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天命

  　　薑回隻感覺如鯁在喉，這樣的命運太過沉重了。

  　　“所以，當初我收留塵柯在山上，您是知道的？”薑回問。

  　　師父點點頭。

  　　薑回問：“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個問題讓師父眼中瞬間迸發出強烈的仇恨，這是薑回第一次在她師父身上看到如此濃烈的情緒。

  　　師父說：“我一直在尋找靈族遺留在外的人，不管是靈族還是靈族和人類的孩子，我把他們都藏了起來，藏在墓裏，像活死人一樣苟活著，隻為給靈族留下最後的血脈，隻為謀定而後動。我以為隻要血脈尚存，總會有辦法的。”

  　　即使看到族人一一慘死、越來越少，他也覺得肯定會有轉機的，隻是他能力不夠尚未發現，他需要時間，隻要給他足夠多的時間，他就一定能夠扭轉靈族滅族的命運。

  　　可是……

  　　“我們將靈族人保護在了一起，沒想到卻給了那些人把靈族一網打盡的機會。”說話的是塵柯。

  　　他說：“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找到的，他們有最厲害的劍修，最厲害的佛修，最厲害的玄術師，我們被困在墓穴裏，無路可退。那些人想抓我們，我們寧死不從。”

  　　說著塵柯嗤笑了下，“誰知道他們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寧願殺了也不留給其他了。”

  　　那是一場單方麵的虐殺，等到最後一個人倒下，地上已經血流成河了。

  　　“靈族最後的186人，包括繈褓中的孩子，無一人幸免。”

  　　186？薑回對這個數字太敏感了。

  　　“郊外的那個墓地？”

  　　師父笑了下，他說：“你還是跟以前那樣，從來不知道追根溯源，對什麽事都無所謂。其實，隻要你稍微查一查你就會知道，那個地方就是我們師門曾經所在的位置。”

  　　說著他看了眼塵柯，“你渡劫失敗後屍骨無存，這孩子在給你鑿了個衣冠塚。”

  　　薑回驚訝地看了眼塵柯。

  　　0745：“我去去去去去，所以，你是掘了你自己墳墓嗎？”

  　　薑回皺眉，時間對不上。

  　　“可是，那些死去的人不過幾百年。”

  　　師父：“那就是後話了。”

  　　那時候的他已經舍棄了肉身，修出了靈魂實體，所以他算是那場浩劫下唯一活下來的。

  　　但是也不算人。

  　　他以為這已經是此生最大的苦痛了，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更大的苦痛還在等著他。

  　　那186個亡魂，包括塵柯，他是想讓他們早日投胎的。

  　　這一世太辛苦了，下輩子不要再做靈族了。

  　　可是，不行！

  　　他們沒有辦法投胎。

  　　即使已經放下執念，即使已經不再仇恨，他們仍然沒有辦法投胎。

  　　他沒日沒夜地超度他們，祈求他們能早日擺脫痛苦。

  　　可是，不行！

  　　一個又一個的魂魄在他麵前灰飛煙滅，他崩潰了。

  　　第一次，他嚎啕大哭！

  　　“我突然就懂了，不想讓我們靈族存在的不是人而是天。天道堵住了靈族所有的生途，所以不管靈族如何做，最後都避不開滅族的命運。所以它不讓靈族飛升，所以它不讓靈族投胎。是天道不讓我們活啊！”

  　　恨，好恨，噬骨的恨！

  　　憑什麽？

  　　憑什麽靈族就沒有生存的權利？

  　　憑什麽要讓靈族生死不寧？

  　　曾經他們以為靈族是神的使者，後來他們才明白，原來他們是神的棄子。

  　　“那些魂魄…………”

  　　因為小豆子和蕭必青的存在，薑回知道，師父肯定做了什麽保住了那些魂魄。

  　　那麽，師父究竟做了什麽呢？

  　　師父說：“還記得你衣冠塚裏的那些魂魄嗎？”

  　　“嗯。”

  　　“你知道他們是怎麽被困在裏麵的嗎？”

  　　薑回並不知道，她沒有往深處去看，但是她知道，困住那些魂魄的絕對不是善招。

  　　無數的陣法在她腦海裏匆匆劃過，突然，薑回抓住了什麽。

  　　薑回睜大眼睛，她遲疑地說：“地火封魂陣？”

  　　師父點點頭，“阿回，你很聰明！”

  　　真的是地火封魂陣…………

  　　薑回不敢想象。

  　　師父說：“你想的沒錯，為了不讓族人的魂魄灰飛煙滅，我用地火封魂陣困住了他們。”

  　　困住了最後剩下的127個魂魄。

  　　沉默，長久的沉默。

  　　0745問：“什麽是地火封魂陣？”

