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日歡好

  　　孫澤不愧是孟懷宣同窗，辦事幹勁利落，封了現場，將錦繡的屍體運回衙門驗屍，又派人守在高府的前後門，不許任何人進出，把高恒氣得夠嗆，但又毫無辦法。

  　　高安沐則十分客氣地為孟懷宣引薦洛三針。

  　　洛三針看診規矩很多，既要絕對安靜，又不許外人打擾，病患隻能一人陪同看診。

  　　君七七自然而然地跟著孟懷宣想進去，卻在進門前，被孟懷宣攔住，“伍叔，你陪我進去。”

  　　“孟郎……”君七七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想再說什麽，伍叔就已經推著孟懷宣進去了。

  　　孟郎奇怪得很。

  　　君七七拖著下巴坐在台階上，小臉都快皺成苦瓜了。

  　　“思錦姑娘想什麽呢？”高安沐也挨著君七七坐了下來，饒有興味地上下打量著君七七。

  　　“傳聞洛三針行蹤隱秘，從不輕易出診，你從哪兒找到的？”

  　　君七七的師父藥王與洛三針是死對頭，這麽些年為跟洛三針爭奪醫術高下，師父可沒少下山去尋，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因為他欠我娘一個人情。”

  　　“你娘？你娘是誰？”君七七倏然發現，整個高府，好像從來沒人說過高安沐的娘是誰。

  　　“我娘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思錦姑娘覺得洛三針能治好孟大人的腿嗎？”

  　　君七七頓了一頓，神色古怪地看向高安沐，“你啷個意思？”

  　　高安沐但笑不語，人嘛，不能永遠活在幻想之中，總要學會麵對現實的，不論是他自己，還是孟懷宣。

  　　屋內。

  　　一個黑胡子的倔老頭正擺弄著孟懷宣的腿，他的動作與君七七完全不一樣，十分粗暴直接。

  　　孟懷宣疼地直冒冷汗，卻始終不吭一聲。

  　　一旁的伍叔看著都心疼不已。

  　　洛三針瞥了孟懷宣一眼，“疼嗎？”

  　　“不、不疼。”孟懷宣強忍著疼痛，“洛神醫，我的腿還能恢複嗎？”

  　　“若是剛摔下就來找老夫，那還有的救，可是現在……”洛三針聳聳肩，“太晚了。”

  　　伍叔眉頭緊皺，不敢置信，“洛神醫，你是說我們大人的腿治不好了？可我們大人的腿明明在好轉啊！先前還毫無知覺，現在已經能感受到疼了，這怎麽可能沒的治？”

  　　“怎麽？不相信本神醫的話？”洛三針胡子一吹，眼睛瞪的老大，“先前沒知覺那是神經摔壞了，現在疼那是養回來，可跟骨頭沒關係啊！這骨頭好不了，他就永遠站不起來！”

  　　“還有，不僅是這腿治不好，若是還日日像這般憂思深沉，他隻怕都活不過三十。”

  　　孟懷宣有一瞬間失神，呼進肺腑的空氣冰涼得沁骨，腦海深處嗡鳴不休。

  　　見孟懷宣神色如此慘淡，伍叔推著他就往外走，“大人，你別擔心，這世上神醫多的是，既然洛神醫不行，咱們大不了去藥王穀！”

  　　“藥王穀？”洛三針跟個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樣，登時跳腳，聲音尖銳無比，“藥王那老小子就是我的手下敗將，本神醫治不了，他也絕對束手無策！”

  　　“大人！我們走！”伍叔氣地半死，這人怎麽當大夫的，怎麽能在病人麵前這麽說話！

  　　門被“嘭”地一聲打開，孟懷宣臉色慘白，身後的伍叔怒氣衝衝。

  　　“怎麽了？”君七七忙上前詢問，話音剛落，就聽見裏麵傳來洛三針的怒吼。

  　　“骨頭都碎了，拖到這個時候還想要站起來，那就是癡人說夢！這輩子都別想！不僅站不起來，更活不長！”

  　　君七七看孟懷宣臉都白了，氣得要死，“你個老東西，你胡說什麽呢！自己醫術不精，還在這大放厥詞！”

  　　洛三針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敢說自己醫術不精，他吹胡子瞪眼，“小丫頭片子，你有什麽資格跟老夫叫板？”

  　　“就憑我是——”君七七真想懟一句，就憑老子是藥王穀的關門弟子！

  　　但她不行，她現在隻是一個柔弱的江家小姐。

  　　君七七瞪了一眼洛三針，你給老子等著，敢欺負老子的男娃，老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等人群散去，一直在旁邊看戲的高安沐才緩緩現身。

  　　洛三針被氣了夠嗆，“你小子找我來，不會就為了給他看病吧？”

  　　“那當然不是，晚輩想跟前輩討一味藥。”

  　　“什麽藥？”

  　　高安沐薄唇勾起抹噬血的冷笑，“能讓人發瘋的藥。”

  　　……

  　　“江姑娘，你進去勸勸大人吧。”伍叔一臉擔憂地看著屋內，“大人他這次隻怕很失望。”

  　　孟懷宣回去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他們從來沒見過孟懷宣這幅樣子，心如死灰，整個人就像被抽去了生機一樣。

  　　不管是宋竹還是莫寒，都不敢貿然上前。

  　　這種時候，連宋竹都不得不承認，君七七比自己有用得多。

  　　君七七點點頭，急匆匆地就要推門進去，門竟上鎖了，她幹脆跟在大雜院的時候一樣，直接翻窗進去。

  　　孟懷宣一人枯坐在屋內，背影單薄得讓人心疼。

  　　“孟郎……”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孟懷宣的聲音若冰凍一般，“你早就知道我再也站不起來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君七七輕聲慢語，“孟郎，這世上沒有誰能肯定地說你的腿沒治了，就算我師父來了也是一樣。”

  　　“可是也沒有誰敢肯定地說還有治，不是嗎？”

  　　“孟郎，你要相信我，給我時間，我一定會找到法子讓你重新站起來的。”

  　　孟懷宣深吸一口氣，“小七，你走吧。”

  　　以前他願意跟君七七在一起，也是因為覺得自己會有重新站起來的那一天，會給小七正常的生活。

  　　可如今，當頭棒喝，他不過就是個廢人，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在散發著死人的腐臭味，他已經墮入黑暗，又怎麽能自私地拉著小七陪葬。

  　　君七七急忙上前，蹲在孟懷宣身側，拉著孟懷宣的手，聲音焦急，“孟郎，你在說什麽啊，我不會走的。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若你治不好呢？”

  　　“我……”

  　　“若你治不好，我就是個永遠需要坐在輪椅上的殘廢，甚至還可能活不過三十，你我又有什麽意義。”

  　　君七七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孟懷宣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她心裏挖了個洞。

  　　她不能走，隻要給她時間，隻要她能拿到……她就一定能救孟懷宣。

  　　她幹脆破罐子破摔，哄道，“孟郎，我不求什麽地久天長，咱們在一起，能好一日是一日，不好嗎？”

  　　“你說什麽？”孟懷宣倏地抽回手，“你說能好一日是一日？”

  　　他眼眶通紅，近乎瘋魔，“小七，你與我在一起，難道隻求一日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