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弊”的情侶
作者:顧惜朝周懷謹      更新:2023-09-30 21:59      字數:15832
  第八章 “作弊”的情侶

    周懷謹去換衣服,顧惜朝也坐起身來,整理著自己的衣服。正裝明天早上還得穿,可現在都弄皺了,一會兒得拿酒店的熨鬥熨一下。

    周懷謹換衣服的速度很快,畢竟是練過的,一會兒就出來了。

    顧惜朝問周懷謹:“你還有別的衣服嗎?”

    周懷謹愣一下,想了想,說:“有。”

    他在自己的衣服裏翻出一件襯衫遞給她,她走進衛生間換了。

    他的衣服很大,穿在她身上十分寬鬆,可也就是剛剛遮住了她大腿根,讓人感覺到無比羞恥。

    果然她一走出來,周懷謹愣了愣,目光在她白皙的腿上徘徊。

    顧惜朝小跑了幾步,用雙手遮住了周懷謹的眼,撒嬌地道:“不許看。”

    周懷謹好脾氣地笑:“不看。”

    “騙人!”她明明都感覺到他的睫毛在她的掌心裏像小刷子一樣刷過,就連被她捂著眼睛,他都不老實。

    “嗯,隻騙你。”周懷謹一手攬過顧惜朝的腰,一手將她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拿下,“不是還有事兒,趕快去忙吧。”隨後又有些無奈地歎道,“穿那麽少,也不怕著涼。”

    他將她推到酒店房間中的小書桌前,又將人按到了板凳上,自己轉身去拿了一件外套,蓋到了她的雙腿上。

    周懷謹在顧惜朝旁邊,她一開始怎麽都進入不了狀態,不過也就過了一會兒,很快就習慣了。

    顧惜朝準備著明天的東西,周懷謹什麽都不做,又搬了把椅子,撐著下巴看她。

    她看了一會兒資料,忙裏偷閑也抬起頭來看看周懷謹。

    他們許久不曾有這樣安靜而閑適的時光,好像又回到了顧惜朝上高中的時候。

    寒暑假裏,周懷謹從軍校回來,陪著她一起做作業,給她講不懂的題,那樣的日子真是短暫而又美好。

    正在看材料的顧惜朝忽然皺了皺眉頭,聯合封鎖作戰、陸上聯合機動打擊。

    這幾個詞,別說翻譯成法語,就算是中文她都不知道確切的意思,一時間有些苦惱。

    周懷謹見顧惜朝蹙起了眉頭,連忙問:“怎麽了?”

    顧惜朝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這幾個詞的意思,我不太清楚,都不知道該怎麽把它們翻成法語了。”

    周懷謹笑著湊過去,看了看她的資料,給她解釋起這兩個詞的意思來:“陸上聯合機動打擊就是……”

    周懷謹對這些東西是特別熟悉的,他言簡意賅,沒幾秒鍾就讓顧惜朝明白了。顧惜朝很快也將這兩個詞翻譯成了對應的法語。

    就這樣整整一個下午,顧惜朝若是有不懂的關於軍事方麵的專業術語,就來問周懷謹。

    周懷謹也一一給她作答,效率高了不少。

    顧惜朝對明天的那場翻譯也更有了底氣。

    晚上的時候,因為顧惜朝還有許多東西要準備,兩人就沒有下去吃飯了,剛點完外賣還沒送到,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顧惜朝和周懷謹對視了一眼。顧惜朝眨巴眨巴眼,周懷謹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應該是餘政委,我去看看,你在這兒待著就好了。”

    周懷謹將門一開,餘建國那醇厚的嗓音就大剌剌地傳了進來:“周懷謹,你這臭小子要成仙了,都不去吃……”

    “飯”字還沒說出來,他隱隱約約地看見房間裏坐了個姑娘。

    然而並沒有看清,周懷謹就已經將他推到門外,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餘建國頓時火冒三丈高:“你這是在幹什麽?你下午不去開會的原因就是這個?”

    周懷謹趕緊解釋道:“您老不是想讓我早日找個女朋友嘛,裏麵那個就是我女朋友。”

    餘建國的眼睛都瞪大了,周懷謹繼續說:“我沒有亂來,我女朋友就是早上那個姑娘,顧政委的千金顧惜朝。她是會議的翻譯,明天還有翻譯任務呢,準備了一下午,一會兒還得繼續弄,我們就不下去吃飯了。”

    餘建國眼睛都瞪得快有銅鈴大了,這就是跟這小子糾纏了好多年的那個丫頭?怎麽一聲不吭地又出現了?

    正想著呢,周懷謹的聲音又傳到他耳邊,差點把他下巴給驚掉:“您也看見了,回頭我打結婚報告,您可得給我批快些啊。”

    餘建國心裏喜憂參半:“今兒下午不去開會,就為了這姑娘?”

    周懷謹點頭:“她今天差點跟別人跑了,我這不來抓她嘛。”

    餘建國擺擺手:“行吧,你自己注意分寸。”他走出去了幾步,又忽然轉過頭來,“你的結婚報告趕快打,不然我不批了。”

    今天的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等回到團裏,他一定要跟任保國好好說道說道。也算個喜事兒吧,讓他們操心了這麽多年的周懷謹個人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第二天的翻譯工作仍是由顧惜朝和王毅陽一起完成的,由於兩人準備得都十分充足,任務圓滿完成。

    隻是礙於周懷謹那個大醋缸,顧惜朝在完成工作後,沒有和王毅陽多交流。

    第三天的翻譯是在下午,總是和周懷謹住在酒店裏畢竟不太好,顧惜朝便準備回自己的公寓。

    周懷謹是開了自己的車過來的,便主動提出送她。

    顧惜朝擔心會耽誤周懷謹開會,他卻說沒事,轉頭就給餘建國發了消息,說要送媳婦回家。

    餘建國接到消息的時候哭笑不得,隻是他知道,周懷謹這個人,沒要緊事的時候看著吊兒郎當的,但有重要的事的時候是說一不二的。

    這種會議,就隨他去吧。

    周懷謹和顧惜朝到酒店的停車場取了車,將顧惜朝送到了她的公寓。

    車停到車位上,顧惜朝剛要下車,就被周懷謹叫住了:“這個你拿著,反正我平時也在單位裏基本不出來,很少用得到,有車你上下班方便些。”

