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真相”

  　　季沉怔怔的蕭念恬靜的睡顏，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如此不真實，美好的如同一場夢一樣。

  　　蕭念的親昵和信賴，讓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場景，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

  　　他精心設計了一場騙局，用心計謀布局巧妙，成功騙過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活在他的謊言之下。

  　　他是運籌帷幄的布局者，此刻仿佛成了異類，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季沉緩緩伸手，他在半空中頓了一下，輕輕握住蕭念搭在被子周沿的手。

  　　蕭念的手很小，很軟，也很溫暖。

  　　她小時候犯錯了，被蕭叔教訓懲罰了，就會邁著小短腿，噠噠的跑到他身後。

  　　兩隻小手委屈巴巴的抹著眼淚，見到他時會撇著嘴角，兩隻小手緊緊的揪著他的衣角，仰起小腦袋，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清淡的目光漸漸溫軟，季沉忽地輕笑了一聲。

  　　念念，不要再想起來了。

  　　謊言編織出來的夢境有了一個細小的缺口，真相會從裏麵緩慢的流瀉出來，隨著時間的遞進，最終會衝破裂縫的周圍，磅礴而出。

  　　我隻能用另一個謊言來堵上真相的缺口，以此來維持夢境的持續運轉。

  　　美好的夢境不能有任何紕漏，它的存在，必須完美。

  　　季沉的薄唇輕輕吻了蕭念的手心，而後緩緩貼近臉側，溫柔的蹭了蹭。

  　　念念，既成過往，既往不咎。

  　　季沉把蕭念的手放回來溫熱的被子裏，他靜靜的坐在床前，眸光微動，神情溫柔。

  　　他一動不動的看著蕭念，腦海裏的回憶不受控製的開始翻滾。

  　　記憶是一把上了鎖的房間，房間內是季沉的現實，房間外是季沉的夢境。

  　　小小的一把鎖，將房間內外的場景隔絕的徹底，如同兩個毫無交集的時空。

  　　隨著時間淡淡流逝，鎖把開始生鏽，兩個世界有了接觸，場景漸漸交融。

  　　腐朽的記憶傾瀉而出，將季沉徹底淹沒。

  　　別墅裏，蕭念痛不欲生的哭聲、跪地求饒的無助顫抖、傷痕累累的身體。

  　　幼時，蕭念小小的身體，軟軟的趴在他肩頭，奶乎乎的叫著哥哥。

  　　她年紀小，隻會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展開兩隻肉嘟嘟的小手，含糊不清的鬧著要哥哥抱。

