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活像一隻覓食的餓貓
作者:那朵蝶戀花      更新:2020-04-02 00:10      字數:3184
  我聽從好的要求。

  “打開它,它是你從小到這裏的信物。”

  小衣服上有張皺巴巴綢緞布條,上書血字:“農曆,七月十四,零點時辰,母納氏,名納蘭,蓮子心內苦,離兒腹內酸。泣別愛女。”(名子一角被撕,全名未名)

  “我為什麽從來不知道這回事?”我問。

  “因為主子要我把你撫養長大,但是不允許的你的身份爆光,但是我一進鬼迷心竅呀,報應來了。”

  我急了,我一直認為我是被娘親拋棄了孩子,我從不道我的娘親曾這麽用心良苦布局著我的未來,她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呀,我粗著聲問:“我的娘親到底是誰!”

  忽然一聲巨大雷聲響徹雲霄,雷閃照得跟白天一樣,這間屋子裏亮得能把一根針從地板上揀起來,我確實嚇得要命,怕房子被雷擊中一樣。閃電光映進窗戶的時候,好像把院長嬤嬤給驚醒了,她居然能從床上坐起來大聲叫喊,叫了一聲又叫第二聲:“主子!主子!老奴來了!”

  她沒有任何征兆,倒下,死去。

  我像石化似的站在那裏,向著院長嬤嬤瞠目而視,我把臉埋在在自己的手中。主子是誰?我的娘親是什麽人,院長嬤嬤臨死前一直在喊她。

  第二天她的遺體已入殮,阿香號啕大哭,田氏早已不知所蹤。鼠一和二狗子膽小不敢看。那裏躺著院長嬤嬤的遺體,曾經那樣健壯,充滿生機,如今卻動了不動了,冰冷的眼皮已經蓋住了那無情的目光,麵容仍然是冷酷的表情。

  對我來說,她曾是我的苦難來源,所以我沒有任何痛苦,但是她的死讓我感到憂愁——時間就像吞噬自己的尾巴的一條大蛇,我們身在其中,永不知何謂始,何謂終。

  雖然她跟我敵對18年,她至少收養了我們——中國人習慣為死人說好話,這是我能為她想到最好一句話,故我也盡力給她一個風光。

  鬼哥和豬頭三在小樹林裏做了一副薄皮棺材,這真是做給死人的,鬼哥看起來倒是有些悲傷得有力無氣,牛八和小馬六給挖了一下深坑,他們把白色的院長嬤嬤連板抬放進棺材裏,看著那個白色的軀體。

  白色的軀體已經成了黑色的泥土丘。阿五驢把一個木牌釘了下去:院長嬤嬤之墓。油四雞不知從哪裏搞把冥紙,迎風一撒,他還撒不好,他一撒實在是寒磣得讓我們覺得像一場鬧劇。

  像所有的葬禮一樣,刻板、單薄、冰冷。死人入土,每個活著的人來考慮生的希望,牛八得到院長嬤嬤最多的好處,他蹲在旁邊,一聲不吭,玩兒命地撓自己的頭發,撓得頭皮屑滿天飛舞。

  活人的日子還要繼續。

  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也特別漫長。這些日子幾乎天天都在下雪,留在森林中的食草動物難尋蹤影,層層積雪掩蓋了它們的氣味,也掩蓋了它們的足跡。老鼠、穴兔、青蛙等小動物,也都鑽進了深深地地洞,不再輕易露麵,也就是說我們的主要來源已斷。

  窗外,借著冉冉升起的月亮的微光,可以看到伸展在我麵前的孤兒院,田氏跑了,阿香也要走了,田地荒蕪,已快要斷糧。這就是路的盡頭,這裏隻有十個少年,他們全都拽著我褲子的救援之手。在這路的盡頭,要什麽沒什麽,而我,貓九九,才18歲,我能有多大的作為?

  難道就沒有一點兒辦法避開這個死胡同?

  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堅持兩個月的冰天雪地,兩個月後才冰雪消融,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撐過這兩個月,但現實是我們也許撐不過兩個星期!

  我們經曆了清貧的生活,饑腸轆轆的日子沒有把我們壓垮。厄運也許曾斷其頭,但從未奪其誌,我們不要哭喪著臉,我們要頑強奮鬥。我的血脈中在憤張,我從小到大經曆了命運最殘酷打擊,我要牽住命運的的牛鼻子。孤兒院是我的命運,我的戰場就在這裏,我必須戰而勝之。

  我開始被這一群王八蛋推薦著掌管這間破舊不堪的孤兒院,真正的無法無天的生活。現在的孤兒院的一切都是我說了算,我天性中所有恃強淩弱的本能全都表現出來了。不是說我不友愛,倒是說我已經嚇壞了,也少了自信,才那麽盛氣淩人。