  　　薑回說：“地火封魂陣是一種十分惡毒的陣法。所謂地火就是地獄之火，所謂封魂就是封鎖魂魄。”

  　　“地火封魂陣會將魂魄封鎖於其中，讓他們不得超生。你知道什麽樣的魂魄是不得超生的嗎？”

  　　沒有等0745回答，薑回說：“下了十八層地獄的。”

  　　“在地火封魂陣中的魂魄就像下了十八層地獄一樣，日日夜夜經受地獄之火的灼燒。”

  　　那是一種怎麽樣的苦痛呢？

  　　薑回沒有辦法去想象，更沒有辦法去體會。

  　　她記得卷宗上曾經說過，“隻願魂飛魄散。”

  　　“我用最後的氣力布下了那個大陣，隨即陷入了沉睡。等我再醒來已是百年後，而我的族人也痛苦了百年。”

  　　“我的族人經受了這樣的痛苦，而那些加害者卻能好好地活著，憑什麽？”

  　　師父眼中一片冰冷，他說：“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抓了他們的後人，不多不少，我隻要186個。”

  　　他把那些魂魄送進了薑回的衣冠塚，然後用陣法困住了他們。

  　　他不僅要讓他們的魂魄不得超生，更要讓他們痛苦地死去。

  　　這樣才叫不虧不欠。

  　　“可是，我回不去了。”

  　　薑回皺眉。

  　　師父說：“自從我來到這個城池開始，這個城池周圍就像樹立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我隔絕在了裏麵。”

  　　薑回想，那該是怎樣的絕望啊！

  　　他被困在這個城池裏，一困就是幾百年。

  　　他看著這座城市經濟滄海桑田的變化，看著草木枯榮，看著房屋推倒又再建，看著人死，看著人生，這一看就是幾百年。

  　　直到四十五年前，兩個男人挖開了那個墓室，放出了塵柯。

  　　塵柯是唯一不在地火封魂陣法裏的。

  　　他那時不願意投胎，他說他要看著那些害他的人一個個地死在他麵前。

  　　塵柯的執念太深，於是他將塵柯養在了自己的魂魄中，隻要自己不死，塵柯就不滅。

  　　聽到這裏薑回一瞬間想到了什麽。

  　　“那個墓穴在陽城？那個打開墓穴的人是柳老爺子？”

  　　師父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

  　　“那文相景呢？”

  　　塵柯說：“我跟老頭不同，他是靈，我是魂。我想在人世間行走就必須有身體。”

  　　那時候進入墓穴的有兩個人，柳老爺子和文相景。

  　　“我給了他們一個選擇，我需要他們其中一人的身體，而另一個人，我會給他補償。”

  　　這種和魔鬼做交易的事文相景不願意做，他膽小怕事，拔腿就要跑。

  　　可是柳老爺子卻一把抓住了他，將他敲暈了過去。

  　　他說：“他的身體給你，你能給我什麽補償？”

  　　他生剝了文相景的魂魄，取而代之，他成了文相景。

  　　就這樣他順著自己和師父之間的聯係，帶著柳老爺子來到了這座城市。

  　　“我們許給柳老爺子潑天的富貴，讓他把族人的魂魄全部帶了過來。”

  　　那些魂魄在進入這座城市後就四散了開來，蕭必青和小豆子就是在那時候流落出去的。

  　　沒了地火封魂陣，那些在這座城市遊蕩的魂魄遲早都會灰飛煙滅。

  　　為了保證這些魂魄在被找到之前不會消亡，他和塵柯給這座城市布了一個大陣。

  　　薑回說：“九台借運陣。”

  　　師父點點頭：“對。”

  　　難怪自己一直找不到柳家那莫名其妙的氣運的來源，原來自己就在陣法中，原來自己就是被借氣運中的一員。

  　　真真是當局者迷啊！

  　　聽完了這跨越千年的整件事，薑回一時間有些發愣，她一言不發地看著遠方。

  　　師父和塵柯也不再說話。

  　　過了許久，薑回說：“九台借運陣是一個很溫和的借運陣法，它會從這座城市的每一個人身上抽取一點氣運，這樣不管是對於這些人還是對於這個城市都不會太明顯。”

  　　“但是滴水穿石，再溫和的陣法也抵不過長年累月的疊加。到時候不僅是您，連那些靈族的魂魄也將躲不開天道的懲罰。”

  　　“所以你想蒙蔽天道，用霍東臨的氣運和命格蒙蔽天道。”

  　　“師父，對嗎？”

  　　師父看著薑回，“對，也不對。”他說。

  　　“我確實要蒙蔽天道，但是我蒙蔽天道不為借運，而為複生。”

  　　薑回仿佛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她的身體猛地一震，“師父，您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