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沈修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身麵對著佛祖繼續念經。

  江念芙望著沈修筠的側臉。

  麵對著自己的那張側蒙在陰影中，神情那麽肅穆清冷。

  分明離得這般近，卻感覺仿若橫亙天河。

  剛才的一切果然都是夢幻泡影。

  堂內不知道從來吹來的風涼爽帶著水汽，將堂內的暖意帶走。

  江念芙有些沮喪，卻還是決定要說。

  於是在蒲團上轉身麵對著沈修筠跪著。

  “我想求世子殿下一件事。”

  沈修筠這才停止念經，手中轉動著佛珠道：“說。”

  江念芙感覺到沈修筠態度的冷淡，心中失落。

  然而為了連翹，她還是鼓起勇氣將頭磕在蒲團上。

  “等連翹的傷好了，請世子殿下放連翹自由身，我——有一點體己，情知不夠，隻能請世子殿下開恩。”

  沈修筠閉上眼睛，淡淡問道：“這般舍命救主的丫頭，你卻趕她走？”

  在沈修筠的記憶中，江念芙的身邊跟著的人一直都是連翹，

  也隻有連翹。

  無論江念芙處於什麽境地，連翹都不離不棄。

  這般的親近信賴之人何不留在身邊？

  偌大的沈家，若連翹都不在了，江念芙形單影隻，如何······

  想到江琳琅可能給她派去的丫鬟，如何刻薄她，

  沈修筠就不可能答應。

  江念芙卻已經下定了決心。

  “連翹是跟著我過來的，在江家未能過好日子，在沈家······我也無力保全她。”

  沈修筠確實在今日看到臉頰殘留血痕的連翹。

  幾乎都能想見，在夾縫中生存的主仆二人的辛酸。

  可是兩個人還可以依靠。

  江念芙見沈修筠沒有言語，似乎不動於衷。

  隻得歎息一聲拿手按著自己的胸口。

  “連翹這裏有傷。”

  沈修筠看了一眼點頭：“你放心，江木行走過江湖，內傷外傷藥都很管用，不用擔心連翹。”

  江念芙並不是那個意思，隻得說道：“我自然是放心江大人的，江大人幫了我們好幾次了，還未感謝他呢。”

  沈修筠微微收攏眉頭，江木他什麽時候幫助過江念芙了？

  江木未曾說起，我竟然不知！

  沈修筠忍不住就開始複盤過往，尋找蛛絲馬跡。

  江念芙卻看著沈修筠那心不在此處的模樣，

  不得不提高了聲音懇切訴說起來。

  “才來到府內不久，連翹因為不熟悉這裏的，遇上二爺心情不好，拿腳踏著她的心窩就是全力一腳，就此留下了內傷，始終都不見好。”

  說道此處動容落淚。

  “平日裏做事，稍微使勁就疼，但是連翹都掩藏起來，不讓我發現。”

  “今日又被踢到舊傷，看到她口中吐出的鮮血，我就想，連翹不能再跟著我了。”

  江念芙懇切的伸手拉著沈修筠的袖子。

  沈修筠並不理會，隻是冷靜說道：“你覺得是保全她，或許在連翹看來，你是嫌棄趕她走呢？”

  江念芙默然了半刻，鬆開了沈修筠的衣袖。

  本以為沈修筠今日比時常溫柔，求情一定可以的。

  沒想到沈修筠始終冷淡，似乎一個丫鬟的命運並不值得討論。

  江念芙忍不住在心中笑自己，

  真是可笑，真的以為堂堂世子殿下，會在意你，在意你的丫鬟嗎？

  可是既然已經提了，若是沒有得到回答，就肯定沒有提第二次的機會了。

  江念芙抬起頭來望著沈修筠，雙眸濕潤，秋波流動。

  期望可以獲得沈修筠的注意。

  沈修筠也確實側目看了她一眼。

  江念芙立馬就說起連翹的故事來。

  連翹本是小門戶人家，村中莊戶上生活，吃飽穿暖倒也滿足快樂。

  不過是長大了找個莊戶老實人，嫁人做母親，這樣無盡般得過下去。

  卻不想天災人禍，七歲那年便失去了父母。

  本該收留她的叔叔，卻借口家中沒糧添一張嘴，便領著她找了牙人。

  牙人看連翹聰明伶俐，模樣還周正，便把她送到了江家。

  江家當時正在采買粗使丫頭，這才收了連翹。

  說道這裏，江念芙頓了頓，回憶一下子冒出來，

  本來去到江家連翹還是開心的，直到遇到了自己。

  一行淚便沿著臉頰滾落下去。

  沈修筠審視著江念芙，以為她流露心中真情，實在是舍不得連翹。

  “能進江家，衣食無憂，還有月銀，豈不比外麵吃不飽穿不暖好得多？”

  江念芙快速用手背抹掉眼淚，微微皺起眉頭望著沈修筠，

  哪怕是在佛祖跟前，言及可憐之人的話，他都不能生同情。

  這是一個多麽冷漠的人啊！

  “世子殿下，一個女子被買身為奴，是沒有人會覺得好的，連翹雖然和我惺惺相惜情同姐妹，然而有好的出路，她是必然肯的。”

  沈修筠眼看她臉有慍色，卻不知道自己哪裏言語不當，

  明明是她自己舍不得到落淚，為何卻非得要送走？

  便直接推說道：“這丫鬟的事情，我不理會，你去問江琳琅。”

  說完又閉上眼睛繼續念經。

  江念芙咬咬嘴唇，隻得閉口。

  江琳琅隻會等到連翹重病不治才會發放連翹。

  如何肯就這麽給了賣身契放連翹自由？

  這件事算是沒戲了。

  江念芙緩慢站起身子走回內堂去。

  坐在床上，隻覺得涼風陣陣，裹挾全身。

  這才發現是外麵風大吹開了窗戶。

  江念芙走過去，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連翹的時候。

  當日她被罰跪祠堂，是連翹在祠堂內打掃。

  她看著江念芙一笑，小眼睛滿是笑意。

  “小姐，你好美啊！”

  這是連翹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江念芙一跪就是一整天，水米不進，也不知道何事才能起來。

  卻是連翹偷偷從自己的晚飯中藏起了一個饅頭，放入江念芙的手中。

  卻正巧被前來叫江念芙的管家婆子發現了。

  連翹就在祠堂外麵挨著板子。

  就這麽躺了三天才能下床。

  江念芙當時心中愧疚，想著連翹必然和其他丫鬟一樣，

  認清了她的身份地位，是絕計不肯再來親近。

  就算是見到連翹都不再看她。

  卻不曾想挨打的連翹還一派天真對著自己笑。

  為了讓連翹陪著自己，江念芙第一次努力爭取。

  做了一件讓嫡母非常高興的事情，

  才要的連翹來當自己的貼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