  回頭的路是沒有了,隻能往前走。

  再也沒有正常的生活,孤兒院觀看上去滿目荒涼、雜草叢生,田間的鬆苗已開始發芽,宅院內一派廢馳頹敗、雜亂無章景象。滿目瘡痍的家鄉,瀕於餓死的絕境。

  最可怕的是饑荒終於引發明搶,燒傷掠奪和致命的瘟疫漫延全村。流民和餓狗餓貓無家可歸,饑寒交迫,恃強淩弱,弱者則等更弱者死去以便吃掉它們。而烏鴉則不斷盤旋在村上天空,它們矯捷的身影不祥地點綴著冬日的天幕。

  我沒有想到糧荒來得如此慘烈,也沒有想到糧食沒了,後果很嚴重。從白天到晚上,沒有一粒糧食,大夥生生的餓了一天。我開始粗聲大氣的提問,斬釘截鐵地發號施令,也許我的黑眼睛透出一種嚴峻的冰冷,阿五驢在小聲耳語小馬六:“我從沒有見過貓大的眼睛如此凶。”小馬六回複他:“昨天我跟她說了一聲不行,立刻就被她引來一場風暴。”

  我知道最近我那雙濃黑的眉毛在我的鼻梁上麵勾成一個尖角時,大夥幾乎會明顯打哆嗦來,生氣時跟匪徒無異,跟一頭野貓一樣凶猛。當我發作的時候,什麽話都說得出來,全然不顧別人感受。遇到這種時候,滿屋子都籠罩著陰雲,小馬六和阿五驢早早外出打獵,即使沒有捕到任何東西都要呆得很晚才願意回院裏;二狗子和鼠一像一隻老鼠那樣,急急忙忙砍柴後躲進自己房裏,圖個太平。油四雞和豬頭三在廚房裏躲;牛八幹脆躺在床上裝病。隻有鬼哥泰然忍受著我的脾氣,他信任我,他跟隨著我多年才訓練出這功夫。

  我知道現處於非常時期,如果像平常順順當當的時候,我當然希望在院裏能走到哪兒都能哼著小曲兒,可是現在不行呀,十個空腹的不吃不喝三就要出人命的。我並不存心要發這樣的脾氣,而且我確實也在想和大夥一起共渡難關,因為我們畢竟共同生活了18年,不過他們確實也經常用各種不同方式弄得我忍無可忍,終於發作出來。

  “從明天開始,鼠一負責照家,二狗子負責打柴,其他所有人都給我出門去找食,回來後大家一起分配糧食一起吃。”

  第一個靠反的是牛八和阿五驢,他倆慫得又是吃驚又是可憐。

  “貓大,外麵很亂的,遇到壞人如何辦?現在全是匪徒在外麵,我不敢去呀。”

  從我的形象一定是一個魔鬼拿著一把燒紅的鉗子咄咄逼人地瞪著他,我知道我的樣子一定比院長嬤嬤更可惡。但是沒有辦法,我們眼前要活下去熬到春天,到時春暖花開,此時,我們眼前需要的是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你倆都得去找食,要不然就從這裏滾蛋出去,這裏不養白食。”

  淚珠在受到傷害的牛八眼眶裏顫動:“滾,貓大,你叫我們滾哪兒去?”

  “我不知道,我管不著。但是,誰要是不願在孤兒院裏做事,可以投靠到匪徒,也可以鄰邊村子找,到山上挖,到水裏抓魚,就是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大家都聽好了,我隻說一次!”

  牛八隻得低下頭來,垂下眼簾,加快步伐回房間。

  到了晚上,大家都翻來覆去睡不著。

  豬頭三在瞌睡中悲苦地說:“我渾身沒勁,頭也暈。”

  小馬六從被窩裏坐起來:“豬頭三,你煩不煩,才一天就餓死鬼,要不,你把我吃得了。”

  阿五驢一臉氣虛:“我真想咬豬頭三一口,咬你屁股也行,誰不咬誰是孫子。”

  油四雞無限往:“如果那少爺在就好了。”

  小馬六一個激靈:“對,對,那少一定會救我們的。”

  孤兒院的一群無根無本的破落戶終於為一致對外家空前團結起來,我肩膀實不勝負擔---鼠一、二狗子、豬頭三、油四雞、阿五驢、小馬六、龜鳳七,甚至牛八、鬼哥,他們都用天真信賴的目光仰望著我,圍著我轉指望從我身上得到鼓起勇氣,得到保護;倘若他們是一群狗,他們一定會把嘴和鼻子擱在我腿上,嗚咽地叫著請求撫摩它們的腦袋。把我挺直的腰板和粗暴語言視為生存的勇氣和精力的象征,其實,勇氣我根本沒有,我也是怕死,隻是他們一聲聲“貓姐,貓大”讓我暫時不得以充了個大頭。

  在這路的盡頭,要什麽沒有什麽,而我,貓九九,才18歲,在這亂世當中,又能有多大的作為?現在我變得蒼白,消瘦,使我一雙丹鳳眼顯得特別大,活像一隻覓食的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