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招架不住

  　　嚴老師走的晚，等教室裏的學生都差不多了，這才拿著杯子，拎著琴盒往外走。

  　　一旁的學姐正捧著臉看著蘇悅，時不時地問兩個問題，臉上那笑容，讓蘇悅越來越發毛，她來了這邊這麽久，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麽奇怪的女生！

  　　看到嚴老師出來跟見了救星一樣，忙大喊一聲，“嚴老師”。

  　　嚴老聽到這聲音，熟悉又陌生，還以為自己是幻聽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學姐見狀，一臉“看，我就說吧”的表情。

  　　蘇悅無語，忙又叫了一聲，小跑兩步上前，“嚴老師”。

  　　聲音到了耳朵邊，嚴老這才定睛一看，果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徒弟，往日一張嚴肅的臉頓時笑開了花，“小悅丫頭還真是你啊，你怎麽來了？考試考完了？考的怎麽樣？哎呀，看我這張嘴，不管考的怎麽樣，既然已經結束了，那就別想了，好好享受一下暑假。”

  　　一旁跟過來的學姐以及落在最後離開的幾個剛從教室出來的學生，見到嚴教授的樣子都驚呆了。

  　　他們從大一到大二，再到大三甚至大四，從來沒見過嚴教授這麽和顏悅色還話癆的樣子！

  　　這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

  　　那學姐此時才知自己是真的自作多情了，心道一聲失敬失敬，為了不讓尷尬繼續，忙一溜煙地跑了。

  　　原來跟著她一起的另外一個女生，此時毫不客氣地嘲笑起好友來。

  　　伴隨著壓低了的嘻哈打鬧聲逐漸走遠，蘇悅不由悄悄鬆了口氣。

  　　伸手去接嚴老手裏的琴盒。

  　　然後還傻呆呆站在原地太陽底下的幾個學生，就看到無比寶貝自己的琴盒，他們碰都不能碰的琴盒，被老師親手遞給了那個女生。

  　　“昨天考完了，想著您這邊還不知道，就過來說一聲。沒想到剛好遇上您在上課，就在外麵等了一會。”蘇悅拎著琴盒，笑道。

  　　兩人並肩往辦公室的方向走，一路上隻要遇到認識嚴老的學生，沒一個不驚訝地張大嘴的。

  　　“跟嚴教授走在一起的學生是誰啊，我怎麽感覺嚴教授看她比看自己親孫女還親？”雖然嚴教授並沒有孫女。

  　　“不知道，不過我在想考試之前拜一拜這個女生，嚴教授會不會給我過？”

  　　“你說得對，快，咱們去打聽打聽這女生叫什麽！”

  　　病急亂投醫也不能怪他們，實在是被嚴教授支配的恐懼已經深深印在了血液裏。

  　　蘇悅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跟著嚴教授去了辦公室之後，她就像個洋娃娃一樣，被展示了個遍，然後坐在了校長的辦公室。

  　　“這就是你先前說的那個天賦卓絕的小姑娘？”校長看著五十來歲的樣子，戴著眼鏡，很文雅的模樣。

  　　嚴老點點頭，“嗯，我知道你不大信我說的那些話，正好今天這丫頭過來了，我就帶她過來見見你。對了，你別誤會，我不是帶她過來跟你證明我說的話是事實的，就是純粹來見你一麵。”顯擺一下。

  　　當然，現在的校長還沒見過蘇悅的本事，所以對他來說這算不上顯擺。

  　　不過沒關係，他會見到的。

  　　說完嚴老就帶著蘇悅離開了。

  　　真·見一麵！

  　　看著來去如風的老嚴，校長失笑著搖了搖頭，沒太當回事。

  　　隻是等有一天他看到了蘇悅的現場時，再想起今天的事，心中不免感慨萬千，後悔不迭。

  　　蘇悅在學校跟著嚴老待了半下午，兩人又一起吃了晚飯，這才分開往茶館去。

  　　蘇悅顯然是把蘇建軍的話忘在了腦後。

  　　以至於電話打不通的蘇建軍差點忍不住又要發火，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

  　　一切等成績出來了再說。

  　　蘇悅沒跟幾位老師說自己在茶館說書掙錢的事，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吧，就是自然而然沒有提起。

  　　剛進茶館，前台就把她給拉住了。

  　　“蘇姑娘，你總算來了！再不來我們老板都要招架不住了！”

