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這張臉是我唯一能信賴和資本
作者:那朵蝶戀花      更新:2020-04-02 00:10      字數:3263
  我們呆呆地看著,我們都已經三月不識肉味,菜色的臉一陣激動,根本沒人想到豬頭三無意間破壞這頓來之不易的晚餐,而是在想:他媽的,那麽多肉。

  宋達呆呆望著,是因為來不及阻截豬頭三的衝動:“那是醬酒和食鹽,你成批量地往鍋裏倒,鹽份足夠醃製整頭生豬。”

  豬頭三一臉驚慌失措,“我不認得字。”邊說邊抖完剩下料。

  鍋裏的內容已呈顯絕對不是一個正堂人無法忍受的,豬頭三添的太多內容讓鍋裏像發了旱災,醬油則把鍋底染成了醬色,肉和油及菜葉抵死糾纏著,根本已經成了爛糊。

  所幸存的叫花雞沒有遭大殃。

  小馬六把烤雞從火堆裏麵扒出來,撒下一個大雞腿,恭敬拿給宋達:“宋——宋教官,您先,最好的部分,趁熱最香了,沒有加多料的。”

  宋達也不客氣,擼起衣袖迫不急待地剝掉泥巴,撕掉肉,蘸著調料狼吞虎咽起來。

  我們蹲著,坐著,站著,嚼著雞肉和豬肉。阿五驢把嘴上的油擦到手上,再把手上的油舔到嘴裏;油四雞卻因為吃得太急未及嚼爛,隻好從喉嚨裏拉出來再做一次反嚼;豬頭三低三下四問牛八:“還成吧?”,被豬頭三忽然問到的牛八正在專注雞肉,瞪了他一眼,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打嗝。

  豬頭三成功幹掉雞胸脯和一碗肉,往嘴裏灌了口水,漱掉快讓口腔麻木的苦鹹味。阿五驢一邊翻著白眼,一邊看著牛八似乎打算在一個個嗝中噎死,那是給鹹噎著了。我把水遞給牛八,滿以為他會一口灌下去,結果那位搖搖頭,他嗓子都鹹變調了,但是堅強著說出他的理由:“喝水就吃不下卻,肚撐。”

  小馬六和阿五驢、豬頭三猛醒,現在意味著多一口水就少一口食,被鹹得暈頭轉向仨人蹣跚地走向那口鍋,給自己碗裏最大限度的添加內容。

  我聰明沒有跟他們搶食,因為宋達動用官權樣子把最大的一隻雞腿給我,另兩隻雞腿給生病的二狗子。

  吃飽喝足,屋子的空地上,裏麵打架著實相當奇怪。我坐在院子裏仰望著天井之簷上的星星,雖然神情不善,卻絕無任何要動手阻止的意思,宋達坐在我旁邊。而小馬六、阿五驢、油四雞幾個咋咋呼呼地在做狗腿子。牛八沒有加入是加入是因為他天生杜絕自己處於危險當中。一群家夥把豬頭三追得空地狂奔,這幫跑習慣且身體瘦弱家夥實在比二百斤重的豬肉頭要靈活得多,於是豬頭三一邊跑炸了肺,身後的拳腳還一個不落。他邊跑邊叫:“我下次不敢放這麽鹹啦!”

  原來,他們在拿豬頭三玩笑。

  豬肉三招架不了,隻是玩命的拿鍋蓋掩蓋著屁股減少拳腳重量,渣子們也不笨,蓋屁股就打頭,蓋頭踢屁股。

  宋達一臉羨慕這種無拘間的人性味,“你不阻止嗎?”

  我也笑了笑反問:“需要嗎?”

  我送宋達出門,路燈下,他問我:“你的家有一大攤子要養活,你有什麽打算?”

  我施施然含笑:“窮命、鬥毆、耍貧、混沌是我們生活標簽。一個人有一個命,等鬼哥出來,我們再從長計,不是還有兩雙手嗎和六斤半的腦殼嗎,會活得下去。”

  宋達遲疑不決一下,遞給我一張邀請函,幾分請求意味,“我明天晚上,家父晏請親朋好友團聚,辦了個假麵舞會,我希望你參加,好嗎?”

  “什麽叫假麵舞會?”

  “就是蒙著臉的舞會,到時萬一跳得不好,別人也不知道是誰。明天你帶個藍色麵具,我就不會認錯了。”

  我等就是這一時刻:“你們上流社會的公子小姐們多半有過出國留學的背景,我一介窮光蛋沒有上過一日學堂,兩個世界的人。”

  宋達忽而模樣很是粗野地湊近我,倒把我嚇得直朝牆邊退去。

  “我喜歡你,喜歡你的勇敢,喜歡你的頑強,喜歡你的烈火般的感情,喜歡你的的毫不容情的冷酷。”

  “不,你不了解我,當你在歐洲品著焦嫩牛排的時候,我卻在為一碗米飯折腰。知道我為什麽囂張嗎?因為我有一樣東西,你們有錢人在意,而我們這種人不在意,那就是命!所,我們的生活方式卻是雲泥之別——你的世界精致如盆景一樣,我的世界狼狽得簡直是猙獰。”