    周懷謹給顧惜朝的是他的車鑰匙。

    “那你怎麽回去?”顧惜朝不放心地問。

    周懷謹漫不經心:“打車,挺快的。”

    他把她拒絕的理由都堵死了,她感動之餘隻能將車鑰匙接了過來。

    “開車的時候要注意安全,不要跟別人鬥氣。”

    顧惜朝點了點頭。

    周懷謹又拿了一份文稿過來:“這是我明天下午的發言,應該就是你的那一場。你可以看看,有什麽不懂的可以給我打電話。”

    之前他陪顧惜朝在酒店準備今天的翻譯工作時,周懷謹並沒有告訴她明天下午發言的人裏有他。

    他想著讓顧惜朝先把一場弄好了,再想下一場,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所以現在才把東西給她。

    他們之前的幾場翻譯,都隻能提前拿到發言人發言稿的主要內容,並沒有全稿。

    現在提前了差不多二十四個小時拿到了發言稿的全文,這對於顧惜朝的準備工作來說有莫大的幫助。

    顧惜朝特別感動地看向周懷謹:“謝謝。”

    周懷謹習慣性地用舌頭頂了頂上顎,兩腮微動,意有所指:“你就這麽謝我?”

    這樣謝好像是太敷衍了些,好在顧惜朝也不算笨,傾身過去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就落在了周懷謹的嘴角。

    次日下午,顧惜朝神采奕奕地坐在同傳箱裏。

    調試好設備,會議正式開始。

    顧惜朝從耳機中,聽到周懷謹清朗的聲音:“國際安全形勢不容小覷,地區安全已經成了國際安全中的一個重大問題。”

    隨著周懷謹好聽又有條不紊的聲音,顧惜朝同時將內容翻譯成流暢的法語。

    王毅陽雖然還沒有開始翻譯,但他也戴上了耳機,同時聽著顧惜朝的翻譯,以便出了問題能夠及時提供幫助。

    那聲音才傳到他耳朵裏,他整個人便震了震,有些吃驚地看向顧惜朝,顧惜朝對他微微點頭。

    在發言中,周懷謹提到他的多次反恐的經曆以及在外國撤僑的經曆,他的語氣雖然波瀾不驚,但在這波瀾不驚後卻是數不盡的腥風血雨、出生入死。

    昨天在看周懷謹的發言稿的時候,顧惜朝差點就落下淚來。

    周懷謹的發言結束了,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為時一周的會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顧惜朝和周懷謹在七天的會議裏更是忙裏偷閑,一起吃了幾頓飯,見了幾次麵,彼此都覺得十分甜蜜。

    周末,顧惜朝照例是要回顧家的,孟晚已經提前告知她說顧夕顏周六回來,那意思是她必須在。

    顧惜朝沒有辦法,自周五晚上吃完飯之後就一直待在顧家,也沒什麽心思出去跟大院裏那群小夥伴鬧了。

    邊關月知道後,在微信裏比顧惜朝還怒氣衝衝地給她發消息:她要是敢欺負你,我就來你家抽她。

    顧惜朝好笑,都是成年人了,有再大的仇再大的怨,還能怎樣呢?

    她回邊關月:不用。

    周懷謹這周是有假的,但是顧夕顏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去機場接她。

    要是換了別人周懷謹一定會拒絕。

    可是,顧夕顏的那雙腿……他無法拒絕。

    周六一大早,周懷謹就給顧惜朝發短信:七月,上午我去機場接顧夕顏,把她送回家。下午想去哪兒玩?

    周懷謹的車留給顧惜朝了,接顧夕顏的車都是他跟同事借的。

    顧惜朝心情有些低落,倒不是因為周懷謹去接顧夕顏的關係。相反周懷謹去接顧夕顏,能夠非常坦然地向她匯報行蹤,她很開心。

    隻是想到要見到顧夕顏,顧惜朝就不舒服。

    她給周懷謹回消息:不去了,我媽讓我在家等顧夕顏。

    沒有別的,很尋常的一句話,周懷謹立刻就領會了顧惜朝的心情。

    他們倆重歸於好之後,周懷謹沒有刻意問過顧惜朝那件事。

    他知道,那是她心裏的一道疤。

    雖然周懷謹無法知道真相是什麽,但他選擇相信,相信顧惜朝的善良,相信這個兩次在生死邊緣仍然護著懷裏的孩子的姑娘。

    她絕不會是把顧夕顏推下樓的那個人。

    顧夕顏現在已經是知名作家,她有自己的出版公司、經紀人,甚至還有粉絲來接機。

    顧夕顏算是個傳統的美人兒,尖尖的瓜子臉,皮膚白皙,眉如遠山,眼睛也是一雙鳳眼,像是古代的絕代佳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不能站起來。

    她坐在輪椅上,對十來個給自己接機的粉絲笑得十分親和。

    粉絲們拿出她的書要她簽名,她一一簽了,這才讓助理和經紀人推著自己去停車場找周懷謹。

    本來將車停在機場的到達口那邊顧夕顏會更方便些,可周懷謹偏偏就不做到那一步。

    顧夕顏是個心思敏感的人,應該能明白他這舉動是什麽意思。

    盡管如此,見到周懷謹的時候,顧夕顏還是非常開心。

    這種開心與剛才麵對粉絲時不同,是那種真正由內而外發自內心的笑,她叫:“懷謹哥。”

