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真容
作者:顧清枳 慕瑾禎      更新:2023-11-26 11:12      字數:2357
  第145章 真容

    卻說顧清枳這邊,她用上獻策之後,果然,照影坊那邊的態度不再堅決起來。

    其實不過四字計策:投其所好。

    身為郝大家的嫡傳弟子,九安是最後一個也是最出色的一個,隻是他來得不巧,學藝初成,郝大家便驟然離世。

    當時九安雖顯天賦,卻名聲未起,那些珍藏的手冊、戲腔練法自然被已經長成的幾名弟子瓜分,他最後也隻是得了幾件郝大家的頭飾與戲衣。

    如今,在江南聲名鵲起的青衣九安,最缺的自然就是正統的師承遺物。

    這對顧清枳來說最是易事,她手裏可有不少郝大家的遺本,都是從韶大家那邊繼承來的,因她是閨閣貴女,與那些同門毫無競爭,她反而是得到這兩位大家最多遺澤的人。

    於是,顧清枳口述,芸韻抄錄了半本小記。

    這是郝大家晚年親筆寫下的小記,其中對平生所學的戲曲技法講解詳細,從那些師兄手中盡數過了一遍,最後爭搶不得,才落到她手中。

    不過半本,顧清枳與平素謝貴妃吊人胃口一般,故意停在最勾人的地方,對於青衣而言,後麵的內容有如價值連城的寶物。

    “哼。”顧清枳欣然地撚起手中精致的青赤綠桃花箋,很是得意。

    芸韻很是上道,“這青衣再如何堅定,還是被王妃打動,真不愧是王妃。”

    顧清枳欣然地應下這番吹捧,“我的新衣製好沒有?”

    這種會麵,自然要身穿新服,顧清枳對江南繡娘的速度頗有不滿,她在臨安待了半月有餘,當地繡娘才為她製成三四套衣裙。

    “昨日便繡得差不多,眼下正在清洗,待熏過香,晚間就能取回來。”安嬤嬤是管束與監督繡娘的人,她對繡裙的進展很是熟悉。

    過後的第三日,正是九安邀約之日。

    顧清枳穿上新做的衣裙,是最時新的款式,與那日她在望江樓見到的貴女身上的衣裙有相似之處,隻是繡娘做了更新的設計。

    桃粉色的蝶戲水仙裙,臂間挽著條月白銀軟紗披帛,腰身束起,尤顯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餘嬤嬤親自替她挽好裘雲髻,別上羊脂玉百合文竹簪,手腕上是顆顆晶瑩的桃粉珍珠鏈,畫眉點唇,俏麗若三春之桃。

    這副裝扮最先在男人眼前過了一遍,顧清枳很喜愛這套裝扮,男人被她安排在一邊等待了一個時辰,靜靜等待妻子妝成。

    慕瑾禎耐心地等待,神色專注,大約因著夏日炎熱,加上妝容的效果,卿卿臉上一直盈而不散的蒼白此刻也被粉麵遮掩,有如蜜桃之甜美。

    “好好玩。”男人彎腰替妻子整理好衣裙,耐心地叮囑道。

    顧清枳心情歡暢,她主動湊上去,笑眯眯地在男人的酒窩上輕輕啄了一口,“夫君好好幹活。”

    被妻子突然的不帶絲毫情色意味的輕吻住,慕瑾禎隻覺得心肝都要捧出來送給麵前這個姑娘,他笑意繾綣,再沒有往日的冷峻。

    照影坊,顧清枳這一次可謂長驅直入,毫無阻塞。

    領路的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廝,聲音很是沙啞,“還請這邊走。”

    雖則芸韻等人對於戲子竟敢不親迎王妃頗有不忿,隻是顧清枳暫時還不算在意,她這人,向來是欲望為上,此刻對青衣的真容好奇,便不在乎其他。

    坊內麵積很大,青衣所住的院落名為枕霞。

    九安並沒有吊人胃口,他一襲白衣,站在院前,躬身行禮,“九安拜見雍王妃。”

    “起身吧。”顧清枳自然地看向他已然洗淨的素容,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豔。

    她原先以為青衣扮相如此魅惑,真容必然是男生女相之貌,結果不然。

    九安五官不能說精致,卻很是恰到好處,組在一起給人春風拂麵的溫柔感,與台前的青衣扮相可謂大相徑庭。

    但毫無疑問是美的,顧清枳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不枉費她這幾日的期待。

    “王妃這邊請。”九安的聲音也很有特色,不似溫柔容色,反而微微暗啞,隻是他說話慢且篤定,配上這種音色,反而讓人覺得很有信服力。

    他沒有帶顧清枳等人進到屋中,到底男女有別,身份有差,九安很有分寸感地將人帶至院中陰涼處。

    這一處涼亭,綠蔭覆庇,頭頂是翠意濃濃的葡萄藤曼,三側皆有瑩白的玉質卷簾,餘下一側則是未展開的桃木四扇圍屏,屏風底部擺放了兩座鎏金百花香爐。

    顧清枳坐到亭中的海青石琴桌旁,“你平素在這兒練琴?”她第一眼便察覺到琴桌使用的痕跡,那痕跡所在的位置隻會是練琴所留。

    九安很是安靜,聽顧清枳發問,才溫聲解釋,“王妃明察,九安不喜屋內拘束,不論冬夏,皆是在此處練習琴箏。”

    雖說兩人約見的初衷是為郝大家的手記,可涉及顧清枳最為偏愛的琴藝,她不由得多問了幾句。

    “你習戲之餘,還要練琴嗎?”顧清枳對戲子並不缺乏了解,故而有此一問。

    九安也不迫切,順著她的話,沉靜地回答道,“大部分是要練習戲曲,隻是時日久了,所唱的戲曲翻來覆去,便在琴上找些樂趣。”

    “你隻唱青衣嗎?”

    “九安初學時是旦角,隻是郝大家更換了位置,往後才唱的青衣。待學藝登台時,青衣與旦角都是唱的,之後漸有微名,就未曾唱過旦角。”

    他實在文雅溫和,安靜坐在一側,句句坦誠懇切。

    顧清枳雙手撐住下頜,悠悠歎氣,“你怎麽是這種模樣。”竟然和敏兒有些許相仿,敏兒平日讀書也是這般赤誠到有些發呆。

    她微微苦惱,指尖不自覺地把玩著鬢邊的碎發,從側麵看這人,還能瞧見他耳後的一點小痔,顯得更為乖順認真。她竟然生不出絲毫的戲弄之心。

    “戲中人與戲外人,總要分清,九安也是如此。”他毫不介意顧清枳說的話,溫和地解釋。

    “九安冒昧,想請教王妃,郝大家的後半本小記?”也唯有此時,這位大名鼎鼎的青衣眼中才出現興趣。

    顧清枳無聊地睨他一眼,碎發已經彎曲在指尖,“過幾日就送給你。”

    她要沒有興致了。

    “多謝王妃,不知九安可否為王妃做些什麽?”九安起身行禮,即便是普通的動作,他做出來也格外有一番韻味。

    “你唱折離恨天吧。”顧清枳直起上半身,眼中亮亮地看向文雅的青衣。

    白衣水袖一甩,素容溫柔的青衣似乎又變回台前那個勾魂奪魄的模樣,唱腔華美:“收餘恨、兔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綠蔭涼亭下,悠悠動人的唱腔不絕,青衣與桃粉,自成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