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沐夷光陸修珩      更新:2023-11-21 19:44      字數:3138
  第33章

    一想到麵前這個一身青衫坐在地上玩石頭的小太監十有八九就是自?己那個膽大妄為、出爾反爾的太子?妃,陸修珩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

    這幾日事多,倒是把這一茬給忘了,虧自己還費了不少心力哄得她?願意待在京中,自?己早該想到,以沐氏的性?格怎麽可能會老老實實聽話?

    如今船才行了半日,陸修珩原想用小船一接,把沐夷光送回京城去,忽然又改變了主?意。

    她?這樣能折騰人,也該學會易地而處了。

    沐夷光正在對著光看那塊春帶彩翡翠原石,忽然感到一陣寒意,她?輕手輕腳放下石頭,透過博古架朝殿下那邊看去,隻見?陸修珩正在垂眸看著麵前的《河防一覽》,右手執著筆,時不時在書頁之上標記注釋,並未察覺到自?己這邊的動靜,隻是殿下的眉頭蹙得有些緊,似乎遇到了什麽棘手的難題。

    隻是很?快,難題便轉移到了沐夷光身上來。

    陸修珩將小?葉紫檀的狼豪湖筆隨手至於筆山之上,又放下手中書冊,狀似無意地將目光投向了正在擦拭灰塵的小?太監:“你叫什麽名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沐夷光一愣,殿下這是看書看累了,拿自?己解悶逗樂,還是說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身份,在試探自?己呢?

    她?在心裏自?我安慰,自?己這次扮小?太監扮得這樣好,就連劉寶這樣的人精都認不出來,殿下這樣的大豬蹄子?怎麽可?能認出自?己呢?

    想到春日宴上的前車之鑒,沐夷光穩住了心神,壓了壓嗓子?道:“奴才叫小?石子?。”

    “小?石子?,”陸修珩漫不經心地重?複了一遍,低沉清冽的聲音裏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意味深長道:“在宮裏待著不好嗎,怎麽想到要跟孤南下航行?”

    沐夷光一不小?心又超水平發揮了:“小?石子?是殿下的人,自?然殿下在哪兒就去哪兒。”

    不管是作為小?石子?,還是太子?妃來說,這個回答都是滴水不漏。

    陸修珩不吃她?的糖衣炮彈,在心中冷笑?一聲,麵上卻不顯:“難為你這樣忠心,孤以前在東宮怎麽不曾見?過你?”

    沐夷光努力為他找著理由:“小?石子?入宮才三個月,原先都在夥房燒火,整日裏灰頭土臉的,怎麽有緣得見?太子?。”

    倒是能屈能伸,還挺能編的。

    陸修珩幹脆便陪她?演戲,看她?還能編出什麽瞎話來:“你年紀這麽小?就入了宮,這三個月以來可?還習慣?”

    沐夷光演得漸入佳境,她?點了點頭,一臉苦大仇深道:“剛淨身時還不大習慣,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陸修珩隻覺得自?己額上青筋都跳了跳,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平靜地詰問:“你知道什麽是淨身?”

    沐夷光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淨身,就是成為太監的一項儀式。”

    陸修珩幾乎都要氣?笑?了:“嗯?”

    這個問題,沐夷光的確向長纓了解過,隻可?惜長纓解釋得不甚分明,好在現在看來殿下也不知曉,自?己說不定可?以蒙混過關。

    她?煞有其?事道:“我們會在儀式上發誓,甘願放棄男子?身份,從?此以後也不能再生育子?嗣了。”

    ……

    陸修珩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不過顯然自?己不宜再與她?多費唇舌,畢竟再善辯的口舌也不及她?一句話將人氣?得死去活來的本事。

    他無可?奈何地揮了揮手:“下去吧。”

    沐夷光還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莫非是那句“不能生育子?嗣”無意中也戳中了殿下的痛點?

    好容易殿下能夠放過自?己,沐夷光抬腳就要走?,隻聽得陸修珩頓了頓,又補充道:“將劉寶叫進來。”

    不找自?己的事就是好事,沐夷光連忙拎起那塊和自?己的臉一樣白?淨的抹布,高高興興地行禮告退了。

    劉寶一直站在三樓的甲板上候著,眼神頗有些幽怨,見?沐夷光退了出來,才勉強好了些許,強顏歡笑?地招呼道:“喲,小?石子?出來了?”

    沐夷光點了點頭,將陸修珩的吩咐如實轉告:“劉公公,殿下找你。”

   

    劉寶原先還想再與小?石子?說點什麽,得知殿下傳喚,立刻正了正衣冠,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

    隻是殿下一開口,問的依然是與那小?石子?有關的話題:“方才那小?太監,現下住在何處啊?”

