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牡丹瓷
作者:柳拂嬿薄韞白      更新:2023-11-16 14:28      字數:6730
  第39章 牡丹瓷

    和保衛辦的人道過謝, 柳拂嬿提起那兩隻行李箱,帶著柳韶出了保衛室。

    暑熱太甚,太陽的白光極為炫目,空氣灼辣得要在肺裏燙出泡來。

    柳拂嬿帶柳韶穿過馬路, 進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廳。

    “你怎麽過來了?中午這麽熱, 怎麽不買晚上的票?”

    她看著柳韶曬紅的麵頰,顰起眉, 問服務員要了一杯冰水, 囑咐多放冰塊。

    “我買的最早一趟車。”柳韶垂著頭,“怕晚上過來, 你們學校就關門了。”

    “我們不會關門的。”柳拂嬿輕聲向她解釋,“淩晨三點多還有學生進出,保衛辦徹夜不休息的。”

    “……可你總要休息啊。我怕,太晚就找不到你了。”

    冰水送過來,柳拂嬿推到她麵前,又拆了張濕巾, 包了幾塊冰,叫她捂住臉上曬紅的地方。

    “你怎麽可能找不到我?我沒拉黑你的手機號, 你打個電話就知道了。”

    說完, 柳拂嬿咬了咬唇, 才低聲道:“我又不可能真的不認你。”

    聽到這句話,柳韶好像得到了什麽救贖。她繃緊的肩膀總算放鬆下來, 小小的身體舒展開來, 長長地歎了口氣。

    “小嬿,媽媽改了, 真的改了。”

    柳韶擼起袖子,給她看自己手臂上的紋身, 又道:“媽媽再也不去做那些蠢事了,再也不找人借錢了。不給你添麻煩。”

    稍頓,她唇畔沁出些笑意來:“我現在在東街開服裝店。你記得東街嗎?小時候你老愛拉著我去那邊散步,想讓我給你買個草莓的冰糖葫蘆。”

    “記得。”柳拂嬿啞聲道。

    “那家鋪子還在開呢。”柳韶說,“要不是糖葫蘆愛化,我肯定給你帶一串來。”

    兩人說話時,飲料端上了桌,柳拂嬿給柳韶點的是玫瑰荔枝露水,她記得柳韶喜歡荔枝味的東西。

    果然,聞到清香的荔枝味兒,柳韶笑意更深了點,興衝衝地拿起了吸管。

    柳拂嬿自己沒什麽胃口,隻點了杯冰茶,小口小口地抿著,問她:“你怎麽忽然來找我了?”

    “我……”

    聽到這個問題,柳韶眼裏驟然間湧起複雜的情緒。

    像海浪卷起砂礫,一片看不分明的渾濁。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飲料裏的水晶凍,囫圇咽了下去,低聲道:“媽想你了。”

    柳拂嬿垂下眸,指尖輕動,攪了攪杯中的冰塊。

    “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和你說。”

    隔著長桌,她將手伸了過去。

    無名指上的婚戒閃過銀光。

    柳韶吃了好大一驚,失聲喊了句“什麽?”,唰地站了起來,餐椅都被往後推出一段。

    動靜太大,其他食客紛紛朝這邊看。

    服務員利索地小跑過來:“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

    柳韶難以置信地轉過頭:“我女兒背著我結婚了我都不知道!”

    這下算是解答了全餐廳的疑惑,眾人露出個“那也難怪”的表情,騷動複而平息。

    柳拂嬿平靜地喝了一口冰茶,見柳韶的氣息逐漸平穩,問道:“緩過來了嗎?”

    “你怎麽什麽都不跟我說!”

    柳韶有點生氣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腕。

    “對方是什麽人?談了多久了?對你好不好?”

    柳韶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冒出來。

    然而不等女兒回答,她自己緩過味來:“不對啊,上半年你還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怎麽這就結婚了?”