    周懷謹沒什麽太多表情,隻“嗯”了一聲。

    一群人前前後後忙了半天,顧夕顏終於上了車,經紀人和助理也各自回去。

    其實像顧夕顏這樣的知名作家,即便沒人來接公司也肯定會安排妥當的,可她偏偏不要,讓經紀人和助理十分無奈。

    一路上周懷謹專注地開車,顧夕顏卻不停地跟他說話,在隨身的包裏翻著那些她從尼泊爾帶回來的小玩意兒。

    紅寶石,藍寶石,野生奇異果。

    顧夕顏說了大半天,周懷謹都沒有什麽興趣,也不怎麽搭話。

    她心裏酸澀,可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

    她知道周懷謹的脾氣,這樣沒有什麽回應的回應已經算是好的了,證明他是可以接受她的。

    顧夕顏不放棄地又拿出一個東西,對著周懷謹認真地道:“這是尼泊爾的轉經筒,那邊的高僧念了經的,能夠讓人平平安安的。懷謹哥,你每次出任務我都很擔心,這個送給你,希望你帶著它,能夠受到佛祖的庇佑,一直平平安安的。”

    她說得真切,都快把自己感動哭了。

    然而周懷謹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兜頭直下:“你自己留著吧,我不信這個。”

    他真的不信這個,他們那個行業,也不允許信這個。

    顧夕顏訕訕地收回手,不死心道:“今晚到我家吃飯吧,我爸爸媽媽要是能見到你,會很開心。我們倆要是能在一起……”

    顧夕顏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

    她一直偏執地認為,隻要她的腿是因為顧惜朝而成這樣的,周懷謹這樣有擔當的人,一定會對她負責一輩子。

    周懷謹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顧夕顏的話:“夕顏,我們是不會在一起的。”

    顧夕顏激動起來,聲嘶力竭地喊:“你心裏還有她!你還沒有忘記她!”

    顧夕顏並不知道,自己所說的那個“她”,顧惜朝,此刻就在家中,按照母親的命令等她回來。

    周懷謹沉默不語。

    什麽叫還沒有忘記?什麽叫心裏還有她?

    是一直有,一直沒有忘。

    隻是這話他不能對顧夕顏說,說出來,隻會徒增她們倆姐妹間的矛盾。

    周懷謹打了把方向盤右轉,認真地對顧夕顏說:“夕顏,從小到大我都當你是我的妹妹。沒有和你在一起,不能娶你,都和惜朝沒有關係。就算世界上沒有惜朝這個人,也不會是你。”

    顧夕顏眼淚撲簌簌地落,不停地喃喃道:“不會的,你是騙我的,你一定是騙我的。”

    周懷謹明明對她那樣好,從小到大,對她都那樣好。可怎麽到頭來,會是這樣的結果?

    車在顧家門口停下。

    周懷謹按了門鈴,又去後備廂拿了顧夕顏的那把折疊的輪椅打開,將人抱到輪椅上。

    看見保姆出來了,這才對顧夕顏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顧夕顏愣愣地看著周懷謹絕塵而去,她忽然非常恨。

    恨周懷謹也恨顧惜朝,她當初既然都跳下去了,為什麽不再狠一點?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這兩個人現在會更難過一些,會帶著愧疚活一輩子。

    顧夕顏開始瘋狂地後悔,後悔像現在這樣,想要的得不到,而她自己卻成了個廢人,生不如死。

    顧夕顏擦幹眼淚,換上另一副麵孔,才回到家,不能在父母麵前那樣,孟晚會不喜歡她的。

    顧夕顏被保姆推著進去,人還未到,聲音就已經到了:“爸媽,我回來了。”

    顧長誌和孟晚都十分開心。

    顧夕顏聽見從客廳裏傳來的回應聲,心情也好了一些。

    她進了客廳,卻看到沙發上坐著另外一個人,整張臉都陰沉下來。

    很快,她像是被嚇得瑟瑟發抖,轉動輪椅撲到孟晚那邊:“媽媽,妹妹怎麽回來了?”

    孟晚拍了拍顧夕顏的背,以示安撫:“你妹妹總不可能一直在外麵,這也是她的家。”

    顧惜朝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裏覺得十分悲涼——顧夕顏那個樣子,像是自己真的傷害了她一樣,可是自己明明什麽都沒有做。

    顧夕顏轉移了話題,很開心地對孟晚說:“媽,今天是懷謹哥送我回來的。”

    她說完,甚至趁父母不注意偏過頭挑釁地看了一眼顧惜朝。

    顧惜朝不屑,周懷謹去接顧夕顏這件事都是報備過的。

    孟晚的神色卻變了變:“家裏不是沒有車,也不是沒有司機。我說了,讓人過去接你的,你自己偏說經紀公司會送你,怎麽就成了周懷謹了?”

    顧夕顏撒嬌:“懷謹哥關心我還不行嗎?”她在孟晚麵前極力給周懷謹說好話。

    孟晚不為所動,正色對兩個女兒道:“懷謹這孩子跟你們倆都不適合,以後你們跟他保持些距離,不要再因為他而傷害你們姐妹之間的感情。”

    三年前的事,雖然他們顧家口風緊,可是多多少少是有人知道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顧家兩個女兒,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還有一個斷了腿,落下殘疾。

    孟晚實在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演一遍,也是心疼自己的女兒。

    她不想任何一個女兒再和周懷謹扯上關係了。

    顧夕顏在外麵有房子,其實她這些年賺了不少版稅,有一筆可觀的積蓄,可她就是願意和孟晚住在一塊兒。

    她的工作本就無須挑什麽時間地點,她開心了就寫,不開心就不寫,在哪兒都可以完成,因此每次回來基本上都是住在大院裏。

    可顧惜朝就挨不住了,她幾乎時刻都在看手機上的時間。

    她想走,可是孟晚沒有發話,算算時間,顧夕顏回來也不過幾個小時,走了也不太好。

    顧夕顏還是不死心,不會是顧惜朝,不會是自己,難道是司歌嗎?

    她偷偷給周懷謹發消息:是不是那個司主播?

    周懷謹沒有回她,她又繼續發:為什麽是司歌?周懷謹,你對我一點都不公平。惜朝也好,司歌也好,我比她們都早認識你,可為什麽從來都不是我!