  　　“怎麽了？”蘇悅莫名其妙。

  　　俞老板那麽圓滑世故的一個人會有招架不住的人？

  　　既然俞老板都招架不住，她一個小姑娘能幹啥？

  　　前台沒回答，拉著蘇悅就往說書的茶館那邊走。

  　　還沒進門呢，就看到裏三層外三層，全是人。

  　　俞老板此時站在進入內堂外麵的庭院中，滿腦門的汗，手裏的扇子都沒工夫打開。

  　　“大家聽我一言，明兒下午，明兒下午蘇悅姑娘還有兩場，今兒的票都已經賣完了，實在是對不住，還請各位明兒趕早！”

  　　但圍著的人卻不樂意了，離得近的，拽著俞老板的衣袖，不滿道：“俞老板，您這也忒不厚道了，我們等了這麽久，您這俏沒聲兒的就開了票，加了場，要不是有人在群裏喊了一嗓子，我們還被蒙在鼓裏呢，說不準就錯過今兒這一場了！”

  　　“就是，那七俠五義我就等著聽最後這幾回了，你說票賣沒了讓我們明兒個再來，那你明兒個還說七俠五義嗎？！”

  　　“可不是，等了一個多月了，今兒個一下說完了，明兒沒得聽了，那豈不是讓我們白等？天底下可沒有給人吃飯吃一半，吊著人胃口的道理！”

  　　“人做鬼都不做餓死鬼，俞老板，你可不能讓我們這半隻腳都踏進棺材裏的人，還帶著被吊足的胃口下去！”

  　　這帽子一扣，俞老板被逼的說不出話來。

  　　但你讓他去勸蘇悅再加一場今天的七俠五義結尾，他又說不出來。

  　　他一個做長輩的，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總不能還去為難人家小姑娘。

  　　但是今天這事兒顯然不是像上回那樣給人退票或是拿吃食做補償就能解決的。

  　　“蘇小姐，你看看這，，”前台著急道。

  　　蘇悅也沒想到會來這麽多人，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在前台耳邊交代了幾句之後，就找了個稍微高點的地方站了上去。

  　　“大家晚上好！”到底是學戲的，聲音又高又亮，一嗓子下去，庭院裏瞬間安靜下來。

  　　大家的眼神都看了過來。

  　　這會不到六點半，天色還亮著，蘇悅站的位置正在西邊，背後的天空是一片霞光暈染。

  　　她站在那裏，一身素雅，身姿挺立，麵容帶笑，明明年紀不大，但看著卻很沉穩，也讓院子裏原本還怒容吵鬧的人也跟著心靜下來。

  　　俞老板一見蘇悅過來了，不免有些著急，擔心這些人為難她，小姑娘年紀小應付不了。

  　　不等他擠過來說什麽，就聽蘇悅提了嗓門道：“非常感謝諸位對在下評書的喜歡，今天臨時加場說來是我想的不夠周到。諸位也知道我是高考生，前兩天剛高考結束，就想著放了大家許久的鴿子也該兌現諾言，就冒然過來跟俞老板說要加場的事了。”

  　　“原該提前通知大家一聲再加場才是的，造成此時的局麵確實是我之過，還請大家不要為難俞老板和茶館。”

  　　“今日在下在這裏給沒有買到票的諸位道個歉。”

  　　“不過我也知道等更的滋味很不好受，被人吊著胃口更難受，所以我就自作主張一回，在座的諸位如果不介意，咱們今兒就在這庭院內說書如何？”

  　　“隻是天氣炎熱，怕是要勞累大家與星空為伍，與蚊蟲作伴了。”

  　　蘇悅說話帶著幾分士子的氣度，氣勢也不俗。

  　　即便年紀小，也無人敢小瞧了她。

  　　當即就有人應聲道：“我是沒意見的！隻要能讓我在這兒聽完最後一段，怎麽都行。”

  　　不過也有人不樂意，“我可是正經買了票的，為什麽要在這院子裏受熱喂蚊子？”

  　　這聲不滿一出，立馬有人道：“那行，你要不樂意就把票賣給我啊，出兩倍的錢也行，我樂意在院子裏聽，不怕熱也不怕蚊子叮。”

  　　跟著不少人就開始叫價了起來。

  　　那人一見這架勢，立馬慫了，“我也沒說不聽啊，好不容易買的票，我才不賣！”雖然票價已經叫到三百，但他又不是差那三百的人。

  　　來的最早的郝大爺對於在院子裏聽其實也有些不滿，但他沒說話，畢竟就現在這情況，能聽到就已經不錯了。

  　　蘇悅見大家都沒有意見了，這才從凳子上下來。

  　　沒一會，就有十來個服務員過來，一人手上抱了兩張長凳。

  　　一張凳子擠一擠約莫能坐三個人，這二十張凳子就是六十個人。

  　　蘇悅大概算了一下院子裏的人數，三十來人的樣子，再加上堂內五十人的座位，最少還得再加八張長凳。

  　　俞老板這會已經回神，看著這進來的服務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立馬打了兩個電話出去。