    “閃婚唄。”柳拂嬿淡聲道,“現在年輕人都這樣,看順眼了就結。”

    柳韶盯著女兒的神色看了一會兒,說:“手給我。”

    柳拂嬿不得不再度把戴婚戒的那隻手伸給她看。

    沒想到,冷靜下來的柳韶,僅從一個素圈就分析出了一堆信息。

    “這是鉑金的吧?弧度是精心設計過的,機器不可能做出這個質感,肯定是手工。”

    柳拂嬿唰地收回手。

    都忘了她眼睛這麽尖。

    可柳韶已經完全記住了婚戒的模樣,狐疑地看了女兒一眼,又道:“而且婚戒這種東西要天天戴,很容易就被腐蝕了,或者丟掉了。所以普通人都挑便宜的買。”

    “你嫁的,到底是什麽人?”

    柳拂嬿還沒想好怎麽和她說,垂下眸,沒說話。

    見狀,柳韶更著急了,壓低聲音道:“你不會嫁給了那種有錢老頭子吧!我把你生得這麽漂亮,可不是讓你幹這種事情!”

    “……你這想到哪兒去了?”柳拂嬿有點無語,“你把你女兒想成什麽人?”

    聞言,柳韶鬆了口氣。

    情緒波動太大,她也有些口渴,咕嘟咕嘟把剩下的飲料都喝完了,才囫圇道:“我確實一天到晚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都說母親跟子女有代溝,我感覺我跟你隔著九曲十八彎。你說什麽,幹什麽,我都看不明白。”

    “你把錢看得輕一點,就明白我了。”

    柳拂嬿輕聲道。

    柳韶翻個白眼:“咱們兩個人,現在是你嫁了有錢人,可不是我。你這話沒有道理。”

    雖說她這理都歪到家了,柳拂嬿還是一時有些語塞。

    她沒接話,看了眼時間,猜測薄韞白大概也到家了,站起身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打個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一絲忐忑湧上心頭。

    麵對薄韞白,她本來已經好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接通的刹那,柳拂嬿不自覺地攥緊了裙角。

    “什麽事?”

    男人的嗓音挺幹淨清朗,聽得出心情不錯。

    柳拂嬿握緊聽筒:“你回家了嗎?”

    “快到了。”對麵的笑意好像愈深幾分,稍頓又道,“五分鍾。”

    柳拂嬿抿了抿唇,盯著自己發白的指尖看了會兒,低聲道:“我媽過來了。”

    聞言,對麵似乎也怔忡了一瞬。

    “什麽意思?”

    “我媽來江闌找我了。”柳拂嬿看一眼窗裏的柳韶,語調有些猶疑,“……我可能要帶她回家。可以嗎?”

    其實這事說起來,她自己都覺得又突兀,又混亂。

    以柳韶的拜金性格,等她見識到薄韞白的財力之後,會有什麽反應?她還能不能忍住自己的賭癮?

    再說薄韞白,人家好端端住在自己家裏,突然來了個不認識自己的丈母娘,肯定也會有諸多不便。

    柳拂嬿開始反省,自己這個契約老婆是不是太給薄韞白添麻煩了。

    她正想改口,說這兩天自己就不回家了,陪柳韶在酒店住。

    卻沒想到,對麵回答得很快。

    “你們什麽時候到家?”

    薄韞白的關注點,好像與她完全不同。

    男人嗓音散淡:“我請錢姨做一桌淮揚菜,再找人把客房收拾出來。”

    言辭溫和從容,似乎並不覺得有絲毫麻煩。

    ,

    掛了電話,柳拂嬿索性什麽也沒再隱瞞。

    等柳韶吃完飯,她帶人坐進了停在路旁的車。

    來時心煩意亂,她隨手挑了輛最靠近車庫大門的車開,正好是這台紅色的瑪莎拉蒂。

    柳韶看了一眼連號的車牌,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等車子開進雲廬水榭的大門,她已經震撼得說不出話了。

    等到跟女兒來到別墅門口,柳韶已是奄奄一息。

    “就算門打開,裏麵是天王老子,我都不會覺得驚訝了。”

    她撣了撣衣袖,怏怏地靠在門邊上等著。

    稍頓,似乎是聽到了行李箱的軲轆聲,大門從內打開。

    夏日耀眼,灼灼豔陽如金箔般傾灑而下。玉白色的牡丹瓷屏風淡雅溫潤,屏風前站著一個身形清雋的男人。

    男人白衣黑褲,寬肩窄腰,身材和皮相都是萬裏無一。膚色冷白,五官輪廓流暢鋒利。

    最好看的是那雙眼睛,重瞼窄而深,眸色如點漆,含著散漫而桀驁的光。

    柳拂嬿正要按向指紋鎖的動作一僵。

    薄韞白從她手中接過兩隻行李箱,朝柳韶露出個溫潤清矜的笑。

    仿佛他不是金融場上攪弄風雲的天之驕子,隻是個敬重長輩的尋常女婿。

    “您好,我是薄韞白。”