    她發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沒有收到回複。

    顧夕顏特別會在孟晚麵前撒嬌賣萌裝可憐,顧惜朝眼睜睜地看著她演了幾個小時的戲。

    孟晚對顧夕顏也很是偏愛,顧夕顏說什麽都是對的,要什麽她都給,顧惜朝看不下去了。

    期間,周懷謹給她發了消息:在家?

    顧惜朝回:嗯。

    想了想,她又回:吃完飯就走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和顧夕顏同桌吃了一頓難以下咽的晚飯,顧惜朝總算可以和父母告辭,回自己的公寓。

    她離開時,再次收到了顧夕顏挑釁的眼神。

    顧惜朝忽然覺得,自己不像是這個家裏的人。她像是一個多餘的包袱,不知道怎的,就闖到了這個家庭中。

    顧惜朝沒有開周懷謹的車過來,將將走出大院,立在那排梧桐樹下。

    在夜間,習習的清風吹動一樹的葉子,讓她的心情舒緩了一些。

    可她心裏總還是難過的,那個家裏,有她的父親、母親、姐姐。

    父親溫和,對兩個女兒都是一碗水端平了。可母親卻偏執得可怕,偏心顧夕顏,就像她這個女兒是撿的一樣。她的姐姐,則跟她幾乎成了仇人。

    顧惜朝兀自出神了一會兒,才拿出手機打開APP準備打車。

    前方有車鳴笛,顧惜朝沒反應。

    那車又鳴了兩聲笛,顧惜朝心想,她又沒擋道兒,他瞎按什麽喇叭。就算是要載人吧,這麽個黑車她也不敢坐呀。

    正想著,那車駕駛座的車門已經開了,走出個人來。

    來人身形頎長,眉目俊朗,不是周懷謹又是誰?

    顧惜朝懷疑自己眼睛花了,怎麽會是周懷謹呢?

    可再看一看,分明就是呀。

    她知道周懷謹今天送顧夕顏回來,可是他並沒有進他們家,她甚至連他的人影都沒有看見,她還以為他早就走了。

    剛才和他發消息的時候,她也沒有多想,沒想到他一直等在這兒。

    “小謹哥哥。”顧惜朝的聲音裏不由自主地帶了些哽咽,眼睛裏淚光閃動。

    在這樣的夜裏,竟然有他。

    顧惜朝感覺周懷謹像是漫無邊際的黑夜中,突然亮起了一盞燈火,指引著她往前走。

    那燈火是光,更是暖。

    周懷謹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拉住顧惜朝的手,觸手是冰涼一片。

    他連忙又伸出另外一隻手,用自己寬厚的掌心將她的雙手握在手間,溫暖著她,同時帶著她往車裏走。

    這個姑娘才在家裏待了那麽點時間,還不到一天,就成這樣了,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懷謹太過清楚顧夕顏那個性子了。

    顧夕顏從小便是飛揚跋扈的,從前,大院的孩子們在一起玩時,就數顧夕顏總是愛在女生間搞些小動作。

    那時候還小,雖然看得懂,周懷謹也不過覺得顧夕顏隻是耍耍小聰明。

    可隨著年齡增長,顧夕顏將這些小聰明盡數帶到了生活中,甚至用來針對自己的妹妹。

    顧惜朝倚靠著周懷謹,眼淚如同珍珠一般,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怎麽都止不住。

    周懷謹用拇指去擦,卻又怕自己的手太粗糙弄疼了她,隻得將手上的力道放得輕了又輕。

    “小謹哥哥,三年前我真的沒有推顧夕顏。”

    顧惜朝的人生在三年前,便陷入了一個怎樣也走不出來的噩夢中。

    三年前,那個她的生日宴。

    那時她二十二歲,剛大學畢業,剛入部工作,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周懷謹也在她的身邊。

    她以為她的人生就是這樣幸福了。

    大院裏那些從小和顧惜朝一起長大的孩子給她唱了生日歌,祝她生日快樂。

    她和周懷謹偷偷溜了出來,在顧家的角落裏接吻。

    他們的吻纏綿而激烈。

    忽然有響動傳來,顧惜朝抬起頭去看,是她的姐姐顧夕顏。

    顧夕顏的眼眶紅了,卻沒有流淚。

    顧惜朝和周懷謹都不知道,顧夕顏在這裏站了多久。

    顧惜朝知道,顧夕顏喜歡周懷謹,周懷謹也是知道的。可感情的事哪能因為知道或者不知道而改變,愛一個人便是愛了,不愛一個人也就是不愛了。

    顧夕顏平複了心情,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對顧惜朝平靜地道:“惜朝,我有事想和你說,你過來一下。”

    顧惜朝一直知道這個姐姐對自己很不友善,又因為周懷謹的關係,更是疏遠了幾分。現在姐姐忽然要和她說悄悄話,實在是奇怪。但那時候她年紀小,沒有那麽多戒備,跟著顧夕顏就上了二樓的陽台。

    時至今日,顧惜朝都還清楚地記得顧夕顏那天對她說的話。

    顧夕顏對她說:“顧惜朝,我恨你,都是因為你的到來,奪走了原本該屬於我的所有愛。

    “都是因為你,懷謹哥、東子哥、沈宴、邊關月、蕭瑀,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你的身上。

    “都是因為你,我才沒有和懷謹哥在一起,可明明青梅竹馬的是我們倆。

    “顧惜朝,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顧夕顏的話是那樣狠毒,聽得顧惜朝心裏一驚。她顫顫地看著顧夕顏,問:“你想幹什麽?”

    顧夕顏放肆地笑了一聲:“你說我想幹什麽?”

    顧惜朝搖搖頭。

    顧夕顏幾乎是瞬間就被顧惜朝那蠢萌的姿態激得心中大火,她最恨顧惜朝這樣的姿態、這樣的神情。顧惜朝就是靠這樣無害的樣子欺騙了所有人!欺騙了她的懷謹哥!