  “不,你活力充沛,有用不完的精力,鋒芒畢露。可惜活在亂世中,女兒身,男兒心胸,但是你千萬不要放棄這樣珍貴的品質,我——我希望你不要跟我區別身份。”

  我們沉默不語,麵麵相覷。突然,我起寒戰,我想到我18歲前故事恰比灰姑娘狗血,因為她隻是受苦受累做被後媽一家嘲諷而已,不吭聲也能有望存活到99,如果沒有最到王子,最不濟就是嫁個農夫而活;而我和我的從夥伴們卻是一路披荊斬棘走了過來,憤世疾俗地奮鬥著,我不明白這麽多年來是什麽激勵著自己前行的。睡去又醒來的漫長少年時光裏,窮困潦倒和渴望光明的心像極了無聊的對話小鬼,拳打腳踢。

  我正色道:“宋教頭,你聽好,我願意做你的朋友。”

  宋達說:“貓九九,在你之前,我有個女朋友,她出國留洋了,我已經和她斷的了......”

  我把一根指頭放在嘴唇上:“噓......不要說你以前的事,我沒有興趣,因為這不關我的事。”

  “你好像什麽都汪關心,比如飯,錢或是命運,你究竟關心什麽?”

  我嫣然一笑,說:“我可能並不了解自己,也許我是一個遊戲人生的人,即然玩遊戲,又何必想那麽多,遊戲的樂趣不都在過程的嗎?”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像這樣的女子,很奇特,也很理智。但我要問你,你覺得我合適嗎?”

  我笑了:“如果我身邊沒有更精彩的男人,那麽你仍然是個合適的人選擇。當然,這是隻有我的想法。如果將來有一天,你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有了更精彩的內容,我會為你祝福,然後說聲再見。希望你也一樣,讓我們保持這‘在路上’的感覺。”

  宋達彬彬有禮笑了。

  我想到了那綿堂,想到那張報紙上他和一個女孩子親昵並肩而立,“我會去參加,謝謝!”

  我掉轉身子,開始朝屋子走回去,一麵伸手將頭發在脖子後麵挽成一個發髻。宋達目送我離去,瞧著我邊走邊把兩隻纖弱的肩膀抬得高高的。這一姿勢比我說的任何話都更加讓他銘心刻骨。

  淞瀘護軍總司令宋祿府。

  院門上蒼勁有力地書寫“宋閣”兩個墨青色大字。外觀雕梁畫棟,桃角飛簷。各種我說不明豪華轎車停靠在門口,延著門口一路碼了幾十輛,美女們搖曳多姿,俊男們像嗬護著稀世珍定一般,巧笑生輝地往大門內走去。

  夢幻般城堡,無處不在的設計章顯這家主奢華,整個庭院綠陰環抱,多年後我才知道那叫這挪威式的尖塔、哥特式的尖頂、中國式的流璃瓦,混搭的建築充滿了浪漫的氣息。

  一種*的美,一種完美的氣派。

  今夜,宴會廳裏,衣香鬢影,流光溢彩。

  今天早上,宋達讓他的副官送到一套禮服,我穿上這件晚禮服,透過銅銀色梳妝鏡,用眼睛打量著自己,瀑布般的黑發配上精到紫絲裙交相輝映,灼灼生輝,裙擺寬大,收腰的設計,單邊露出一點瑩白的肩膀,胸前複古王室祖母綠胸針,裝飾極盡奢華。再往下,膚如凝脂,傾世芳華,這是一張魔鬼手工藝術品的臉,這張臉是我唯一能信賴和資本。

  我知道自己是一異常漂亮的女人。我才十五歲的時候,村裏的那些男孩子就開始追求我。作為孤兒院裏一名孤兒,我自然是他們渴望的獵物。但是我拒絕了他們粗俗的吸引,避開了他們愚笨的奉迎。

  可今天我是一個配角。

  脫下極盡奢華的裙子。

  更換一件普通白色亞麻布的裙子,這是一件鬼哥買的布料,他親手給我縫紉的衣服,唯一一件得體的裙子,沒有緊身繡花胸衣蕾絲束縛,感到無比輕鬆。素花長裙,小小的蝴蝶袖,領口處一色碧玉的盤扣,精致而細巧,但卻無形中襯托出我的那豐滿的前胸和纖細的身腰。

  我雖然盡量使自己打份得不要引人注目,但事實上我仍然是男人們熱切追求的那種女人。

  人言,三貧三富不到老。我內心波浪起伏,心如鼓雷,我審視自己的選擇、自己的計劃、混沌的過去、不堪的回憶。在這個奢華的房間裏,現在的我就處在人生中某個故事節點上。

  我不相信自己的人生會永遠會是灰蒙蒙,我不相信自己有一天會在貧窮中、打架中鬱鬱而終。我的心像鋼鐵一般冰冷。

  我早在很小的時候就暗暗下決心:我的一生中,不想在無聲無息的終結自己無法選擇的身份,需要爭取,就如兒時打架鬥狠搶剩飯一樣,弱者隻配受凍挨餓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