    他淡聲自我介紹。

    而柳韶從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起,就忘記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表情管理徹底失控。

    “薄韞白?就是博鷺的繼承人?薄崇跟陸皎的親兒子?是那個薄韞白嗎?”

    她將柳拂嬿扯到一邊,語氣激動而高亢。

    “……對。但你能不能不要給人貼這麽多標簽。”柳拂嬿輕輕皺起眉,“他就是他自己。”

    “好好好,他自己。”柳韶敷衍地應了聲,趕緊又帶著女兒回到了門口。

    麵對薄韞白,她的語氣和剛才截然不同,不僅刻意隱去了鄉音,語調也更加抑揚頓挫:“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啊。我是小嬿的媽媽。”

    “您好。”薄韞白笑意淺淡,“進來說話吧。”

    從她打完電話到回家,這段時間並不長,可桌上竟然已經擺了一桌好菜。

    見錢姨將熱騰騰的飯菜端出來,柳拂嬿過去道謝,卻聽她道:“我沒做什麽,這些是薄先生從飯店訂的。”

    主位空著,麵前全是好菜。薄韞白隨手拉開餐椅,向柳韶做了個“請”的手勢。

    柳韶推辭幾番,笑眯眯地坐了上去。

    “那個,我怎麽稱呼您呐?薄公子?薄少爺?”

    摸了摸紅酸枝木的筷子,柳韶喜不自勝,冒出幾個叫人不知今夕何夕的稱呼。

    “您是長輩,直呼姓名就好。”

    薄韞白盛了碗湯遞給柳韶。

    接下來的時間,柳拂嬿吃得食不知味。

    柳韶的聲音就沒停下過,撿了不少網上流傳的事跡來問薄韞白。

    “聽說你去年上了xxx富豪榜?”

    “二十多歲出頭就創辦公司是真的嗎?”

    “對方真的開價一個億收購你的公司嗎?天哪,真叫人不敢想。”

    很明顯,柳韶這麽拐彎抹角,是想要查探薄韞白的身家到底有多少。

    柳拂嬿輕輕顰起眉,幾次引開話題,卻仍被她又拐了回來。

    見到母親這副模樣,柳拂嬿心裏的悶火越來越旺。

    可薄韞白倒仍從容自若,一一解答柳韶提出的這些問題,溫潤而不失風度。

    飯吃到一半,柳拂嬿推了推碗筷,朝薄韞白道:“我想去拿點冰糖,那個架子太高,你陪我一下。”

    男人眉尾稍挑,溫聲向柳韶道:“失陪了。”

    才走進廚房,柳拂嬿停下腳步,無奈地對薄韞白道:“對不起,我媽媽太沒有禮貌了。”

    男人卻淡聲道:“對女兒的結婚對象有好奇心,也是人之常情。”

    這話說得寬和,叫人如沐春風。

    柳拂嬿心頭暈開些妥帖的暖意,抿緊的唇線也柔和了幾分。

    少頃,她輕聲道:“謝謝你的體諒。不過,你真的不用問什麽就答什麽,我媽媽有時候確實不太有分寸。”

    “網上那些碎片信息,拚湊不出事實真相。”

    男人垂下眸,漫聲反問:“我就都告訴她又能如何?”

    “但她關心的,隻有資產收入方麵的細節。”

    柳拂嬿索性把事情挑明,長眸清亮,直直地看向了他。

    “你都不覺得有問題嗎?”

    薄韞白看她少頃,忽而扯了扯唇,漫開幾分溫清笑意。

    “我隻有一個問題。”

    “你媽媽知道協議的事嗎?”

    柳拂嬿垂下眸:“不知道。”

    “那你打算讓她知道嗎?”