    顧夕顏拔高了音調:“七月,你說,如果我從這裏跳下去,然後說是你做的,他們會不會原諒你?懷謹哥會不會原諒你?他會讓你這樣一個如此狠毒的女人和他共度一生嗎?你說,我要是死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顧惜朝急迫地打斷:“顧夕顏,你不會,你不敢。”

    顧夕顏冷笑一聲:“誰說我不敢?”

    顧夕顏輕飄飄的,竟然就那樣翻過了陽台上的欄杆,縱身跳了下去,快到顧惜朝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砰的一聲巨響在顧家的花園裏傳開,顧惜朝驚叫一聲,轉身向樓下奔去。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顧夕顏被送進醫院搶救,家裏的氣壓無比低沉。

    顧夕顏還沒有醒來,事情真相也都無法被揭開,甚至就連周懷謹都問過顧惜朝,是不是她把顧夕顏推下去的。

    她心底充斥了絕望,她從沒有想過,周懷謹可能會不相信她。

    後來顧夕顏醒了,腿卻廢了,抱著孟晚哭個不停,說是被顧惜朝推下去的。

    她們兩姐妹本來就生分,後來因為都喜歡周懷謹,更加疏離。

    孟晚又偏愛大女兒,大女兒怎麽說,她都是信的,顧惜朝百口莫辯。

    那天顧惜朝回到家中,聽到父親的書房中傳來周懷謹的聲音。

    周懷謹說:“孟阿姨,如果真是七月做的,我會對夕顏負責到底。”

    他竟然真的覺得這樣卑鄙的事情,會是她做的嗎?他竟然要對顧夕顏負責,他要怎樣對顧夕顏負責?拋下她,去娶顧夕顏嗎?

    顧惜朝心如死灰,她的至親不信她,她的摯愛也不信她。

    她覺得自己像隻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時候正好部裏動員人去最危險戰亂的Y國,她一紙申請遞了上去,將自己送到了那個地方。

    顧惜朝怕了,怕了那不擇手段的姐姐,怕了那偏心的母親,怕了那不信任她的周懷謹。

    除了遠走,她別無他法。

    顧惜朝想,一切都會過去的,在地球的另一邊,她總能忘掉周懷謹,開始新的生活。

    三年,五年,七年,十年,二十年,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顧惜朝將這段塵封的、不能揭開的傷疤重新剖開時,周懷謹隻覺得心疼。

    他的心裏愧疚得如同刀割,像是要將他活活折磨致死。

    三年前那件事剛剛發生時,因為情況緊急,他沒來得及多想,問了顧惜朝是不是她把顧夕顏推了下去。

    可是事後理智恢複,他靜下來分析,根本不可能是顧惜朝。

    他的七月雖然脾氣倔強,卻是那種溫和的倔強,還很善良。在這場感情中,她已經擁有了他,何必再去和顧夕顏為難。

    倒是顧夕顏,動機比顧惜朝多太多。

    可是當時眾人都覺得,顧夕顏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不會故意把自己折騰殘廢了,而現場除了顧夕顏就隻有顧惜朝。

    周懷謹想去找顧惜朝,想和她道歉,想告訴她,不要怕,他會一直堅定地站在她這邊。

    可他接到了臨時任務,不得不一去就是好多天。

    等他完成任務回來的時候,第一個收到的便是好兄弟沈宴告訴他的消息,顧惜朝的航班要起飛了。她申請了遠赴Y國任職,一去便不知道是多少年。

    他急忙向首長打了報告,不知疲倦地開著車就往飛機場駛去。

    京城的交通太差了,差得他一個大男人差點就要落下淚來。

    等周懷謹趕到機場時,離起飛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鍾。

    他看到一架飛機在跑道上滑出,劃過天際,也不知道那裏麵有沒有顧惜朝。

    就是這五分鍾,讓他和她分隔了三年。

    那時候,他肝腸寸斷。

    他實在是恨顧惜朝,再大的事,隻要他們一起麵對,都不是事。

    即便是顧惜朝做的,他仍然不會放棄她。哪怕她變了,變得狠毒了,她仍然是那個他愛著的女人。

    他願意和顧惜朝在一起,在生活上照顧顧夕顏。

    可周懷謹相信不是顧惜朝做的,他會帶她離惡毒的顧夕顏遠遠的,再也不要理顧夕顏。

    可是顧惜朝卻連這樣一個機會都不給他。

    她離開了。

    後來再遇到顧惜朝時,周懷謹氣歸氣,可也好好反省了自己。

    如果當年的他足夠信任她,足夠冷靜,從事情一發生就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邊,她或許就不會離開了。

    三年前顧惜朝的離開,他也有錯。

    隻是他仍然恨這姑娘鴕鳥的性格,多少要給她些苦頭嚐嚐,所以才對這姑娘三番五次的撩撥不理不睬。

    麵前的姑娘哭個不停,周懷謹吻上了她帶淚的眼。

    顧惜朝的眼皮垂下來,睫毛在他的唇瓣摩挲。

    他的吻裏不帶任何欲望,隻有心疼,無邊無際的心疼。

    “七月,不想了,我們回家。”

    顧惜朝軟綿綿地點了點頭,他要送她回家,他們會有一個家,她不用再去那個上演母女情深的顧家,也不用再受那些委屈。

    寂寞而深沉的夜裏,周懷謹開著車,顧惜朝在副駕上哭累了便睡了過去。

    不知開了多久,終於到了周懷謹公寓的停車場裏。

    顧惜朝仍然在睡夢中,隻是睡得不太安穩,在夢裏都帶著哭腔,還皺著眉頭。

    周懷謹下車,輕輕地關了車門,繞到顧惜朝的那一邊,打開車門,為她解了安全帶將她打橫抱下車來。

    等電梯的時候,她醒了,睡眼蒙矓地看著他,嚶嚀了一聲:“這是哪兒?”

