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老古板

  　　醫院，家屬休息室內。

  　　蕭毅建關上門窗，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室內的裝飾，再三確認沒有攝像頭一類物品後，沉悶的歎了一口氣。

  　　白漆的桌麵上突兀的放著季沉遞給他的小盒子。

  　　蕭毅建伸手打開，裏麵赫然是一枚U盤。

  　　女兒在E國的全部遭遇都在這一塊方形裏。

  　　蕭毅建大概能猜到裏麵是什麽，腦海中出現猜測的畫麵，大多囫圇吞棗般的一閃而過，根本不敢細想。

  　　感受女兒的遭遇不亞於讓他再次體驗失去女兒的痛苦。

  　　世界上本就沒有感同身受，他隻能憑借閱曆和經驗去想象當時的場景。

  　　蕭毅建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位，稍稍緩解，時刻緊繃的神經讓他的身體時不時出現刺痛現象。

  　　蕭毅建緩慢的插入U盤，高度緊張下，他的眼睛仿佛靜止一般緊盯著漆黑的屏幕，大腦內一片空白。

  　　黑暗中，屏幕亮起刺目的光。

  　　“啊！！！”

  　　“不要過來！不要碰我！！！”

  　　“啊！！！我殺了你……”

  　　“救命！救救我！！！”

  　　“我錯了……啊！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不要打我……啊！！！”

  　　蕭毅建顫抖著手拔掉電源，屏幕裏驚恐崩潰的女孩頓了一會，歸於一片黑暗。

  　　蕭毅建猛地站起身，背靠著冷白的牆壁，無力的往下滑坐在地。

  　　單手緊緊掩麵，悲痛的淚水從指縫間滲出。

  　　畜牲，都是畜牲。

  　　昏暗不清的地下室，密不透光的房間，交雜出現的異國口音，女孩嘶啞的求饒聲……

  　　蕭毅建從來沒有那麽絕望過。

  　　他的女兒溺水身亡了，他無奈接受。

  　　他沒有女兒了，他隻能接受。

  　　他的女兒回來了，他高興的掩麵痛哭。

  　　他的女兒因遭受非人折患上嚴重的精神疾病，他無能為力。

  　　他看到了女兒受苦的視頻，他什麽都做不了。

  　　蕭毅建心口疼的說不出話，一貫溫和的眼底泄出駭人的憤怒，殺意。

  　　沒用。

  　　都沒用。

  　　罪魁禍首已經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他無法手刃仇人，親手為女兒報仇。

  　　他連直視U盤的勇氣都沒有。

  　　隻能看著女兒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聽著女兒淒厲的慘叫聲。

  　　沒有及時出現救回念念，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變成精神病人。

  　　仇人意外身亡，他沒能親手殺死仇人，連屍體都找不到。

  　　深深的無力感和絕望感籠罩著蕭毅建。

  　　短短一天，接連收到女兒的噩耗，他的心靈已經承受不住悲痛欲絕的滅頂打擊。

  　　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感，沒能及時出現的保護，一切都太遲了。

  　　這是一場死局，無解。

  　　念念，對不起，是爸爸沒用，爸爸沒有保護好你。

  　　爸爸不能為你報仇，也不能分擔你的痛苦。

  　　爸爸對不起你。

  　　念念，對不起，都是爸爸沒用，爸爸沒有保護好你。

  　　對不起……

  　　翌日。

  　　清晨，晨曦的微光鋪灑在藏青色的窗簾上，和煦的暖風輕輕揚起層層遮擋物，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麵冷不丁落下一片樹葉，水麵泛起波紋，蕩起片片漣漪。

  　　“哎，小季你這手臂還受著傷呢，快別忙活了。”

  　　蘇婉月伸手接過季沉手裏半傾的水杯，轉而遞過去一小盤插滿牙簽的時令水果。

  　　季沉無奈的接過盤子，垂眸望向眼前睡顏恬靜的女孩，薄唇輕彎：“我沒事的蕭姨，隻是簡單的喂水動作，費不了多少力氣。”

  　　車禍發生時，為了保護念念，小季把念念圈在懷裏，手臂上紮了一大塊玻璃，到現在還包著層層紗布，小腿擠壓性骨折隻能坐在輪椅上活動。

  　　聽老蕭說，小季的背部還被重物砸壓過，背部神經密集，重物砸過怎麽都會留下後遺症。

  　　蘇婉月心口微揪，皺眉道：“唉，你這孩子就是強。”