    柳拂嬿看向鋪滿月亮石的地板,大拇指的指甲用力劃了劃食指內側。

    “……不打算。”

    柳韶自己不曾踏入美滿的婚姻,便將這個期待寄托在女兒身上。

    後來見女兒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更是一直期待著,會有英俊多金的男人真心愛重自己的女兒。

    如果知道婚姻是假的,契機還是因為自己犯了錯,她會很傷心吧。

    思及此,柳拂嬿說:“簽協議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

    聞言,薄韞白輕輕頷首,似乎是從理性上讚同她這個決定。

    下一秒,卻話風突變,低聲反問她。

    “那我們是不是,還得繼續扮一下恩愛?”

    話題跳得太快,柳拂嬿仍有些怔忡。

    卻見他已經轉過身去,修長手臂稍抬,從調料架的最高處拿下一罐冰糖。

    而後,又隨手拿出了最頂上的一顆。

    趁她還未回神的時候,放進了她的口中。

    ,

    錢姨幫柳韶收拾出了家裏光線最好的一間次臥,可吃完飯,柳韶還是一頭紮進了女兒的房間裏。

    她一進來就將門反鎖。伴隨著沉悶的落鎖聲,壓迫感也撲麵而來。

    柳拂嬿默默後退兩步,視線低垂著,坐在了床邊上。

    “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告訴我?”

    母女之間的對峙,以一聲質問作為開場白。

    “為什麽要告訴你?”

    柳拂嬿淡聲反問。

    “你說為什麽!”柳韶有些激動,“早知道有了個這麽有錢的女婿,我哪還用那麽擔驚受怕?”

    盡管客觀來說,那時的擔驚受怕確實讓她記到了骨子裏,才總算漸漸淡了賭癮。

    但見自己生的女兒對自己這麽狠心,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卻不說實情,柳韶心裏還是一陣陣地發酸。

    她憤怒的嗓音帶了哭腔:“你是不是就存心讓我難受!”

    看著母親通紅的眼圈,柳拂嬿的神色並沒有什麽波瀾。

    她雙手撐在床邊上,小腿輕輕蕩起來。

    “不難受,你會改嗎?”

    “……”

    柳韶不說話了。

    柳拂嬿又問:“你實話告訴我,你現在到底改沒改?”

    稍頓,到底是放軟了語氣,低聲道:“我聽孫阿姨說,你不僅剪了短發,還紋了身。”

    “賭玉時認識的人脈,也斷得一幹二淨了。”

    柳韶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

    原來她一直在和鄰居聯係,原來,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候,女兒還是沒有真的棄她而去。

    “嗯。”柳韶垂下頭,任憑短發遮住眼睛。

    “我還把護照也剪了。你放心吧,久賭必輸,我這次是真的受夠了。”

    聽到柳韶親口這麽說,記憶裏那個灰暗了二十多年的角落,終於照入一線光明。

    柳拂嬿眼眶有些發酸,柔聲道:“那以後,媽,我們就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你要是喜歡家鄉那邊,就在那兒開服裝店。我以後一放假就回去陪你。”

    “你要是不想幹活,就來江闌住。等我之後……”

    等我合約到期之後搬出去,我們就住在一起。

    一高興險些說漏嘴,柳拂嬿趕緊咽回後半句。

    好在柳韶似乎也有心事,並未察覺女兒的異狀。

    她沉默了一陣兒,小聲道:“我這次帶了很多行李,也是想著留在江闌陪你,就先不回去了。”

    聽她這麽說,柳拂嬿更加放心了。

    柳韶在江闌的話,她也能時常看顧,還能監督。

    她彎了彎眸,柔聲道:“那最好不過了。這樣吧,你坐車過來也挺辛苦的,今晚先在這兒休息,之後我再給你另找住的地方。”

    聞言,柳韶似乎有些失落。

    她看了看身處的這間屋子,隻是一間臥室,就比她屋裏的客廳還要大上許多。

    柳韶隨手撚了撚床上真絲的被單,眼中極快地掠過一絲對繁麗浮華的向往。

    她支支吾吾地道:“不用另找了吧,這麽大的房子,隨便給我住一間就行……”

    柳拂嬿微微顰起眉,回得很果斷:“這恐怕不太方便。”

    說完,她也不給柳韶迂回的餘地,走去門口開鎖。

    門剛推開,忽然聽見柳韶狐疑地問了一句。

    “這是你跟你老公的臥室?”

