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自殺
作者:陳青梧段靳成      更新:2023-08-21 17:37      字數:4429
  第五十九章 自殺

    陳青梧聽著不對勁,立刻推門而入。

    “爺爺!”

    爺爺陳昌盛躺在地上,麵色蒼白。

    周義仁蹲在老爺子身邊,急得不知所措,看到陳青梧闖進來,他立馬舉起雙手自證清白:“蒼天在上,這可真的不是我幹的!我沒碰他……”

    “還不快打120叫救護車!”

    “哦哦哦,對,叫救護車!”

    周義仁立刻起身打電話叫救護車。

    陳青梧跪倒在爺爺身邊,拍打著他的雙肩呼叫看他有沒有反應。

    “爺爺!爺爺!”她強迫自己鎮定,卻也控製不住聲音和四肢的顫抖。

    老爺子雙目緊閉,毫無反應。

    陳青梧哆哆嗦嗦地去探爺爺的頸動脈,幸好,脈象還在。

    在他們這個特殊的“三口之家”中,爺爺陳昌盛是唯一的男人,雖然他已過花甲之年,卻一直都是這個家頂梁柱般的存在,如果爺爺出什麽事,對陳青梧來說,比天塌地陷更具毀滅性。

    救護車十分鍾後趕到。

    周義仁禮貌地感謝醫護及時趕到,可陳青梧已經完全不知道何謂“及時”,這是她人生中最漫長的十分鍾。

    她和周義仁一起上了救護車。

    “陳師傅是不是有什麽舊疾啊?”周義仁問。

    陳青梧用盡自己僅剩的一點力氣,朝他瞪眼。

    周義仁訕訕,一路都沒再敢開口。

    到了醫院,爺爺陳昌盛被推進急救室,陳青梧坐在走廊的長凳上,整個人越發綿軟,她聽到周義仁正在給楚易坤打電話,嘴上一直強調:“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忽然暈倒!”

    陳青梧心想,怎麽會忽然暈倒,還不是被你氣的!

    楚易坤和陳玉川先後腳趕到醫院,看到小姑,陳青梧終於繃不住哭了出來。

    “小姑,爺爺他……”

    “沒事沒事,老頭身體硬朗,不會有事的。”小姑揉搓著陳青梧冰冷的雙手,“你別哭了,聽話別哭!”

    陳青梧點點頭,抹掉眼淚,克製住情緒,不敢太放肆的悲傷,怕把負能量傳染給小姑。

    幾個人在走廊裏徘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等到急救燈滅。

    醫生走出來,掃了眼走廊裏的人:“不用太擔心,病人無大礙。”

    一句話,讓陳青梧如獲大赦,眼淚又不爭氣地冒出來。

    “好了好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周義仁在旁也是鬆了一口氣,不過他的擔心和陳青梧他們不太一樣,他隻想著萬一老爺子要是真的有個什麽好歹,他跳進黃河洗不清不說,而且會失去一顆搖錢樹。

    陳昌盛被推出來,他戴著氧氣麵罩,臉上已經有了血色,不似剛才那般蒼白。

    陳青梧趕忙上前抓住爺爺的手,老爺子手指上都是厚繭,她確定他掌心已經溫熱,才算徹底放心。

    “病人得在醫院觀察兩天,家屬去辦住院手續。”

    “好。”

    陳玉川去辦住院手續,陳青梧跟著老爺子去了病房。

    周義仁拉著楚易坤一直在走廊裏說著什麽,之後,周義仁去住院部樓下的小賣部買了束鮮花和一些看望病人的禮盒拿上來。

    “青梧,好好照顧你爺爺,我先回去了。”

    陳青梧沒搭理他。

    周義仁自知理虧,笑了笑趕緊走人。

    ,,

    爺爺陳昌盛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周義仁買來的東西扔出去。

    他指著陳玉川:“你不是律師嗎?給我想辦法,我要解約!我絕對不會再和他的工作室合作!”

    “好好好,我想辦法我想辦法。”陳玉川哄小孩似的哄著老爺子,“求你別激動了好嗎?你是要再厥過去一次,陳青梧得哭死!”

    陳昌盛看了陳青梧一眼,見孫女雙眸紅紅的,跟個兔子似的,老爺子心一軟,人才慢慢平靜下來,但也就平靜了沒幾秒,又開始上火。

    “阿坤,這個周義仁不行,見錢眼開,唯利是圖,以後千萬不能和他合作,就是因為有他這種人在,核雕圈的水才被攪得越來越渾濁。”

    “知道了師傅。”

    陳昌盛還想說什麽,陳玉川直接拿起氧氣麵罩朝他扣過去。

    “拜托了您老人家消停一點好嗎?核雕重要還是你的命重要啊?”

