛湧入了長安城裏麵，所以長安城最近更加的熱鬧起來。

  長樂坊中央杜家商會裏麵，二虎跟黃牛都在緊張忙碌著，商會生意做得越來越大，他二人都不是掌門之才，現在大掌櫃武照還在帶孩子，無暇分身，杜少清也被拉去負責科考，商會的一切都落在了二人身上，幾乎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大掌櫃再有一個月就可以來主事了，到時候咱們肩上的膽子也能輕些，最近幾個月老黃你可瘦了不少。”午飯的時候二虎跟黃牛閑聊著。

  黃牛咧嘴笑道：“二哥你也一樣吧，不過瘦些就瘦些，顯得結實。”

  二虎感慨道：“哎，幹上了這一行，見慣了一個個肚圓腸肥的富商，再低頭看看咱們兩個，怎麽覺得根本不像是個商人，貌似比我以前在山裏還忙碌。”

  黃牛搖了搖頭：“沒再山裏幹過，不知道是個什麽活法……”

  山裏呀？那就是……

  剛說個開頭，二虎停住了，眼神古怪的看向了黃牛，隨即反應過來，一巴掌朝著對方的腦袋拍了過去：“你這魂淡，是笑話老子山裏出身嗎？”

  “嘿嘿，哪裏敢笑話二哥您，人家都說山裏綠林快活似神仙呢，小弟羨慕還來不及。

  要不是因為膽子小拖家帶口的，沒準就去投奔哪個山頭了……”黃牛趕緊滿臉阿諛討好。

  “逍遙自在？那都是以訛傳訛，亂世還行，天平盛世餓死的都是山裏的，當初要不是遇到掌櫃的救命大恩，我們幾兄弟早就活活餓死了。

  行了行了，你小子這張嘴裏就沒有實話，吃飯吃飯！”二虎笑罵道。

  這時黃牛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二哥，小弟跟您打聽一件事情。”

  嗯？？？什麽事情這麽神秘？

  二虎瞪了對方一眼說道：“要是打聽山裏的事情趁早打住，老子沒心情跟你分享當年落魄時候的苦難。”

  “不是，是私事，最近咱們不是忙得不著家嘛，你家我二嫂有沒有發牢騷什麽的？”黃牛好奇問道。

  二虎不明就裏，不解道：“沒有啊，我在外麵忙工作，她在家照顧孩子伺候夫人，好好的發什麽牢騷？你怎麽會問起這個了？”

  黃牛長歎一聲犯愁道：“哎，我家那口子經常跟我發牢騷，說我不著家，生怕我在外麵鬼混，真是煩不勝煩……”

  噗……二虎差點笑出聲來。

  然後同樣的姿勢跟表情，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老黃，你實話實說，是不是你那個專屬畫冊看多了，我早就說過，那玩意不是什麽好東西，看多了傷身。

  現在怎麽樣？身體不行了，弟妹抱怨你？”

  啥？？？

  黃牛眼珠子快掉下來了，連忙捂住了二虎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了，“我的二哥呀，你可千萬別胡說，哪有的事？這要是傳了出去被人信以為真，兄弟我怎麽做人呢？

  我是賣畫冊的，又不是用畫冊的，不挨著，身體好著呢。

  就是家裏的老娘們多心，她要是跟你家我二嫂一樣寬容大度明事理，那就什麽事情都沒了。”

  “哦……你小子，說了半天你小子是有了二心，富貴想忘糟糠，要娶二房呀！”二虎鄙視道。

  黃牛連連擺手，“不是不是，絕對沒有，二哥您又誤會了。

  我家娘子雖然是窮苦出身，比不得二嫂宮裏出身那樣見過世麵，但畢竟是跟我這麽多年過來的，現在富貴了嫌棄人家，我老黃還是東西嗎？

  說這個其實就是想問問您，有沒有什麽好辦法解決一下，後院不安也不是個事呀，您是怎麽整的？”

  “我？我什麽也沒整呀，你二嫂人好的很，處處替我操心，根本不用我操心一點家務事。”二虎帶著幾分得意脫口而出，說完之後才想起，好像不該這麽直白打擊對方。

  於是連忙改口道：“咳咳，我不是說弟妹不好，家務事嘛，你多關心關心安慰一下也就……”

