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就道個別。

  　　當真正要生死離別的時候，霍祈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太快了。

  　　什麽都來不及。

  　　隔著幾米距離，他看到母親撲在父親尚帶溫度的懷裏，他們在說些什麽？

  　　聽不到。

  　　他像被封存在鼓裏，世界所有聲音都很沉悶。

  　　直到儀器發出一聲長鳴。

  　　他才破鼓而出。

  　　霍祈的心被淩遲了。

  　　霍盛澤眼角的一滴淚滑落，那虛浮的目光看著門口不敢上前的兒子，用盡力氣勾了下唇角。

  　　最後，瞳仁失焦的同時，疲倦的眼皮緩緩落幕。

  　　他的一生————結束。

  　　“爸－－”霍祈憋了很久，喉間湧上一股鐵鏽味，耳邊是母親哭嚎的聲音。

  　　“盛澤啊，帶我一起……帶我走吧，我活不下去的，你知道，我活不下去的。”女人雙膝跪在地上，伸手晃著他再也沒反應的身體。

  　　“為什麽不說話了？”

  　　“你不是最愛我的嗎？”

  　　“霍盛澤，你睜開眼睛啊！我叫你睜開眼睛！！！”

  　　“盛澤沒死，是這個儀器壞了，別著急，盛澤別急，我們換一個儀器就好了。”女人神情恍惚，布滿血絲的眸子緊盯著長鳴的儀器。

  　　就在周倩茹想要一把將儀器推倒的時候，臨近的醫生和護士及時攔下。

  　　“霍太太，節哀。”三五個醫生護士攔著周倩茹發瘋，她那麽高雅的一個名媛，披頭散發的在搶救室撒潑。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老公沒死，你們的儀器有問題，是你們的問題！放開我！”

  　　“霍太太，你冷靜一點，請節哀！”

  　　“非常抱歉，我們沒能延續霍先生的生命，非常抱歉。”

  　　“閉嘴。”周倩茹掙紮：“閉嘴！我憑什麽節哀！我不節哀！永不節哀！！”

  　　發狂的人，即便是女人，三五個成年男女都摁不住。

  　　他們為了保護儀器，隻能對霍太太失禮了。

  　　“放開我媽。”霍祈冰冷的聲音慢慢靠近，撥開那幾個控製周倩茹的醫生護士，然後緊緊抱住她：“媽，我們帶爸，回家吧。”

  　　好累啊，我們回家吧。

  　　這個時候，也隻有霍祈能讓周倩茹恢複神智，女人的眸子像兩個泉眼，一直在往外冒水珠。

  　　源源不斷。

  　　隻要想到霍盛澤在這樣一個冰冷的房間裏慢慢等待生命的逝去，她就心裏難受。

  　　“你爸本來想在家裏待著的，他總說醫院冷冰冰的。”

  　　“你說，他怎麽就走了呢？”

  　　周倩茹在兒子懷裏哭暈過去，如果可以，她不想醒來麵對這一切。

  　　霍祈血紅的眸子盯著手術台上皮膚皺巴巴，像個小老頭的男人。

  　　他緊閉的雙眼隔絕了兩個世界。

  　　即便是瘦成一副枯骨，卻依舊能夠看的出硬朗麵容。

  　　霍祈將母親抱到一邊座椅上靠著，揮了揮手，示意醫護人員出去。

  　　“那個，霍少，急救室我們——”需要用。

  　　後麵的話醫護人員實在說不出口，在這樣一個關頭，最後還是選擇了閉嘴。

  　　“我就道個別，很快的。”男人的聲音低啞的不成樣。

  　　等急救室的門關上，他雙膝一曲，膝蓋砸在地麵。

  　　男人微垂著頭，長睫上沾著淚，咬肌鼓鼓，半晌沒說一句話，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霍祈能夠感覺到右耳耳鳴了好幾分鍾，側臉再火辣，卻比不上心頭半分刺痛。

  　　“兒子不孝。”

  　　他說不出其他話，隻跪在父親麵前扇了自己三個響亮的巴掌。

  　　“對不起。”

  　　－－－

  　　霍盛澤去世的消息沒過幾分鍾，就傳到了霍氏集團的高層。

  　　那些早就蠢蠢欲動的人再也按捺不住動手。

  　　霍祈剛抱著昏迷的母親從急救室裏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迎麵走來一群烏泱泱的黑衣人。

  　　領頭的人他小時候就見過，是父親恩師的兒子吳越。

  　　吳越近五十歲，臉瘦如猴，眉眼冒著精光，一身淺棕色定製西服，徐徐從一眾黑衣人中走來。

  　　“哎呦，霍侄兒，年紀輕輕的，怎麽比我這老頭還憔悴？”他眼角抑製不住的笑意，刺激著霍祈的神經。

  　　霍祈黑眸裏湧動著暗潮，臉黑得嚇人，他薄唇緊閉，沒打算說話。

  　　“怎麽不說話？”吳越漸漸拉平嘴角，壓低眼尾抑製住笑意，聲音低沉，用一種教訓人的語氣說：“長輩問你話呢？你不準備回答嗎？”

  　　霍祈不打算和他們在這裏浪費時間，這裏是醫院，就算吳越帶了十幾個黑衣人來又怎麽樣？難不成要打架？

  　　用頭發絲都想得到，沒可能。

  　　霍祈一臉陰沉，很不好惹的模樣。

  　　他邁開步子，漸漸靠近，撞開黑衣人作的肉牆。

  　　吳越眉心的豎紋越來越深，他氣極返笑：“霍侄兒就不想知道我來幹什麽的嗎？”

  　　“我是來恭喜你的呀，老子死了，兒子就能頂上位了，多大的喜事呀～哈哈哈哈哈！！！”

  　　自吳越帶著人來到醫院走廊後，原本人潮湧動的走廊，順然間不見了人影。

  　　有些人縮進病房，有些人躲進樓梯間，還有些人急匆匆的下樓。

  　　都知道有事要發生。

  　　隻有霍祈一人，淡定的抱著母親從走廊穿過。

  　　隻是，倘若吳越沒再說話，霍祈或許會稍微忍忍，但是他的話似乎有點多。

  　　霍祈將昏迷不醒的母親放置在走廊休息的椅子上。

  　　吳越見他終於有反應了，嘴角發出一絲冷哼，款款靠近，輕笑：“哎呀，霍侄兒呀，你當真是好命呐，什麽都不用幹就能坐第一把交椅，不像－－－－呃！”

  　　霍祈飛快轉身，大掌掐著吳越脖子提起，語氣如泣血的刀刃：“你的廢話——有點多。”

  　　身後的黑衣人們一下子熱血沸騰起來，他們從霍祈的身形看的出他是個練家子，所以才不敢擅自動手。

  　　直到逼不得已，才一窩衝上去。

  　　抱著人多勢眾的心理，就出拳。

  　　但，事情並不如他們的意。

  　　醫院走廊的牆壁很堅硬，黑衣人用頭試了。

  　　在霍祈滿腔怒意無處釋放的時候，這群黑衣人就是送上來的人肉沙袋，被丟棄在走廊的各個角落，像塊爛肉。

  　　有的手脫臼，有的腳瘸了，有的腦震蕩暈了。

  　　看到霍祈這麽能打，吳越一下子卸了剛才的氣勢，兩隻腳打顫。

  　　“喜歡笑？好可惜呀，以後沒門牙，笑起來不好看。”霍祈臉上陰沉，鐵拳豁然揮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