  　　那個女孩，一邊奶乎乎的伸開雙手，吵著鬧著要季沉哥哥抱，一邊麵色凶狠，舉起利刃要殺了他。

  　　時空交錯的場景源源不斷的出現在季沉的大腦中，仿佛放錯的電影片段，肆意在他腦海中自由切換。

  　　季沉收回思緒，起身輕輕掩上房門。

  　　走廊上，季沉的後背靠著牆壁，他目光淩厲的望著前方，神情如同往常般的淡漠。

  　　念念，你還記得嗎？

  　　在你很小的時候，我給你講過一個古老的神話故事。

  　　在古希臘，有一個性情暴戾，殘忍邪惡的邪神，他的名字叫做甫洛。

  　　甫洛不受眾神約束，一生自在狂妄。

  　　直到某一天，甫洛愛上了一位美麗善良的神女。

  　　神女在人間救助殘弱，幫扶老貧，深受世間信徒的愛戴。

  　　神女十分厭惡甫洛，並且語氣嚴厲的拒絕甫洛的示愛。

  　　甫洛被激怒了，他報複似的下界，開始大肆屠殺神女的信徒。

  　　神女被逼無奈，隻能同意甫洛的求婚。

  　　按照凡間故事的結局，甫洛強迫神女後，神女會找到一個契機，或者尋找到神秘能人的幫助，借機殺死甫洛邪神。

  　　前曲後穩、邪不勝正、善良奉獻終將打敗殘暴凶狠的故事結局，自古以來就是鬱鬱不得誌者提筆寫下的深厚寄托。

  　　然而，甫洛與神女的故事，沒有出現任何轉機。

  　　神女沒有感化甫洛，她的後半生都蹉跎在甫洛手下，最後被甫洛賞賜給部下惡神，淩辱致死。

  　　神女死後，甫洛繼續他殘忍的殺戮。

  　　神女的出現，隻是短暫慰藉了他無聊的人生。

  　　對於甫洛漫長的殺戮生涯，僅僅提供解悶的作用。

  　　關於這個神話故事，後人覺得它的結尾太過陰暗，重新給予了它很多美好圓滿的結局。

  　　人們改寫故事結尾，書本上歌頌甫洛與神女的愛情，編成兒歌稱讚神女的仁愛眾生。

  　　人們都喜歡圓滿的結局，可是現實中遺憾和殘缺才是人間常態。

  　　神女心善，她愛眾生，所以有了軟肋和束縛。

  　　甫洛隻需要動手提刀殺人，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讓神女屈服。

  　　甫洛呢，他弑殺成性，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

  　　他能為所欲為，不受任何約束。

  　　但是，他的暴行和故事的真相，不為世人所容。

  　　……

  　　季沉微微仰起頭，垂眸點了一根煙。

  　　他不至於真的去問蕭念那些似是而非的問題。

  　　在蕭念眼裏，他的隱晦試探，連一句今晚晚飯吃什麽，都抵不上。

  　　他說的如何情真意切，蕭念也隻會當他工作累了，或者當成一句玩笑話。

  　　因為蕭念根本不相信季沉會欺騙她。

  　　如果他的問題是一道選擇題，“季沉會傷害蕭念”這個回答，根本都不會出現在蕭念的選項中。

  　　季沉掐滅了煙，轉身進了書房。

  　　季沉坐到電腦邊，眉頭微緊，十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按動。

  　　過去事情的知情人，已經全部處理幹淨。

  　　所有人都知道蕭念在“死亡的時間”裏遇到一些不好的事，身體遭受重傷，記憶出現極大的混亂。

  　　後來又陰差陽錯的被季沉找回，一直在家秘密休養。

  　　再後來，她父母意外離世，臨終前將她托付給季沉。

  　　近半年，蕭念一直在疏影大院裏靜養。

  　　所有知情人中，沒有人敢在蕭念麵前亂嚼舌根。

  　　蕭念的過去，成了京都眾人心知肚明卻不能提及的禁忌。

  　　而在蕭念的記憶中，她隻是生了一場很大的病。

  　　生病期間，父母意外離世，她被季沉接到疏影大院養病。

  　　她原本就很依賴和喜歡季沉，現在有婚約在身，更加親近季沉。

  　　過去的記憶，蕭念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來了。

  　　她的記憶被篡改的徹底，再也沒有恢複的可能。

  　　季沉微微後仰，眼神帶著審視的望向天花板，修長分明的食指毫無規律的敲擊著扶椅。

  　　假如，他所認為處理的完美，縝密的事情出現了一個細小的漏洞，一絲微弱的破綻，他卻沒有察覺到，或者無意間忽略了。

  　　此時，如果再出現有一個身份特殊的人，恰好發現了他的疏忽，並且利用起來，告訴蕭念所有的真相。

  　　那麽，他所做的一切，他精心策劃蕭久的布局，都沒了所謂的意義。

  　　不過，以上的情況，他都可以處理好。

  　　唯一的不足是，他左右不了蕭念的思想。

  　　雖然蕭念現在很相信他，但是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

  　　當初，蕭念很配合他，她的那段記憶，很成功的清洗幹淨。

  　　但是在午夜時分，過去的經曆，總會有零星的片段，摻雜著其他畫麵出現在蕭念的腦海中。

  　　季沉不想蕭念有任何芥蒂他的地方存在。

  　　即使是在虛無縹緲的夢境中。

  　　季沉緩緩閉上眼，唇角微動。

  　　換個思路想想，與其等蕭念發現蹊蹺，對他產生懷疑，不如他主動告訴蕭念“部分真相”。

  　　這樣，蕭念偶爾做的噩夢，就能完美的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