    周懷謹吐出兩個字:“我家。”

    周懷謹的公寓,顧惜朝是來過的,隻是哭蒙了又睡蒙了,一時沒緩過來。

    此情此景,她沒有多想。

    顧惜朝隻覺得,抱著她的這個男人手臂健壯有力、身體溫暖,已然是她最大的支柱。

    周懷謹抱著顧惜朝進了門,將人放到沙發上,轉身去拿條帕子來給她擦臉。

    她哭得臉都被眼淚刺紅了,眼皮腫腫的,眼白也變紅了,活像隻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他給她擦著不由得就笑了,那笑裏帶著幾分憐惜:“七月,以後那些委屈,我們都不去受了。我們結婚吧。”

    他們會有自己的家庭,會有自己的孩子,會有自己的生活,不必為那些不重要的事情而煩惱。

    周懷謹鄭重地向顧惜朝求婚,因為太過匆忙,沒有鮮花,沒有鑽戒,卻有一顆赤誠的心。

    他知道自己這話說得過於倉促,可他實在見不得顧惜朝受委屈。

    顧惜朝確實哭久了,嗓子都是啞的,她的聲音輕輕的,輕得周懷謹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好。”

    好。

    從此之後你我之間的山海皆平,你我之間的坎途皆化為光明大道,你我之間所有的千裏冰封都變成春暖花開。

    周懷謹欣喜若狂地站起來,就要打電話給餘建國。

    顧惜朝卻一把撲到他的身上,狠狠地吻住他的唇。

    她這一生何其幸運,所願皆是所求。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迷亂,後來的事,似乎隻有用難以啟齒來形容。

    顧惜朝醒來時已天光大亮,床上隻有她一個人。

    顧惜朝正要起身,臥室的門被人推開,周懷謹提著一袋東西進來了。

    周懷謹把東西放在床頭櫃上,問她:“有沒有不舒服?”

    顧惜朝趕緊把身子往被子裏縮了縮,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咬著唇搖了搖頭。

    周懷謹笑著在顧惜朝唇瓣上親了一下,指了指床頭櫃上的東西:“新買的衣服,試試合不合身。”

    周懷謹輕佻地笑,意味深長。

    顧惜朝趕人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周懷謹不想把她惹火了,抬起腳來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換好了出來吃東西,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灌湯包。”

    顧惜朝餓得不行,換好衣服出來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

    周懷謹買的這湯包是真好吃,皮夠薄,餡兒夠大,湯夠多,味道鮮美。

    她一口氣連吃了七八個,撐得小肚子都圓了一圈。

    顧惜朝雙手捧著肚子坐在沙發上,無限滿足。

    坐了一會兒,她的手突然一頓,驚得滿身冷汗,他們昨晚沒有做措施,會不會已經有個小寶寶了?

    顧惜朝嚇得臉色都變了,周懷謹怕她哪兒不舒服,趕緊問她:“怎麽了?”

    顧惜朝哭喪著臉道:“會不會懷孕呀?”

    昨晚情動的時候,沒有想那麽多,周懷謹沉吟了一下,也覺得對不住她。

    顧惜朝見周懷謹不說話,以為他是不想要孩子。

    還說要和她結婚呢,哼,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她有了小情緒,一腳不輕不重地踹在他的小腿上。

    周懷謹都沒有防備,跌坐在了沙發上。

    他輕笑一聲:“你怎麽想?如果有寶寶了,要還是不要?想生嗎?”

    顧惜朝聞言,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如果能有個小孩,長得像周懷謹,脾氣也像周懷謹。

    一大一小兩個周懷謹,還挺不錯的。

    她想了半天,終於肯定地回答道:“想。”

    周懷謹嘴角微勾:“我也想。我這就去打結婚報告。我們什麽時候去見你爸媽?我和孟阿姨說。”

    周懷謹知道顧惜朝心中的顧慮,他也不想再讓顧惜朝在她母親那裏受委屈,所以隻有身為男人的他來承擔。

    顧惜朝想了想,想到母親在談起周懷謹時激烈的言辭,一時之間有些兩難。

    “小謹……”她的稱呼叫了一半,忽然覺得以兩人現在的關係再用這個稱呼似乎有些別扭,於是改口,“懷謹,再給我點時間,我會和我媽說。”

    周懷謹也不逼她,柔聲說:“好。”

    周懷謹是個行動派,剛說完就給政委餘建國打了電話說要打結婚報告,讓餘建國先把電子版的發給他填了。

    餘建國心裏著實無奈,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的。

    過不了幾天,他們軍區和別的軍區有個特別大的聯合演習。在演習前的這段時間,他們會稍微輕鬆一點,所以這個周末餘建國也是在休假的。他本想在家澆澆花種種草,再陪陪老婆孩子的,結果被周懷謹這小子給打擾了——哼,你結婚要緊,我家庭關係和諧就不要緊了嗎?

    餘建國沒給周懷謹麵子:“現在是周末,你周二上班了再說!”啪的一聲,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顧惜朝在電話這邊都聽到餘建國的不滿了,不由得發笑。

    其實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再說現在她覺得最難的,還是孟晚那邊。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和母親開口,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要和周懷謹在一起。

    周懷謹找來一張卡遞給顧惜朝,顧惜朝看著那薄薄的一張卡片不明所以,問:“這是什麽?”

    周懷謹言簡意賅:“工資卡。交給你保管。沒多少錢,隻要不買奢侈品,夠用。”

    他這個行業,出生入死,保家衛國,待遇不錯,卻著實談不上有什麽錢,比起從商的沈宴,不知道要差到哪裏去了。

    顧惜朝沒和周懷謹客氣,笑著接過來。

    她知道以周懷謹的性子,既然都拿出來給她了,是絕對不會再收回去的。

    “我不嫌棄你,我也沒多少錢。”

    她這個專業要是去了企業裏,好好深造幾年,也是十分有“錢途”的。

    可是她選擇踏著她的外婆和母親的足跡,成了一名外交官。

    雖然薪水還算豐厚,可和有錢實在沾不上邊了。

    她和他一樣,為了腳下的這片熱土而放棄了個人利益。

    他在祖國的大漠邊疆留下了自己的身影,而她為了祖國的利益,在各種外交場合、世界的角落奔波。

    周懷謹將顧惜朝攬進懷裏:“嗯,知道你不嫌棄我。”

    顧惜朝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周懷謹,你什麽時候把房產證也寫上我的名字呀?”