  “得得得二哥您別說了，我可能也就不該問，咱們還是吃飯吧。”黃牛都快哭了，搞什麽呀，跟你取經你呢，被你往死裏打擊，還能不能好好處了？

  二虎一看這樣情況，笑著安慰道：“這樣吧，今天下午你早點回去，明天給你放天假你休息休息，好好陪陪弟妹，算是二哥給你道歉了怎麽樣？”

  “那怎麽行？商會這麽忙，我……”黃牛推辭道。

  “就這麽定了，商會哪天都這麽忙，反正咱倆也忙不完，交給我扛得住一天兩天的。

  你的家事如果平不了，就算把你綁在這裏也沒法安心工作。”

  這、那好吧！黃牛連聲道謝，好幾天沒回去，的確是想老婆孩子了，是不是給家裏買點禮物回去，也讓家人開心開心？

  打算是美好的，但現實給黃牛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興高采烈的帶著禮物回到家裏，黃牛卻怎麽也找不到自己的老婆孩子。

  正當他準備開門出去問問鄰居的時候，一個衣著十分普通的陌生人站在了門口，將黃牛擋在了家裏。

  那人開門見山問道：“黃掌櫃，是否是在找人？”

  嗯？黃牛先是一喜，隨後立馬心生警覺，好歹也是在東北幹過幾年情報的頭頭，這點直覺還是有的，他本能感覺對方不像是好心指路的，倒是有點陰謀要挾的味道在裏麵。

  “閣下是？”沒有回答，反問了一句。

  “我們進去說如何？”

  側開身子，黃牛將對方讓了進去，隨後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

  “我也不跟你繞彎子，尊夫人跟令郎都被我們請去了，要見他們，就跟我走。”那人似笑非笑的說道。

  聽到這個話，黃牛本能的一驚，隨即就鎮定下來，帶著三分怒氣沉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這是什麽意思？”

  那人不動聲色，心中卻暗讚一句，不愧是杜家的人，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下人能有的。

  “我的任務就是帶你去見一個人，他會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別的我一概不知，去或者不去都隨你，當然，你家小的性命也在你一念之間。

  相信你是個聰明人，不會做出其他無意義的糊塗事，那樣隻會平白給你我添麻煩。”

  沉思片刻，黃牛點了點頭，前麵帶路。

  出了家門，黃牛就被帶上了一架馬車，對方十分謹慎，不給他絲毫做手腳的機會，直到半個時辰之後，在一處不起眼的院子裏麵，黃牛被放了下來。

  一處陌生的院子，一群陌生的人，黃牛看到了對方的謹慎，這能說明兩個問題，要麽對方是一個嚴密的組織，要麽對方就是在處處防備杜家的反擊調查，至於是哪一種，暫時還不知道。

  為首之人笑著走上來搭話：“黃掌櫃，久仰大名，你售賣的那些畫冊可是在下的心頭摯愛，今日能見到你本人，幸會！”

  嗯？感覺對方渾身的江湖氣息，黃牛就疑惑了，自己沒得罪過江湖人吧。

  “我家小在何處？黃某與閣下素不相識，到底所圖什麽，還請直言相告。”

  那人搖頭說道：“我等無意冒犯，更無意傷害尊夫人跟令郎，隻是想借黃掌櫃你的手幫我們賣點東西罷了。”

  賣東西？什麽鬼呀？找我幫忙推銷東西，你直接去商會跟我洽談不行嗎？犯得著綁票？

  除非……除非他們賣的不是什麽正經東西。

  “其一，我在杜家商會不是主事之人。

  其二，東家對我知遇之恩，我不可能幹出有損商會的事，希望閣下不要跟我為難。”黃牛搶先說道。

  那人湊上來拍了拍黃牛的肩膀安慰道：“黃掌櫃，不要害怕，我們不會為難你的，也無意跟杜家商會為敵。

  就是用你販賣畫冊的路子幫我們賣點東西賺點錢罷了，這點小事難不倒你。”

  黃牛錯開身子，不解的問道：“販賣畫冊又不是我一家壟斷的買賣，你們看起來也不像是缺人缺錢的樣子，為何非找到我？

  閣下還請實言相告，否則在下無法合作。”

  看到黃牛如此謹慎防備，那人好像在意料之中一樣，示意手下拿來了一個竹筒，打開之後裏麵是幾張寫滿了字跡的白紙。

  “這就是我們想要兜售的東西，因為這東西不便大肆宣揚售賣，我們這些人都是山野之人，不便出麵，所以隻能麻煩黃掌櫃，實在是手上拮據才出此下策。”那人言辭懇切的說道。

  他以為能夠騙得過黃牛，可惜他們小瞧了這個杜家的下人，經商這些年來，黃牛可謂是閱人無數，誰人說的是真話假話，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當然了，這個場合跟形勢，即便他心裏明白，麵上也無絲毫表露。

