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坦白與生辰

  　　生辰宴時，顧府很是風光。

  　　不說平常根本搭不上邊的人家過來參宴，就是雍王親自出席，一直到宴會結束才離開，光是這一件事也足以讓眾人豔羨。

  　　雖說從雍王之前的舉動來看，這位顧小姐必定是極受看重的，可今日這朝更是讓人驚歎雍王的情深。

  　　慕瑾禎被侍從小心翼翼地引到一處院子，他站立在那兒，賞起院子裏開得正好的桂花樹。

  　　他一路看來，發現顧府種的最多的就是桂花，她應當也很喜歡桂花。慕瑾禎不由想到王府裏新移植的桂花樹與其他樹木，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侍從過來稟報的時候，顧清枳正被琳若和敏兒打趣著，她趕緊借了這機會逃開，朝聽軒院走去。

  　　聽軒院離得不遠，在院門處，她就讓侍從全都離開，連芸韻和白曲也不許留下，然後自己一個人走進去。

  　　園中右側一株高大的桂花樹下，那站著的男子似乎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眼中帶笑，溫和地看著她。

  　　顧清枳漫步過去，看著頭上的桂花，“殿下都不好奇嗎？”

  　　慕瑾禎見她隻望著桂花，不肯轉頭看他的模樣，心裏泛起憐愛，也學著她的模樣，轉過去，嘴角帶著笑道，“好奇什麽呢？”

  　　顧清枳驀然一笑，仿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喊人過來的是她，不說話的也是她。

  　　慕瑾禎很放鬆，他耐心地等著，眼裏俱是顧清枳的模樣，她今日穿得是嫩黃色的裙子，卻和那日春遊時的款式不同。

  　　這一件裙擺是荷花擺，腰間還掛了桂花做的小花飾，很是可愛。

  　　顧清枳抬眼看他，“我也不知道喚殿下來做什麽，也許隻是想看看殿下的樣子？”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裏亮晶晶的，雙手背在後麵，一副嬌俏模樣。

  　　慕瑾禎應了她的話，帶著笑意應下，“好”，隨即雙手展開任她打量。

  　　顧清枳看了好一會兒，不得不承認，當雍王收起自身的氣勢，近看之下他那張臉是極為好看的。可是，顧清枳臉上帶了些許輕愁。

  　　“我有一件事情，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要告訴殿下才行。”

  　　慕瑾禎不喜歡她皺眉的模樣，他頭一回見她傷心落淚時，就決定不再讓她皺眉落淚。

  　　他暗下摸了摸左手的大拇指，然後聲音放輕道，“有什麽事？放心，不會有別人知道的。”

  　　顧清枳一直都很習慣他人的照顧，但眼下，沒有見過幾次的未婚夫卻如此溫柔，加上訂婚之後，這位未婚夫的種種表現，饒是顧清枳再是多習慣，也能猜出慕瑾禎的心意。

  　　這份心意是她如此決定的一部分原因，到底還是她不願意委屈自己。

  　　顧清枳看著他，慕瑾禎眼裏滿是包容和鼓勵，她慢慢開口，將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

  　　“我從小就受爹娘所愛，我很幸運也很感激，可越是臨近婚期，我越發知道，自己並不能像爹娘那般。是不能也是不願。”

  　　她說完這番話，心裏鬆了一口氣，她其實不太在意對方的回答，不論如何，她已經決定了。天威難測，隻要此事不幹係到顧府，任何後果她都願意承擔，即使是婚約解除。

  　　但是當顧清枳抬頭看時，卻發現慕瑾禎仍然是那副溫和耐心的樣子，她不免有些疑惑，難道是她說得不夠清楚嘛？

  　　她有些躊躇，不知道要不要再說一遍。

  　　慕瑾禎帶著點沒藏住的愛憐道，“我聽明白了顧小姐的意思，沒有關係的。”

  　　當顧清枳有些震驚地望著他的時候，他又重複了一遍，“沒有關係，不論你想做什麽，不想做什麽，都可以。”

  　　顧清枳是真的驚在原地，她雖然知道慕瑾禎可能有一點喜歡她，卻沒有想過這份喜歡是如此厚重。

  　　這可不是什麽一般的許諾，他的身份也不隻是一個普通的皇室中人，他可是最受聖上看重的皇子。

  　　顧清枳沉默了片刻，有些遲疑，“你，你想清楚了嗎？”

  　　慕瑾禎有些沒忍住，輕輕碰了下她的眉，“別皺眉。”顧清枳雖然疑惑，卻如他所說展開了眉眼，不論如何他答應了也算是件好事。

  　　等她眉眼不帶愁意，慕瑾禎才徐徐開口，“本王心悅顧小姐，自花燈節那夜一眼鍾情，長公主府上賞花宴時，本王也在，看到顧小姐流淚的時候，本王便想著以後絕對不會讓顧小姐傷心，最好時時都是笑著才好。

  　　顧小姐方才所說，本王之前沒有想過，是本王沒有考慮好。

  　　在顧小姐不願意之前，我們不會有子嗣，顧小姐不用害怕指摘，是本王自己身體的原因。若是有一日顧小姐想有一個孩子，我們也可以過繼宗室的孩子。”

  　　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真的心悅顧小姐。”

  　　男人容色溫和，眉眼含情，端正嚴肅地將心中愛意道來，至少這一刻顧清枳能看出他的認真。

  　　顧清枳鬆了一口氣，慕瑾禎的打算很周到，完全讓她免去後顧之憂，她心裏縈繞好幾日的負擔總算散去，眉眼也隨著心情好轉鮮活起來。

  　　她指了指頭上的樹枝，“我想要這朵桂花。”