    她不過是一句玩笑,周懷謹卻鄭重地說:“好,有時間我就去更名。”

    聽他不像是開玩笑的語氣,顧惜朝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顧惜朝不圖周懷謹的那些東西,她隻圖他的人。

    顧惜朝是跟周懷謹的人在一塊,又不是為了他的車子房子。

    她怕他誤會,急忙解釋,周懷謹也不再多言。

    因為過幾天就要有大的演習,所以周一周懷謹還有假。

    周懷謹開著車,一直把顧惜朝送到她的工作單位門口。

    他們去得早,部裏還沒幾個人,隻是下車的時候碰見了曾月。

    曾月似乎是看到了駕駛座上的人,看顧惜朝眼光裏的不屑又多了幾分。

    顧惜朝不理會她,徑直往辦公室走。

    下班的時候,周懷謹又來接顧惜朝。

    顧惜朝仍舊是住在周懷謹那邊,第二天周懷謹回了單位,顧惜朝自己開車去上班。

    一到單位,她就被叫去了李主任辦公室。

    顧惜朝從西省支教回來之後,李主任越發看好這個小姑娘了。

    此時,他笑眯眯地看著顧惜朝:“惜朝還沒有男朋友吧?”

    孟晚前些日子還在替顧惜朝張羅這件事呢,外交部裏不少的領導也都知道了。

    可也不知道是怎的,王毅陽和顧惜朝這對俊男靚女看起來是蠻般配的,會議上的合作也很是成功,但是好像就是沒成。

    顧惜朝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李主任擋了回去:“明天下午咱們部裏和部隊有個聯誼,你也去看看,裏麵的小夥都還挺精神的。”

    顧惜朝剛要出口的話,又回到了肚子裏,說有男朋友吧,這話立馬得傳到孟晚耳朵裏去;說沒有吧,她確實是有的,而且李主任又那麽熱情,她想要不就去吧,去了不跟別人交流就是了。

    晚上她和周懷謹在視頻裏說她被李主任捉去參加什麽聯誼大會的事兒,周懷謹立馬蹙了眉。

    顧惜朝怕周懷謹又打翻了醋壇子,連忙向他保證一定不多看別的男人一眼。

    周懷謹才平複了心情,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掛了電話。

    周懷謹放下電話後想了想,不對呀,他好像前幾天還聽餘建國提起,他們單位要和哪個單位舉辦聯誼來著?

    第二天下午,顧惜朝單位的同事們凡是要去參加聯誼的都十分積極,說要帶個兵哥哥、兵姐姐回來。

    隻有顧惜朝,愣是磨到最後一刻才進了所謂的相親聯誼大會的會場。

    她找了個角落坐下,低垂著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振動了幾下。

    顧惜朝拿出來看,是周懷謹給她發的消息:“到了?”

    顧惜朝隻當他是在查崗,連忙回了一個字:“嗯。”

    周懷謹坐在會場裏,眼睛跟裝了雷達似的,在全場掃視了一圈又一圈都沒有見到顧惜朝。

    他明明問了餘建國,就是他們單位和外交部的聯誼啊,怎麽會沒有顧惜朝?

    他昨天去找餘建國,得到確切的消息時,跟餘建國說他也要去,還把餘建國驚得出了一身汗。

    他隻得跟餘建國解釋,他是去找媳婦的,他媳婦被那邊的領導押去了這個相親大會,餘建國才半信半疑地讓他來了。

    可是周懷謹來了卻找不到顧惜朝人,可別給搞錯了。

    周懷謹又看了幾圈,想著要是真來錯了的話,他就撤吧。

    剛撤到門口,他就看見最裏麵的角落坐著一個姑娘,別人都打扮得跟朵花似的,隻有那姑娘長衣長褲,穿得絲毫不打眼兒,還低垂著頭,生怕別人看見她似的,整個人就像一隻小鴕鳥。

    還真是遵守他和她之間的約定,周懷謹不由得笑了。

    周懷謹想走到顧惜朝身邊,可是人越來越多,他已經擠不過去了。

    他就那樣遠遠地看著她,抓起手機,給她發消息:“抬頭,看你前方十五度。”

    顧惜朝哪裏知道什麽前方十五度,她隻是抬頭向前方掃視了一遍,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周懷謹。

    周懷謹今日穿的是常服,沒有穿外套,綠色的短袖軍襯肩上,兩杠一星的徽章閃閃發光。

    顧惜朝笑了,周懷謹竟然也跑來了。

    可是兩人隔著好多人,除了眼神對視之外,也不能有其他的交流。

    聯誼正式開始,說是聯誼其實就是相親。

    這樣的聯誼是比較輕鬆的,主持人嘻嘻哈哈地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然後開始做遊戲。

    第一個遊戲是跳舞,男生那邊和女生這邊分別發號碼牌,拿著同樣號碼牌的男生女生在一起跳一支舞。

    顧惜朝拿到的號碼牌是16,她應該和拿著16號碼牌的男生跳舞。

    唉,逃不過的命運,也不知道16號會是誰,周懷謹那個醋缸又不知道要吃多少噸醋了。

    女生將自己手上的號碼牌舉起來,男生過來一個一個地找。

    顧惜朝都想好了,如果男生是他們部裏的,她就在跳舞的時候給人家解釋一下,相信人家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是周懷謹他們單位的,那也好辦,直接報周懷謹的大名就可以了,反正遲早是要公開的。

    顧惜朝沒敢跟李主任說,也隻是因為孟晚的原因,周懷謹那邊的人反倒是不用那麽小心翼翼的。

    找過來的是周懷謹他們單位的小夥子,長得還挺精神帥氣的,反正一看就是那種在部隊裏曆練過的。

    顧惜朝剛要和他解釋,周懷謹就擠了過來,瞬間到了兩人的身側。

    周懷謹將小夥子手中的標著16的號碼牌奪過,將自己的號碼牌塞給他。

    小夥子大吃一驚:“參謀長!”