  接過那幾張紙仔細看去，黃牛驚呼一聲，“這、這是科考試題？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竟然連這種東西都能弄到，還敢放出來兜售，就不怕被株連九族嗎？”

  那人再次按住了黃牛，這次是從後麵卡住黃牛的後脖頸，十分淡漠的安慰道：“不要這麽激動，我們哪有什麽本事弄來科考試題？

  你仔細看清楚了，這是一份推測，是有學之士根據往年的試題推演出來的試題，附帶一份答案，並非科考真卷，也不可能是真卷。

  這東西非但無害，甚至有益，說不定能夠幫助這屆考生熟悉往年的題目，這次能夠發揮更好一些呢。”

  黃牛心思急轉，額頭漸漸冒汗，他頂不準這東西的真假，如果真的相信對方的全部說辭，那被坑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但這份試題如果是真的，他們從哪裏弄來的？今年的考題可是自己東家負責出題，人盡皆知的事情，東家怎麽可能會讓試題外漏？這更說不通。

  仔細考慮再三，黃牛決定先答應下來，畢竟現在妻兒在敵手，自己根本拒絕不了。

  “好吧，隻要不違大唐律，我答應幫你們。

  現在可以放了我妻兒了吧？”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黃掌櫃，你當我們是小孩子嗎？兄弟們就是吃這碗飯的，事成之後銀錢到手自然會將尊夫人跟令郎安然無恙的送回來。

  在這之前，為了保證我們的合作，就隻能委屈一下了，否則您出工不出力，我們怎麽賺錢？”

  黃牛輕蔑道：“賺錢？你們這種生意能賺多少錢？依我看來寥寥無幾，如果你們真的缺錢，大可報個數目，黃某少有簿資送於你們也不必費事了。”

  “哦？還有這樣的好事？

  但那不合規矩，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們隻是想讓你盡心幫我們賺錢罷了，並非想要綁票勒索，我說過，無意得罪你跟你背後的杜家。”那人拒絕了。

  有個小弟開口道：“大哥，何不兩者兼得？他要送錢，咱們哪有拒絕的道理？人家說杜家的一條狗都渾身是金，他是杜家的心腹，肯定富得流油。”

  那首領略微思考一下，點頭說道：“既然兄弟們這麽想，那就多謝黃掌櫃的盛情了。

  另外我要叮囑一下，這東西雖然在我們看來無害，但朝廷絕對不容我們這麽整，所以你隻能私下裏按照我們的定價兜售，一切外因都由你來幫我們推掉。

  同時還不能泄露我們的合作，包括杜駙馬也不行，否則的話，你的家小兄弟我會替你照顧一輩子的。”

  “你……

  夠謹慎的！

  行，我可以答應你們。

  但是我也要先確定一件事，我妻兒在哪裏？是否真的在你們手中，另外他們是否還活著，這兩件我看不到，你們殺了我也辦不成事。”黃牛硬氣道。

  那人取出一支發簪遞了上來，黃牛一眼認出是自己發妻的物件，頓時就慌了神。

  “看到這個你就知道，我們誠意跟你合作，沒有蒙騙。

  至於你要確定他們的死活，不用擔心，令郎似乎已經識字了，我會每隔兩天讓他給你寫封信報平安的，你應該認識他的字跡吧？

  還是那句話，我們隻是圖財，無意害命也無意得罪人，事成之後大家互相安好各自分開絕不打攪。

  就這麽簡單，如果你覺得杜家手眼通天，那也可以試試看，隻要你到時候不後悔。”

  黃牛奪過那支發簪，冷冷說道：“我是個生意人，最重誠信，希望你說道做到，不要騙我，否則的話，拚了老命我也會給妻兒報仇的。”

  隨後雙方商定好了經營方案，黃牛又被送了回去，一路上繞來繞去，他沒有福爾摩斯的鼻子跟感知，自然是記不住約會地點的，足見這幫人的謹慎小心。

  暫時來看對方十分忌憚杜家，但黃牛也清楚，能夠弄到往年科考試題並附帶答案這些東西，絕不是一群草寇土匪能夠做到的，這幫人身份極其可疑。

  要不要告訴掌櫃的，這一點讓黃牛陷入了糾結，或者說，看他敢不敢賭上自己妻兒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