  　　慕瑾禎溫和地應許，伸手小心地摘了下來，生怕損壞了那朵花。

  　　顧清枳看了一會兒被摘下來的桂花，沒有接過來，她燦然一笑，“我最喜歡桂花，送給你。來見殿下之前，我仍有些不愉。現在心情已然通暢，今日多謝殿下。”

  　　慕瑾禎小心地將桂花握在手裏，替她開解，“這些事你盡可以告訴我，今日是你的生辰，別皺眉。”

  　　顧清枳對他一直笑意盈盈，就連走的時候都不忘回頭和他打招呼。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慕瑾禎臉上溫和真切的笑意才緩緩收起，他撫摸著手上的桂花，對著突然出現跪在麵前的謙餘命令道，“全部處理掉。”那語氣裏不帶一絲感情。

  　　謙餘心裏戰栗，今天這事，若是泄露出去，王妃的處境就危險了，就算不被秘密處理掉，也會聲名盡毀。依著王爺對王妃的愛重，是一點泄露的可能都不會放過的。

  　　解決了這樁大事，顧清枳才有心思沉浸到生辰宴裏去。

  　　顧家本來就拿她當作心肝寶貝，事事盡心，如今她又是未來的雍王妃，這十分的盡心也變成了十二分用心，生辰宴上無不是按照她的喜好。

  　　菜色俱是她喜愛的口味，還有不少作為驚喜開發出來的新口味。

  　　女眷和男賓是分開的，除了琳若和敏兒之外，顧清枳還安排了幾個自己認識的貴女坐成一桌，其中就有之前贈花的杜南昕，還有過幾麵之緣的展言琪。

  　　這一桌上除了顧清枳不算熱情之外，宣敏和杜南昕都是長袖善舞之人，展言琪和紀琳若相似，也是外向開朗的姑娘。

  　　幾個人很快就聊了起來，顧清枳不時介紹呈上桌的菜點，有些是她愛吃的，便會介紹之餘多吃上幾口。

  　　她用詞文雅卻不端著，常常字裏行間便能讓人會心一笑，她長得又極為好看，光是看她動作便很賞心悅目，加上娓娓動聽的講述，桌上幾人都是頗為享受。

  　　待用完餐食，侍女們有條不紊地將女眷引到後院，舞女已經在那裏準備著了。

  　　即便是這些貴婦小姐，這也是難得的娛樂項目。

  　　上京舞怡樓的舞女一向出名，但是本朝向來以男子賞舞為雅事，極少有女子欣賞舞女跳舞。

  　　顧府情況不太一樣，顧清枳因為身體不好，不能習舞，卻頗愛看美人跳舞。

  　　顧淵成心疼她，每每趁著節日或者生辰之故，便會請舞怡樓的舞女來家中表演，宣敏和紀琳若也是因此跟著看過不少時新的舞蹈。

  　　舞女挨個走了出來，她們個個都是身姿動人，身上穿著精美的舞裙，一齊以相同的步調走出來，那種美感撲麵而來。

  　　原先有些嘈雜的人群也慢慢安靜下來，注意力都轉移到台上舞女的身上。同為女性，她們更能感受到舞女的魅力。

  　　顧清枳也目不轉睛地看了起來，她是真的喜愛這些嫵媚動人的舞女，心神跟隨她們轉動，每到一個華美的動作，便會不自覺叫好。

  　　這些舞姬曼妙身姿，飄然旋轉回雪輕，嫣然縱送遊龍驚，小垂手後柳無力，斜拽裙時雲欲生。

  　　待一曲終了，顧清枳興致上來，將手上帶著的瑪瑙玉環扔到了台上，“太好看了。”她臉上漾起紅暈，一看便知是真心所言。

  　　其他小姐許是不太熟悉，竟然照搬照學，將自己身上的首飾扔到了台上。

  　　台上的舞女稍稍愣了一會兒，便勾起一抹動人的笑，婀娜行禮道謝。

  　　待侍女收拾完台上散落一地的首飾，舞女們便換了一襲紅色舞裙緩緩走出，這些舞女許是受到之前的激勵，個個都鼓足了勁，勢要讓台下的小姐們沉浸其中。

  　　顧清枳是完全投入進去了，根本就忘記了旁的事。

  　　她本就是這場宴會的中心，在她的帶動下，便是原先覺得有失禮儀的小姐也慢慢放開自己，有樣學樣。

  　　她們本來就是上京女子中的出眾之輩，其中更是不少從小學舞，自然欣賞得了舞怡樓這些舞女的舞藝和美麗。

  　　“好，這個身段妙極”

  　　“太好看了”

  　　一時之間，舞曲聲和賓客的喝彩聲交織在一起，便是男賓那邊也能聽到動靜，待侍從稟報原因之後，男人們倒是麵麵相覷。

  　　以往宴會上一向是他們這些人欣賞舞女，現下倒是反了過來，不由打趣起顧淵成厚此薄彼起來，就是有那麽幾個覺得此舉不妥的大人，也在雍王縱容的笑意下閉上了嘴巴。

  　　雍王威勢日重，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各家夫人那裏安排的正是顧清枳特意點名的莊家班，一曲《金釵記》讓好些夫人落淚不止。

  　　聽見姑娘家那邊的喝彩，這些夫人們反應更是一致，喝彩喧嘩的都是自家女兒，還能說什麽，俱是一致著補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誇著顧家小姐喜好高雅，不愧是韶大家的得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