    陳昌盛拂開了氧氣麵罩:“我沒事了,不用戴這玩意兒。”

    “那你幹脆也別住院了,直接回家好了。”

    “我覺得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吧,好好休息吧,我真的怕了你了。”陳玉川比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快睡會兒吧陳師傅,我們在這裏陪你。”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陳昌盛揮揮手,“你帶青梧回去吧,阿坤在這裏就可以了,青梧明天還要上學呢,高三多重要啊。”

    陳玉川想了想,也好,她再回去給老爺子收拾幾件換洗衣服,明早帶過來。

    “我不要,我要在這裏照顧爺爺。”陳青梧並不想走,她現在還有點後怕,總覺得爺爺在她眼前,她才能安心。

    “你怎麽照顧?你一個女生在這裏陳師傅上個洗手間都不方便。”

    “可是……”

    “別可是了。”陳玉川過來拉她,“你看陳師傅現在生龍活虎的也沒必要擔心了,跟我回去吧,你還得寫作業呢,就讓阿坤在這裏,他們不是喜歡說核雕嗎?讓他們去說一宿吧,你在這裏又沒有什麽共同話題。”

    好吧。

    陳青梧被說服。

    主要是,她真的有作業沒有寫完。

    兩人搭電梯下樓。

    樓下大廳裏,不知出了什麽事,很多人都圍在一起看熱鬧。

    陳青梧筋疲力盡,也沒心思去關注別人,直到,經過繳費窗口時,她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大伯,你救救我爸,我求求你,救救他!”

    這聲音怎麽這麽像段靳成?

    陳青梧的腳步一瞬頓住。

    “怎麽了?”陳玉川回頭看她。

    陳青梧沒答,隻是快步繞過了麵前的柱子,撥開人群朝裏看了一眼。

    還真是段靳成!

    段靳成站在繳費窗口前,手死死地攥著大伯父段興文的胳膊,一米八幾的身軀,不見往日挺拔,隻剩卑微。

    “大伯!你救救我爸,這筆錢我會還給你的,你隻是墊付一下,我一定還!”

    “他自己要找死,你還救他幹什麽?這種人救回來都是廢人了!再說了,我哪裏有錢?我在家裏的地位你還不清楚嗎?你是不是非得要把我的家拆了,非要搞得我也妻離子散你才滿意?”

    段興文話落使勁一甩,段靳成像是雙腿無力,一下就被他甩到了地上。

    他倒下的時候,陳青梧看到他的白T上一片鮮紅的血跡。

    段靳成受傷了?

    ,,

    大伯父段興文逃似的逃走了。

    段靳成坐在地上,久久沒有站起來。

    路過的人都在看他,他垂著頭,思緒混沌,因為沒有吃晚飯,胃裏空空如也,隻剩下難忍的疼痛。

    所有一切,糟糕透頂。

    “段靳成?”

    有人叫他。

    他抬頭,眼裏有了重影,看到兩個陳青梧在眼前晃,他揉了下眼睛,這一刻更希望是自己看錯,他並不想在這樣的時候遇到她。

    “段靳成,你受傷了嗎?”

    陳青梧看著他T恤上的血跡發怵,一時都不敢去扶他,還是小姑陳玉川跑過來,一把將他從地上攙了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哪裏受傷?”陳玉川問。

    段靳成看著陳玉川,定了幾秒,忽然反握住陳玉川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陳律師,你能借我三萬塊錢嗎?”

    在醫院這種地方帶著一身鮮血借錢,任誰都該猜到這一定是緊急情況。

    “能!”陳青梧想也不想就搶著答,盡管她沒有那麽多錢。

    段靳成看了她一眼。

    她立馬轉身去拉扯住陳玉川的衣角,眼神懇求著她同意。

    “小姑……我把壓歲錢都給你,你借他吧!”

    “誰要你的壓歲錢,我說我不借了嗎?”陳玉川本來也沒打算拒絕,她看向段靳成,語氣柔和:“錢不是問題,你別著急。”

    “謝謝,謝謝。”

    少年晦暗的眼底一縷微光閃過,忽又垂下眼,嘴角微撇,百般隱忍下,終是忍不住落下了淚。

    “我……我一定……”他哽咽著,情緒上湧,話都難以說全,“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陳玉川伸手去撩了一下他帶血的T恤,發現並不是他受傷,“誰受傷了,你的家人嗎?”

