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唯一的正確答案

  　　在蕭念看來，她的身體會時不時冒虛汗、嗜睡、酸疼，這些都是生病留下的後遺症。

  　　偶爾蕭念也會察覺到身體的不適和古怪，小腹在酸痛中還會帶著下墜的鈍痛感，極其陌生的異樣和難受。

  　　但是醫生和季沉都告訴她，這些身體的不適感，都是她長期服藥物產生的副作用，以後會慢慢養好的。

  　　每次醫生為蕭念檢查身體時，季沉都會溫柔摸著她的頭，柔聲告訴她不要害怕。

  　　蕭念很相信季沉，有季沉陪在身邊，蕭念覺得很安心。

  　　而且，季沉是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她不再糾結身體出現的各種異樣。

  　　蕭念對季沉一向依賴，甚至沒有任何防備。

  　　不管季沉說出的理由有多離譜，隻要是季沉說的，她都會選擇相信。

  　　那可是從小疼愛她的季沉哥哥，她怎麽可能不信他。

  　　這點認知讓季沉覺得胸口一陣悶疼。

  　　不管他說什麽，他的念念小朋友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他。

  　　隻要他存在，無論有多少選項，他都是蕭念堅定的唯一的正確答案。

  　　很純粹的感情，也很傻。

  　　季沉緩緩垂下眼瞼，身體疲倦的後靠在沙發上。

  　　他的眼神不複昔日的淩厲，像極了黯淡下來的星辰，灰暗無光。

  　　他臉上的神情也很淡。

  　　不是往常的不屑一顧的淡漠，也不是毫無情緒的平淡。

  　　而是各種情緒堆積在一起，經過消化融合之後，表現出來的一種類似於“平靜”的麵部表情。

  　　季沉的腦海很空泛，蕭念笑吟吟的模樣像錯亂代碼在跳動，瘋狂填充他的空白。

  　　蕭念眉眼彎彎的站在他麵前，臉上的笑容燦爛，像暖光一樣。

  　　季沉一直知道，蕭念笑起來很可愛，臉上帶著成年人少有的天真爛漫。

  　　她性格活潑開朗，五官長相偏向稚氣，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孩。

  　　他在那張可愛純真的臉上，看到過蕭多怨毒仇恨的表情。

  　　她的眼神充滿惡毒和陰霾。

  　　陽光明媚的女孩，變成了麵目猙獰的瘋子。

  　　季沉的思緒混亂，無數畫麵在他腦海中極速閃過，他連殘影都捕捉不到。

  　　季沉的腦袋忽地一疼，他不自覺的蹙眉，凝神望向蕭念方才離開的方向。

  　　“哢”他點了一根香煙。

  　　煙霧繚繞，季沉模糊的臉龐莫名的有些落寞。

  　　他微微低頭，空白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出神的望著四周虛空，莫名覺得難受。

  　　他吹散周身煙霧，心底生出了更多的妄念。

  　　他的耳畔隱隱響起蕭念歡快的聲音，“季沉哥哥……”

  　　“季沉哥哥。”

  　　季沉第一次體會到，失而複得是多麽僥幸的存在。

  　　蕭念接受藥物治療的一個星期裏，她的意識基本處於渙散的狀態。

  　　也就是說，蕭念在一個星期內，對外界是處於封閉狀態。

  　　就算沒有意識，但是她卻很配合治療。

  　　她乖順的讓人心疼。

  　　蕭念即將醒來的時候，季沉一直守在蕭念床前。

  　　他在等蕭念醒來。

  　　他的內心很平靜。

  　　他不去想曾經的所有事，無論好的，壞的。

  　　他隻想等蕭念醒來。

  　　有時，等的實在太累了，他會握住蕭念的手，順勢趴在蕭念床頭，暫時休息一下。

  　　他以前對蕭念很好，甚至是寵溺無度，這點毋庸置疑。

  　　好和壞，都是相互獨立的，兩者之間具有明顯的分界線。

  　　既不相融，何談抵消？

  　　纏繞在蕭念身上的迷雲霧障逐漸散開，晨光如輕煙，熹微盡數落在蕭念身上，如同賜福特有的神輝。

  　　蕭念靜靜的躺在床上，她的身上沒有疲憊感，也沒有絕望感。

  　　她隻是如往常睡覺一樣。

  　　蕭念的表情讓季沉感到放鬆，他取出平安符，動作溫柔的為蕭念戴上。

  　　他離開寺廟時，廟裏的老和尚送他一句話。

  　　“幸得所失，朝暮融雪。”