    周懷謹擺手:“找別的姑娘去,這個姑娘我要了。”

    那小夥子從沒見過周懷謹這樣無賴的,雙目圓睜,簡直不可置信。

    在這樣的情況下,顧惜朝和周懷謹一起跳一支舞。

    跳舞,對於顧惜朝來說並不是難事。

    他們搞外交的十分注重禮儀,有時候要接待外賓會有晚宴,華爾茲什麽的都會一點,雖然不標準,但也不至於丟人。

    至於周懷謹嘛,從軍多年,拿槍、扔手雷那是絕對沒問題,但大抵是不會跳什麽舞的。

    這也不要緊,隨便踏踏步子就行。

    當音樂聲響起來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蒙了。

    說好的跳舞呢?那音樂怎麽是第三套中小學生廣播體操的伴奏?

    眾人無法,隻得跟著音樂一陣群魔亂舞。

    周懷謹臉色不虞,拉著顧惜朝就想走,可被顧惜朝硬生生地給拽住了。顧惜朝輕笑道:“還挺有意思的啊,再玩一會兒。”

    周懷謹無奈,可這姑娘起了玩性,他隻能陪她。

    做完了中小學生廣播體操,主持人又說話了,剛才跳完舞,還想進行下一個項目的男女搭檔,便可以進入到下一個項目。

    其實這話的潛台詞就是說,如果跳完舞了,對對方有意思,那麽就可以接著繼續做遊戲,接觸接觸。

    如果沒有,就可以下場了,下場的人可以找同樣在場下看得對眼的人交流。

    顧惜朝和周懷謹對視了一眼,眼裏都是笑意。

    他們倆當然是對對方有意思的,並且有很大的意思。

    顧惜朝想玩,周懷謹也走不了,於是兩人順利地進入下一個遊戲。

    這個遊戲,是讓男生女生的一隻腿綁到一塊,男生運著籃球,到達指定的地點投籃。

    這樣的動作要來回完成三次,考驗的是兩人之間的默契度,當然還有男生的技術。

    運球和投籃對於周懷謹來說,都不是難事兒。隻是他確實沒有跟顧惜朝綁在一起走過路,不知道行不行。

    一聲哨響,比賽立馬開始。

    他們兩個人的腿動了動,步伐並不整齊,確實有些磕磕絆絆。

    可走了一會兒,兩人就像心意相通一般步伐一致了。顧惜朝走得快了些,步子邁得大一些;周懷謹也調整了自己的步子,盡量小一些,放慢了一點速度。

    他們的速度不算快,卻十分平穩,比起一些男生急著要往前走,女生卻跟不上導致兩人都摔倒的隊伍,反而走在了前頭。

    這一輪比賽,完成任務時間在前二十並且有意願進入下一輪遊戲的隊伍晉級。如果排名在前二十但不想繼續了,也可以退出,後麵的隊伍依次替補。

    經曆了這麽一輪遊戲,剛才搭檔在一起的男生女生,有的已經相看兩相厭了,互相埋怨著,根本就不想再看對方了;有的倒是對對方很有意思,但可惜技術實在不行,沒能晉級,隻能到一邊兒去聊天了。

    顧惜朝和周懷謹再一次順利晉級。

    第三輪遊戲就玩得大了些,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餿主意。

    這個遊戲是要女生用嘴將桌上的糖果傳給男生,男生同樣用嘴接過,再將糖果放到另一張桌上的小桶裏,要在規定的一分鍾時間內傳遞至少二十顆糖果。

    在宣布了遊戲規則之後,剛才願意進入下一輪遊戲的隊伍,紛紛打了退堂鼓。

    可是此時已經晚了,主持人說軍令如山,既然已經選擇了進入,就不可以再反悔了。

    於是女生們隻有含羞帶怯地上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純情大男生更是一副如同就義的表情。

    顧惜朝和周懷謹就不一樣了,嘴對嘴傳東西對他們來說還不是輕輕鬆鬆的事?

    隻是這現場人太多,顧惜朝還是有點緊張。

    她彎下身在桌子上叼起一顆糖,牙齒有些抖,眼睜睜地就看到那一顆糖落到地上。

    她馬上回過身去,又叼起一顆糖,這次周懷謹不給她掉地上的機會了。

    他直接傾過身去,從她嘴裏快、狠、準地叼過那顆糖,穩穩地咬住,然後平穩地送到桶裏。

    有了第一顆糖送達,便有第二顆。第二顆的時候,顧惜朝已經平靜了許多,不就是做個遊戲嘛。

    此時絕大部分的人都圍在邊上,成了吃瓜群眾,不時嘿嘿哈哈地起哄。

    比如說現在,就有人圍在他們倆身邊,要麽是喊加油,要麽帶著戲謔的語氣說:“參謀長你怎麽這麽厲害!”

    林兆威更是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不顧了,站在前頭帶著眾人直接喊起了嫂子來。

    別人不知道,林兆威和賀義幾個還能不知道嗎?

    這分明就是真嫂子呀,他們可不是在起哄。

    很快,兩人就完成了二十顆糖的傳送任務,豈止是在一分鍾之內,那速度簡直快得驚人。

    比賽結果出來了,顧惜朝和周懷謹當仁不讓拔得頭籌。

    主持人念著他們倆的名字,讓他們上台來領取今天第一個環節的終極大獎。

    周懷謹對這個倒是十分不在意,他本來就是想著陪顧惜朝玩的。

    顧惜朝想想,覺得他們倆這情況來聯誼大會也算是作弊了吧,也不想去領獎了。她趕緊扯扯周懷謹的軍襯,小聲道:“咱們走吧。”

    周懷謹看了看顧惜朝,又看了看四周正在逐漸把目光移過來看他們的人群。

    他點了點頭:“好。”

    兩個人牽起手來,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跑,隻給在場的人留下了一個風一樣的背影。

    主持人喊了半天沒見人,臉上寫滿了問號,這年頭連發獎都沒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