    柳韶的目光掃過床頭的花瓶,堆滿瓶瓶罐罐的梳妝台,以及搭著連衣裙的椅背,語氣愈發疑惑。

    “我怎麽看著,好像根本沒有男人的東西啊?”

    “……他眼光不好,房間都是我布置的。”

    柳拂嬿胡亂找了個借口,一邊拉柳韶出去,一邊道:“怎麽沒有男人的東西了,他衣服全在旁邊的衣帽間裏。”

    話音剛落,餘光忽然捕捉到一絲白影。

    一抬眸,就見薄韞白才從書房出來,手裏拿了本外文書,笑意淺淡,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她剛才的話。

    柳拂嬿裝沒看見,趕緊先把柳韶送進收拾好的那間次臥。

    結果一回來,見薄韞白已經站在臥室門口等她了。

    “眼光不好?”

    他漫聲咀嚼著這四個字,目光懶淡,掃過牆上展子虔的《遊春圖》,似笑非笑道:“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對我意見這麽大。”

    柳拂嬿溫吞道歉:“對不起,我隻是想打消我媽媽的懷疑。”

    薄韞白合上手裏的書:“那實際情況是?”

    “你的品味非常好。”柳拂嬿誠懇道,“尤其是在山水畫方麵。”

    見男人眉尾輕舒,唇畔暈開幾分笑意,柳拂嬿這才進入正題。

    “對了,我媽媽說她不回蘇城了,我想給她找個住的地方。”

    說著便發覺棘手之處。

    “我原來買房的那一片配套很好,就是醫院太擠,萬一有個頭疼腦熱,排隊太遭罪。”

    她拿出手機:“我還是查一下吧,六市那邊是不是更適合上了年紀的人住?”

    還沒打開app,視線卻被一卷書擋住了。

    她下意識抬起視線,見薄韞白眸光溫和,帶著幾分循循善誘。

    “不急。”

    “阿姨遠道而來,休息幾天再說。”

    ,

    整整一天,柳拂嬿都沉浸在終於同母親和好的喜悅裏。

    想到她再也不會重蹈覆轍,雀躍的欣喜感,就止不住地從胸腔中滿溢而出。

    柳韶午覺睡醒後,三人共用晚餐,又一起看了看電視節目,倒也相安無事。

    直到入夜時分,燈火將熄,整個城市都陷入沉眠。

    柳拂嬿忽然想到一件很關鍵的事。

    柳韶哈欠打個不停,雙目卻仍精光鋥亮。

    夜色漸深,在她的殷殷注視下,柳拂嬿不得不——

    牽著薄韞白,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窗簾是柔和的淡青色,木質畫架散發出清潤的墨香。

    梳妝台上擺著一隻沒有點過的香薰蠟燭,香型是偏冷調的烏木與絲絨玫瑰,淺淺的精油氣息氤氳在空氣裏。

    剛一進門,柳拂嬿立刻覺察到不對。

    上午剛洗好晾幹的內衣,正鬆散地躺在床邊上。

    “……等一下!”

    她趕緊鬆開薄韞白,快步朝床邊走去,希望能擋住薄韞白的視線。

    見她這麽慌裏慌張,薄韞白頗為自覺地背過身去。

    白牆寡淡無趣,能聽見身後響起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響。

    他忽然想起白天從門縫裏漏出去的那句話。

    確實是沒有一點男人的東西。

    “可以了。你轉過來吧。”

    柳拂嬿耳根微紅,輕輕叫了聲薄韞白的名字。

    “晚上怎麽睡?”

    聞言,薄韞白掀起眸,溫聲反問:“你想怎麽睡?”

    “……還是再拿一床被子吧。”柳拂嬿掀開被單道,“而且這兒也沒有你的枕頭。”

    “好。”

    薄韞白起身朝外走。

    有些人生來就有一派光風霽月的氣質,背影清矜坦蕩,叫人看不出心底所想。

    其實,就在幾分鍾前,他剛進門的瞬間。

    縱使他極快地垂了眸,一抹煙青色的細肩帶仍撞入視野。

    色澤清冷,情態卻旖旎。

    一如他即將共度今夜的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