  　　“餘生漫漫，恰屬歡喜。”

  　　季沉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對老和尚笑著道了謝。

  　　他緊緊的握住平安符，拒絕了寺內人帶他抄近路的建議，徒步下石樓。

  　　念念，等我回家。

  　　蕭念快醒來的時候，季沉緊緊的握住蕭念的手，他不知道該對即將醒來的人說什麽。

  　　他打了無數完美的腹稿，真正麵對蕭念時，他一句都說不出，隻是想簡單的叫她的名字。

  　　他失神的看著蕭念的眉眼，目光都舍不得眨一下。

  　　大手微微顫抖著，輕輕捋開蕭念額間的碎發，指腹在空中停頓了很久，最後停留在蕭念的眉心。

  　　手下是溫熱的觸感，季沉驀然紅了眼眶。

  　　他的心髒周圍荊棘叢生，每一次跳動都會換來更緊的困束。

  　　他呼吸一次，尖刺就紮深血肉一分。

  　　鮮紅流下，染紅了大片腐爛盛開的荊棘叢。

  　　腥紅的花朵飲血綻放，開出別樣的浪漫。

  　　……

  　　手指忽地傳來一陣刺痛，季沉驟然從回憶了抽神。

  　　香煙燒到尾了，一半猩紅的火光還在忽明忽暗的閃爍著。

  　　從蕭念醒來，他偷來的日子就開始進入倒計時。

  　　他提前故事知道開始的時間，但永遠不知道結束會在哪一刻突然降臨。

  　　季沉心底生出蕭多渴望，他想抹殺幹淨有關過去的所有回憶。

  　　他想和他的念念小朋友，在落日餘暉中擁抱親吻，用漫長的時間記下他們的相愛時刻。

  　　他想帶蕭念去看皚皚白雪，在高聳的雪山中，送她一朵燦爛的向日葵。

  　　如果蕭念喜歡這份浪漫，他會為蕭念在雪山上盛開一地的花束。

  　　他想蕭念的餘生都是他，也想在七老八十的時候，再對蕭念說一句，我愛你。

  　　他想聽，蕭念向外自稱“季夫人”。

  　　他想為蕭念做一輩子的晚餐。

  　　他想陪她去看大漠的浩大黃昏，在最後一縷陽光落入地平線時，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在涼風胡亂吹響時，湊近她的耳畔，低聲告訴她，他滾燙的愛意。

  　　他想每天都能見到蕭念笑的眉眼彎彎的模樣，她會歡快的撲進他的懷裏，可愛的仰起頭，軟乎乎的叫著，季沉哥哥。

  　　他想帶蕭念去出席各種宴會，讓所有人都知道，蕭念是他的季夫人，是他這輩子唯一的邂逅和心動。

  　　他想要他的小朋友，永遠開心、自由、幸福的活著。

  　　……

  　　季沉微微仰起頭，眼尾處忽地滾下一滴眼淚，淚水受力而下，順勢沒入他的鬢發。

  　　季沉的眼眶泛起紅，他半闔眼眸，直視頭頂刺目的燈光。

  　　季沉無法直視曾經的自己，也無法原諒曾經的自己。

  　　現在的季沉永遠憎恨曾經的季沉。

  　　過去是一個罪惡的深淵，裏麵充滿對他的審判。

  　　他甚至不敢去承認過去真實存在過的事實。

  　　他隻能用卑劣的手段把蕭念留在身邊。

  　　哪怕一天也好。

  　　淚水再次流出，依舊沒入頭發中。

  　　淚水溫熱的溫度漸漸變涼，一路拖出的水漬緊緊的黏附在皮膚上。

  　　空氣流動間，水漬瞬間變得冰冷。

  　　身體滾燙的溫度漸漸蒸幹了水漬，它失去了存在的痕跡。

  　　淚水太過微弱，連風都不用張揚，它就散的一幹二淨。

  　　什麽都沒留下。

  　　好和壞，不能抵消，不能折中，但是可以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