    殿下這一問,劉寶忽然察覺到了有什麽不對,趁機給小?石子?上眼藥:“小?石子?機靈,塞了錢給管事公公,住在船艙裏的一個單間裏頭。隻是這小?子?家境貧寒,竟還花費銀兩?打點住宿,實在是個不知節儉的。”

    他這話說得委婉,隻將小?石子?的可?疑之處告知殿下,若是殿下有心,自?己自?然會派人將其?拿來好好盤問一番,若是殿下無意追究,也給自?己也留了轉圜餘地。

    陸修珩望向博古架上那一堆石料,似在思索,沉吟片刻道:“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孤這裏還缺個守夜的,便叫他來耳房裏睡吧。”

    劉寶幾乎大驚失色,殿下從?未在意過何人給他守夜這些瑣事,這小?子?是給殿下灌了什麽迷湯了?

    他立刻覺得自?己引狼入室,太監總管地位不保,連忙道:“行船不比東宮安穩,奴才願為殿下肝腦塗地,不如就讓奴才與那小?石子?一同守夜吧。”

    陸修珩看了他一眼,眸光深沉而複雜,似乎背負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隱情。

    他婉拒道:“不必了,船行顛簸,你年紀又大,夜裏就好好休息吧,這等小?事,就讓小?石子?來做。”

    劉寶心裏苦,自?己三十都還不到,正是一個太監追求事業的黃金年齡,怎麽就年紀大了呢?

    他心中雖然不滿,也隻能無奈答應:“是。”

    陸修珩又問道:“此次南下行船上的太監,是誰在負責篩選核對?”

    劉寶立刻抓住機會表功:“都是奴才親自?過問、一一篩選的。”

    邀寵獻媚比不過小?石子?,他隻希望殿下能夠看在自?己知人善任、獨具慧眼的份上,記著自?己的好。

    隻見?太子?殿下幽深眼眸危險地睨著他,涼涼道:“既然如此,罰俸三月。”

    劉寶遭此無妄之災,欲哭無淚。

    罰俸三月也就罷了,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完全看不出來殿下在想什麽,莫非自?己真是年紀大了,想法與殿下有隔閡?

    小?石子?在一天之內連升三級、從?燒火太監變成太子?近身守夜太監的消息不脛而走?。

    就連還在房裏連酸水都吐得一幹二淨的長纓也垂死病中驚坐起,問道:“娘娘,殿下不會是發現您的身份了吧?”

    沐夷光為她?拍了拍背,鎮定道:“不會的,應當是殿下見?本宮工作賣力才賞識於我,畢竟本宮今日可?做了不少事,再沒有比本宮更?勤勞刻苦的太監了。”

    她?心安理得地想,隻要摸魚沒有被發現,自?己就沒有摸魚。

    若是劉寶和崔公公聽了她?這大言不慚的講話,隻怕都要氣?死過去。

   

    但這番話有效地安慰了吐暈了的長纓,她?總算是放心下來,又提醒娘娘道:“娘娘今夜睡前莫忘了抹些香膏,仔細傷了手。”

    沐夷光點了點頭,她?將自?己要用的東西收拾成一個包袱,款款背到三樓去了。

    耳房已經被打掃過了,布置也很?是簡單,裏麵是一張杉木矮床,一套楠木包鑲櫃、桌子?和春凳,還擺了四扇通景的小?圍屏,已經比船艙裏的單間好上太多。

    為了保障守夜太監在夜晚的精力,白?天幾乎不做要求,甚至可?以在房間內補覺,不過沐夷光這會兒睡不著,何況她?覺得自?己幹了一整日的活兒,不能沐浴的話也是決計不肯睡的。

    她?將包袱放入包鑲櫃中,站在門外偷偷地觀察了許久,太子?每日都要藥浴,船上一定有淨室。當她?聞到那藥香是從?太子?殿下內室傳來之後,立刻就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反正自?己現在是守夜的太監,等到夜深人靜大家都睡了,大可?以偷偷地溜去殿下的淨室中沐浴。

    日輪緩緩落入江中,灑下片片霞光,和著江風吹皺了水麵,青碧與緋紅交織在了一起,波光粼粼,絢麗多彩。

    船隊始終有條不紊地在江上航行,可?見?江邊山川變換,炊煙四起,那太陽仿佛沾了水似的,變得又濕又重?,不一會兒就沉入了江底,拉開了夜幕。

    沐夷光百無聊賴地待在耳房裏,見?左室的燈燭亮了又暗,而書房之中燈火通明,大有挑燈夜讀之勢。

    她?有些著急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得想個法子?,讓殿下早些就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