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者:沐夷光陸修珩      更新:2023-11-21 19:44      字數:3625
  第16章

    今日是春日宴的第二天,宣成帝原本答應了葉貴妃要親自出席,但是這幾日政務繁忙脫身不得,便讓一眾皇子們代勞,也算是為她壯壯聲勢;若是皇子們有看上的閨秀,那便更是好事一樁了。

    皇子們先後登上原為宣成帝預備的觀賞台,隻是備受矚目的牡丹花神昨日已經評選完了,剩下的不過是矮子裏頭拔高個,楚王陸修瑞第一個就皺了眉:“連臉也看不見,這有什麽好看的?”

    秦王陸修瑉笑了笑,他是長子,慣來比弟弟們懂事,此刻也溫言勸解道:“花神評選比的是才藝,又不是長相,自然要以藝服人。”

    說到才藝,這下連雍王陸修琢都搖了搖頭:“這也不能怪三哥,的確是一群庸脂俗粉,難以入眼。”

    聽陸修琢這樣一說,大家都笑了,除去不足一歲的六皇子陸修琅,就屬五皇子陸修琢年紀最小,才十六歲,正是玩心重的時候,他倒是真真衝著欣賞才藝來的。

    吳王陸修瑾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打趣道:“五弟你倒是要好好看看,我們幾個也隻有你還未大婚,若是有心儀的女子,那就先下手為強。”

    “四哥新婚燕爾,就莫要拿我說笑了,”陸修琢不以為然道:“成親有什麽好的,平白多個人來管束自己。看看三哥,沒成親以前多自在呀。”

    陸修瑞連連點頭,母老虎的苦他已經吃夠了,五弟不吃也罷。

    陸修瑉不想五弟被誤導,又舉出正麵例子:“那你再看看你二哥,當初雖是父皇下旨賜婚,但是太子妃娘娘賢良淑德,才貌雙全,最難得的是情深意重,危機關頭不惜舍身相救。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呢?”

    陸修珩來得雖晚,倒是將這幾句話聽得一字不漏,幾個兄弟紛紛將目光投向他,秦王也笑道:“二弟以為如何?”

    ……

    麵對這些言過其實的評價,陸修珩發現自己竟連一個反駁的字兒都說不出來,明明沐氏事多又難纏,隻最後一句勉強有些道理。

    這些閑話他原本大可不必理會,但結合沐氏近日的斑斑劣跡,陸修珩忽有一種舉世皆濁我獨清的感觸,竟然破天荒地回了一句:“不過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幾位皇子又笑了起來,隻當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陸修瑾也道:“說起來臣弟還沒有當麵向二嫂謝罪,婚宴上若不是二嫂挺身而出……臣弟實在不敢設想。”

    他說的倒是真心話,如果太子死在他的婚宴上,那他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陸修珩勾唇笑了笑,隻是並無幾分真心:“五弟不必掛心,孤的身子還沒有那麽弱。這一箭太子妃受得,孤自然也受得。”

    這話意有所指,不過陸修瑾卻是聽不出來的,其他人也麵色如常。

    陸修瑾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二嫂這等英雄氣概,實在巾幗不讓須眉。等她的傷好了,臣弟一定攜內子登門拜訪。”

    陸修珩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陸修瑾這話倒是提醒了他,沐夷光今日一早便出門了,她那樣愛湊熱鬧的人,怎麽如今還不見蹤影?

    若是惹出了什麽亂子,最後仍然是他來收拾。

    這樣想著,陸修珩便悄聲吩咐劉寶,派人留意一番太子妃的行蹤。

    雖然幾位皇子覺得無聊,台上的比試卻仍在繼續,此刻上台的女子懷抱琵琶,蒙著麵,彈了一曲《夕陽簫鼓》,雖然水平一般,但是那雙眼睛帶著淚意,真有點兒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愁緒了。

    陸修瑾笑著對陸修琢道:“五弟,你看此女如何?”

    陸修琢敬謝不敏:“我連她是誰都不知道,隻知道曲子彈得一般。”

    陸修瑞哈哈一笑:“這是武安侯府的嫡女陳念巧,現在人也告訴你了,你覺得如何?”

    陸修琢連連搖頭,倒是奇道:“三哥,此女蒙著麵,你怎麽知道是誰,不是說來唬我們的吧?”

    陸修瑞得意道:“不是本王自誇,本王閱美無數,隻要是見過一麵的女人,看看身形和眼睛,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自然有機靈的小太監前去打聽,的確是陳念巧無疑。

    陸修琢還真就不信了:“誰知道你是不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三哥,你再猜一個,若是這個也猜準了,臣弟便服了。”

    陸修瑞忽然找到了這場宴會的樂趣,他取下手上正帶著的碧璽扳指,出言激道:“光猜有什麽意思,要賭便賭些彩頭。”

    陸修琅立刻解下了腰上係著的白玉雙魚佩,陸修瑾也道:“我出一方鬆花石雙蒲蘆硯。”

    陸修瑾順便拉秦王下水:“大哥你呢,可不能隨便出點什麽糊弄我們。”

    陸修瑉雖是長子,但是無心朝堂,隻醉心於經商,多次被宣成帝斥責仍不悔改,的確是幾個皇子中最有錢的。

    他雖然對這場賭約不感興趣,但也不想掃了弟弟們的興,便道:“那我便出一塊祖母綠的墜子吧。”

    陸修瑞一聽,立刻便摩拳擦掌誌在必得。

    這祖母綠的寶石甚為難得,除非西洋進貢,民間的商隊也難有買賣的,秦王這可是下了血本了。

    這下便隻有陸修珩沒有下注了,幾個弟弟俱是殷切地看著他。

    陸修珩靠坐在椅背上,懶得回視他們,自顧自斟了一杯茶,表情冷淡道:“孤最多保證不將你們拿仕女打賭的事情告訴父皇。”