    “是我爸……他自殺了。”

    關於父親,關於家庭,段靳成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因為實在乏善可陳,如果非要攤開說一說,也不過隻是一個被“貧”和“悲”貫穿的故事。

    他的家庭,在他讀小學那幾年,雖然不富,但也遠還沒有窮到揭不開鍋的程度,父母雖然沒有什麽本事,但都是吃得起苦的人,兩人勤勤懇懇踏踏實實地賺錢,供養他一個孩子讀書,完全沒有問題。

    直到他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母親確診癌症。

    為了給母親治病,父親掏空了所有積蓄,變賣了所有家當,可最終也不過隻是換來母親身心煎熬,痛苦地殘喘了三年。

    三年之後,母親最終還是去世了,她離開的時候,已經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

    父親看著妻子這樣離開,心如刀絞,充滿愧疚。

    而那時候,更可悲的是,他們家裏已經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父親為什麽行竊,說出來都沒有人會相信,他隻是為了能更好地安葬母親。

    盡管他比誰都清楚偷竊是不對的,但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別的法子能在一兩天內得到一筆可觀的喪葬費,唯有知法犯法。

    父親被判了兩年三個月。

    入獄之後,他也在牢裏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錯誤,好不容易熬到刑滿釋放,他以為,自己可以獲得一個全新的開始。

    可沒想到,真正的懲罰,是在出獄之後。

    父親出獄這段時間裏,走到哪裏,都因為“小偷”這個標簽而被歧視。

    找工作就不說了,“坐過牢”這三個字,基本阻斷了他所有的求職路,哪怕是去幹苦力,人家一聽他剛放出來,都是連連搖頭。

    後來不知道怎麽的,連他們租房子的房東都知道了父親坐過牢這件事情,房東根本不問前因後果,直接勒令他們趕緊搬走,並且押金不退。

    父親為了那三百塊押金,和房東吵了起來。

    周圍鄰居都來幫房東對付這個“小偷”租客,大家說話難聽至極,他們痛罵父親“髒心眼”、“手腳不幹淨”,連帶段靳成,也因為在租房的時候隱瞞了父親坐過牢這件事情,被罵得體無完膚。

    父親見兒子受委屈,忍不住和眾人動了手,房東揚言要報警把父親再抓回牢裏,是段靳成連連求饒,才算放過他一馬,但押金是徹底要不回來了,父親還被那些人打傷了腿。

    那一晚,父子兩差點露宿街頭,最後是李堂收留了他們,讓他們暫時有了喘息之地。

    段靳成不明白,為什麽法律都可以給父親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但是別人的嘴卻不可以?難道犯了錯誤,做錯了事,就永遠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了嗎?

    那件事情之後,父親變得越發沉默寡言,在第N次找工作被拒,又被街坊指著鼻子問他出來幹什麽,出來隻會拖累兒子後,父親終於不堪重負,精神崩潰,割腕自殺了……

    還好,段靳成發現得及時。

    父親被緊急送到醫院,人是暫時救回來了,但高額的醫藥費,再一次把段靳成壓垮。

    他每天兼職,賺得那點錢,也隻夠給交學費、交房租和日常開銷。

    大伯父一家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蒼蠅,要從他們的口袋裏借出醫藥費是絕對不可能的,他也知道和非親非故甚至隻見過兩次麵的陳玉川借錢不應該,可是,他已經走投無路。

    “錢你別擔心。”陳玉川從包裏拿出一萬塊,這是她今天給老爺子交醫藥費剩下的,“這個你先拿著,等下我再去附近銀行的自動取款機取兩萬給你應急。”

    “謝謝。”除了這兩個字,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感謝。

    “你別掛心,人都有困難的時候,上次你在電影院幫我教訓渣男的事情我還沒有謝謝你呢,這次就當是我謝你了。”陳玉川摸了摸段靳成的腦袋,“男兒有淚不輕彈,把眼淚擦一擦,別毀了陳青梧心裏男神的形象。”

    “!!!”

    陳青梧猝不及防被小姑揭了老底,臉倏的紅了。

    她忙轉頭又攥了下小姑的衣角,示意她別再口出狂言。

    “好了。”陳玉川微點了下頭,“你在這裏陪著段靳成,我去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