  　　不一會，不止是長凳送了過來，還有製冷的機器、風扇，和兩張桌案，一張上頭放著晾涼的酸梅湯，還有一張上頭則放著切好的西瓜、蜜瓜等水果。

  　　院子裏的人也乖覺，見俞老板安排的細致，就有人自覺掏錢遞給票房要買票。

  　　票房因為臨時出了這事兒還沒下班，見事情安排好了，正鬆口氣收拾東西要走人，沒想到就有人遞錢過來。

  　　愣了一下後道：“票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你隨便給我個什麽便簽紙，隻要能證明我是買了票，正大光明看的就行。”人家俞老板和說書先生上道，他們也不能這麽不講究，在這裏白聽書不是。

  　　票房的人見狀樂嗬嗬一笑，也就接過了客人手裏的現金。

  　　有一個人這樣做就有第二個。

  　　大家買完票之後又自覺按照買票的順序往後坐，專門把前排的位置留出來給了先買票的那些人。

  　　今兒要不是因為他們，人家是能坐在堂內吹著空調喝著茶水聽說書的，所以他們不能得了便宜還想占便宜。

  　　院子裏從之前的吵吵鬧鬧變得一派和樂融融也不過幾分鍾的事情。

  　　俞老板見狀不覺對蘇悅這個小姑娘又更欣賞了一層。

  　　所以到蘇悅下回拿工資的時候，就發現紅包比之前又大了。

  　　一切都準備好了之後，距離開場還有幾分鍾的時間。

  　　蘇悅這會已經換好了衣裳，坐在台上，手裏拿了把折扇，案子上放了一杯溫水。

  　　“還有五分鍾開場，不如我給大家來一段《義俠記》中《戲叔別兄》一折的【撲燈蛾】如何？”蘇悅笑道。

  　　前排的郝大爺聞言，接茬道：“小姑娘還會唱昆曲嗎？”

  　　“會一點。”

  　　“那就來一段吧。”郝大爺以為蘇悅的會一點是真的隻會一點，臉上表情並無變化地點了點頭。

  　　後頭的人隻聽蘇悅說要唱義俠記，沒聽到郝大爺的話，都應聲“好”。

  　　蘇悅起身，清了清嗓子，拎起袍子，手指虛空，麵色一凜，就唱道：“俺怪伊忒喪心，怪伊忒喪心！”

  　　這兩句快板唱罷，將袍子一甩，快步走到另一邊，繼續唱道：“羞恥全不顧，有眼睜開看！把俺武二特地詳察也~~~~”

  　　拖長了“也”字音，衣袖順著音節甩動，將憤怒的氣勢拉高，又唱道：“俺武二頂天立地，含牙戴發丈夫家，豈肯做敗倫傷化！敗倫~~傷化~~”

  　　最後雙腿岔開，衣袖一甩，雙手前後交疊，冷眉怒目，憤然昂首，不去看本該在旁的潘金蓮。

  　　聲音隨著動作結束而結束，蘇悅這才收了動作，向前兩步，拱手道：“開場前的助興，讓大家見笑了。”

  　　底下的人這才反應過來，掌聲啪啪啪啪地響起。

  　　郝大爺沒有動，好一陣怔愣。

  　　蘇悅說要唱撲燈娥，他想一個小姑娘，會說評書不代表會唱戲，畢竟唱戲的功夫不是一天兩天能成的。

  　　更何況還是武生的戲。

  　　他本來隻是抱著無所謂的心態聽一聽，沒想到小姑娘那嗓子一開，架勢一擺，比起如今值得一看的武生大家也不遑多讓。

  　　心中的驚詫甚至賽過了對於接下來評書的期待。

  　　聽到後頭有正在放剛才那一小段唱段的視頻，郝大爺忙顧不得其他，轉過身去，“小夥子，你這視頻能發我一下嗎？”

  　　那年輕人正編輯朋友圈，被郝大爺打斷也不生氣，互相加了好友之後就各自開始了自己的朋友圈展示。

  　　年輕人：【本來隻是來這茶館打卡的，沒想到意外遇上這裏挺火的評書“先生”在鴿了一個多月之後的加場，然後又一不小心聽了一段坤生的《義俠記》唱段。今天這三十塊錢花得值！耶，jpg】

  　　郝大爺：【長江前浪推後浪，如今的小姑娘都已不可小覷啊！】

  　　兩人下方配圖都是那一段視頻。

  　　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出。

  　　年輕人刷到大爺的視頻，嘿嘿一樂，聽上頭蘇悅開始了，忙關了手機，凝神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