  　　蕭毅建輕咳一聲，微微側目，視線在蕭念和季沉身上打了個轉，然後點頭示意蘇婉月。

  　　小季對念念……

  　　蘇婉月今天的氣色好多了，昨晚抱住失而複得的女兒睡了一夜，整個人精神煥發。

  　　隨著蕭毅建的視線繞了一圈，蘇婉月眼神陡然一亮，立刻領會蕭毅建要表達的意思。

  　　季沉這孩子性子沉穩，為人可靠，瞧誰都是一副冷心冷麵的樣子，對念念卻是實打實的好。

  　　她以前總以為兩人是兄妹關係，心下思量著，這樣也好，等她跟蕭毅建百年走後，有小季在背後當靠山，念念也多一份保障。

  　　經蕭毅建這麽一點通，蘇婉月怎麽看怎麽覺得季沉看念念的眼神不一般。

  　　設計精巧的輪椅上，季沉不知何時放下了小盤，繼續端過杯子，用棉簽沾滿水，一點一點濕潤蕭念的唇角。

  　　動作溫柔耐心，眉眼間凝著藏不住的淺淺笑。

  　　蘇婉月心裏滿意，小季跟他家老頭一樣，是會疼人的。

  　　“好了。”

  　　蕭毅建不準痕跡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收了收太過直白的眼神。

  　　看的小季都不好意思了。

  　　蘇婉月回神，麵上笑的溫婉道：“小季，麻煩你照看一會念念，我跟你蕭叔回家拿點東西。”

  　　蕭毅建疑惑抬頭，他不想走，眼神不解的看著蘇婉月。

  　　還缺什麽打個電話讓助理去拿就行，沒必要興師動眾兩人一起回家。

  　　蘇婉月暗暗白了蕭毅建一眼，不由分說，把人硬生生拽走了。

  　　下樓梯時，蘇婉月開口解釋道：“我都聽醫生說了，念念對外界是有感應的，你看小季照顧念念的那眼神，溫柔的不像話，我兩就杵在那多煞風景啊，萬一小季有什麽心裏話想跟念念說。”

  　　蕭毅建一頓，心裏微微發苦：“我何嚐不知道小季對蕭念的心意，隻是念念還在昏迷中，會不會醒都是個問題。”

  　　蘇婉月聞言狠狠拍打了一下，“蕭毅建你敢詛咒我女兒。”

  　　“好好好，我不說了。”蕭毅建也自知失言。

  　　又輕蹙眉道：“萬一念念對小季隻是簡單的兄妹之情，我們不就弄巧成拙了嗎？”

  　　她的女兒是什麽心思她了解，蘇婉月微微搖頭：“不會，你想想念念放假在家的時候，是不是天天念叨小季，一會說要去小季的公司上班，一會又說要去小季家蹭飯，十句話有九句都是關於小季的。”

  　　“你想想看，當初你讓念念學習管理公司業務，念念是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懶散的很，你再想，隻要一說去小季的公司，念念就期待的不行，念念是想去上班嗎，她是想去看小季。”

  　　“還有啊，念念隔三差五的去小季家蹭飯，小季住的疏影大院可隻有他一個人住，偶爾工作加班，都不會回家吃飯，隻要念念鬧著要去蹭飯，小季哪次不在，你說小季掌管季氏那麽大個集團，他一天多忙，還不是抽時間回家給念念做飯。”

  　　“退一萬步說，念念年紀小把季沉當哥哥看待，季沉那麽大人了，還會不明白自己的感情。”

  　　蘇婉月說的很有道理，蕭毅建順口接下話：“小季也沒說直接喜歡念念呐。”

  　　蘇婉月徹底無語，憤憤道：“那我沒說我愛你，我就真的不愛你嗎？”

  　　“一定要明說的才叫愛嗎，老古板。”

  　　一向雲淡風輕，氣質儒雅的蕭總聽到自家夫人生氣表白的話，羞的麵紅耳赤。

  　　蘇婉月又白了他一眼，踩著恨天高揚長而去。

  　　“婉月，走慢點。”蕭毅建連忙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