    陸修瑞不答應:“二哥,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雖然楚王看上去是與太子最不搭調的,但是二人年紀相仿,且慈懿皇後去世後三皇子母妃對太子多有照拂,竟也關係最好,是以他才敢如此放肆與陸修珩說話。

    楚王這輩子,就敗在女人身上了。

    陸修珩忍住當眾訓他的衝動,給了他麵子勉強道:“那孤便出一方鑲石榴石的青玉水盛吧。”

    賭注已定,幾位皇子倒是來了精神,又往台上看去。

    師瑤的序號是在評選石榴花神的最後一位,這順序原本是吃虧的,但幸好如此,沐夷光才能來得及換完一整套的梳妝打扮,此刻便拎著劍上台了。

    羯鼓與柳琴的聲音緩緩響起,沐夷光的手腕動了動,粼粼的劍光便在台上舞動起來。

    這女子著一身黃櫨色的舞衣,更襯得她膚白如雪,貼身的舞衣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仍然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和婀娜的身姿來,雖然看不清容貌,但那雙眼睛卻始終帶著笑意,顧盼生姿。

    鼓點由慢轉急,她的身體也跟著飛速旋轉起來,騰挪跌宕間,劍身映出的寒光幾乎連成了一條亮白的綢帶,她的腰肢柔軟得像是河邊的蒲葦,修長柔韌的雙腿可以打成筆直的一條線,但劍勢卻淩厲,氣吐虹霓,似乎天地也為之低昂,碧落星河也縈繞其間。

    除了舞樂,台下幾乎鴉雀無聲,就連幾位皇子也紛紛看得入了神。

    陸修瑞都看呆了,即便蒙著幕籬,依照他的經驗也能看出此女容貌必然豔冠京城,可是如此美人,他偏偏猜不出是誰,如斯美景,他又分不出神去想,真叫人心急如焚。

    無人注意到,此女一上台,太子殿下攥著茶杯的手便驟然收緊了,修長的指節捏得發白,那雙一貫波瀾不驚的眼睛裏甚至泛出了一點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怒意。

    很好,他想他找到今日一早就出門卻遍尋不著的太子妃了。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清風,將附近的梨花花瓣都吹落其中,飄逸的劍勢舞碎了花瓣,更舞碎了日光,浮光碎金紛紛落入那一雙眼眸之中。

    鼓點與琴音又開始變輕變慢,女子的劍勢與身姿都變得輕緩,如若泠泠清月,漠漠春煙,似乎教人將呼吸都屏住了。梨花花瓣緩緩落下,長劍在空中畫出最後一道光圈,穩穩收勢。

    女子低頭,雙手抱拳行了個作揖禮,匆匆下了台,台下眾人靜默片刻,這才如夢初醒,爆發出驚人的掌聲。

    陸修瑾一邊鼓掌,一邊揶揄道:“三哥,看來你已是成竹在胸了?”

    陸修瑞鬧了個沒臉,訥訥道:“不應該啊,如此美人,我怎麽從未見過?此女容貌,隻怕是比起太——”

    他自覺失言,立刻閉嘴。

    陸修珩睨他一眼,冷聲道:“不必猜了,此女是太仆寺少卿之女師瑤,隨父進京不過三月。”

    不等報信的小太監回話,陸修瑞立刻狗腿地把自己的扳指雙手奉上:“還是皇兄慧眼如炬。”

    陸修瑾卻是不信的,太子一向不近女色,怎會對剛入京不久的女眷如此熟悉?

    “急什麽,答案還未揭曉呢,”他又看向陸修琢:“四弟,我看你方才看得入神,可是看中了此女?”

    陸修琢自覺問心無愧:“莫要胡說。臣弟不過是覺得女子難得舞出如此雄健飄逸、剛柔相濟的《劍器》舞來,的確是令人歎為觀止。”

    他是真心讚歎,可臉龐還是不由自主地漫上一點紅色來。

    陸修珩又潑上一盆涼水,牙縫裏冷冷擠出幾個字,像是從冰塊裏鑿出來的:“此女已經心有所屬了。”

    幾位皇子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太子,目光驚詫,隻有陸修瑞充滿絕望:不是吧?太子殿下已經娶了一個沐氏了,還想要抱得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歸嗎?

    陸修珩似覺不妥,輕咳一聲,解釋道:“她是太子妃的故交,所以孤才得知的。此女無意嫁入皇家,君子有成人之美,此事便到此為止吧。”

    正好探聽消息的小太監跑來,印證了此女的身份,其他幾位皇子也願賭服輸,派人去將東西取來送到東宮。

    隻有陸修瑞還在戀戀不舍道:“本王怎麽沒聽說過漠北也出美人呢,皇兄,要不你再幫我打聽打聽,師姑娘家裏還有其他姊妹嗎?或者太子妃娘娘有沒有其他表親,我和你做連襟,親上加親啊?”

    這話說得太過愚蠢,就連秦王陸修瑉也忍不住捂住了臉。

    “你今日所言,孤會一字不落轉告給楚王妃的,”陸修珩無情地推開這個蠢貨弟弟:“孤還有事,先行片刻。”

    “急著走什麽?”陸修瑞高聲喊道:“再猜一輪啊。”

    陸修珩沒有理會,大步流星地下樓了。

    皇兄能有什麽事,總不是贏了彩頭就想跑吧?

    陸修瑞實在是想不通,卻沒有注意到方才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已在台下被清平縣主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