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豁然
作者:陳青梧段靳成      更新:2023-08-21 17:37      字數:9250
  第五十三章 豁然

    “過來!”他語氣很不好。

    徐筱筱的眼神更不好。

    陳青梧再次感受到了那天無意從倉庫拉門出來的尷尬,但她還是乖乖聽段靳成的話,朝他走了過去。

    段靳成對陳青梧歪了下頭,大步往前走,示意她跟上。

    陳青梧沒敢再看徐筱筱,生怕被她眼裏射出來的飛刀刀得當場斃命。

    兩人一直走到塑膠跑道上,段靳成才停下來。

    “你找她?還是她找你?”段靳成問。

    他的表情還是很難看,陳青梧猜想無論是她選前者還是後者,他都會生氣。

    “我找她。”她坦白。

    “找她幹什麽?”

    “我聽說費清波他們是受了徐筱筱地指使才來找你麻煩,所以我想著和她談一談或許……”

    “離她遠點,別去招惹她。”段靳成直接打斷了陳青梧的話,“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說完,轉身就走。

    陳青梧看著他的背影,抬手抹了抹鼻尖的汗意和湧起的那一抹酸。

    今天的陽光好辣,她心底的情緒,也被曬得黏糊糊的。

    ,

    事實證明,段靳成的忠告雖然聽起來冷冰冰毫無感情,其實很中肯。

    徐筱筱這個人,真的有點瘋勁兒在身上,不好招惹。

    陳青梧找過她之後,她可能忽然意識到整段靳成一個人還不夠解恨,於是魔爪就伸向了陳青梧。

    周一,陳青梧一到學校就感覺氣氛怪怪的,尤其是她走進教室的時候,班上很多同學同時抬起頭來看她,那些目光或深或淺,帶著不可言說的深意。

    吳敏雅見她進門,起身看著她:“上廁所嗎?”

    “什麽?”

    “走,一起上廁所。”

    陳青梧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吳敏雅拉出了教室。

    兩人剛走到女廁所門口,吳敏雅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廁所的隔間裏一個女生小小聲地說:“藝昕,怪不得之前你讓陳青梧給你介紹輔導數學的高人她推脫著不願意,原來她是在少年宮做那種事換來的,我說她數學成績怎麽進步那麽快呢!”

    “……”

    陳青梧聽得一臉懵,就見吳敏雅暗罵一聲,衝過去揚起拳頭猛捶了一下廁所隔間的門。

    “拉屎就拉屎,怎麽好端端的屎還從嘴裏冒出來了呢!”陳青梧大聲道。

    隔間裏的女生嚇了一大跳。

    “誰啊,神經病啊!”

    兩個隔間幾乎同時傳來衝水的聲音,門打來,劉藝昕和那個女生看到陳青梧和吳敏雅,頓時心虛臉紅。

    “青梧,抱歉,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劉藝昕趕忙解釋。

    “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在那裏瞎說,沒聽說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吳敏雅氣得已經完全顧不上同班情誼了,直接道:“給我滾!”

    劉藝昕和那位女生自知理虧,趕緊拉著手溜了出去。

    陳青梧還是雲裏霧裏的。

    “怎麽了雅雅?她們說的是什麽意思啊?”

    吳敏雅看陳青梧這懵裏懵懂的樣子,沉了一口氣:“陳青梧,你老實告訴我,當初你在少年宮補課補得好好的,為什麽突然不去了?”

    陳青梧沒想到那件事情都快過去兩個月了,還會有人忽然問起來。

    “雅雅,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你先和我說實話!”

    吳敏雅平時嘻嘻哈哈慣了,難得這麽嚴肅,陳青梧意識到事情可能不簡單,就把之前少年宮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

    “天呐!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吳敏雅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眼眶一紅,“你是不是沒把我當朋友啊,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訴我?”

    “怎麽會不把你當朋友呢,隻是……隻是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說。”

    吳敏雅當然不是真的質疑陳青梧和她的友誼,隻是很難過在陳青梧最需要人安慰和陪伴的時候,自己卻什麽都不知道。

    “所以,雅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你會忽然問起少年宮的事?”

    “今天早上我們進校門的時候,看到學校的布告欄上貼了一張公告,上麵寫著你和少年宮補課的數學老師有……有不正當關係。”

    公告是紅底的,很醒目,那個時間段進來的同學,基本上都看到了,吳敏雅進校門的時候,三班的沈嘉煜剛把那公告撕下來,後麵來的同學雖然看不到了,現在估計也都聽說了。

    畢竟,流言傳播的速度比什麽都快。

    ,

    陳青梧更懵了。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那種不怎麽出彩的女生,容貌偶爾會被人誇讚好看,基本都是禮貌話術,成績平平無奇,唯一一次被誇還是之前的月考進步。

    她就是這世間平凡的大多數,她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學校的“話題女王”,還是這樣不堪的話題。

    “青梧……”吳敏雅看陳青梧一動不動,眼神還渙散失焦,嚇得趕緊抱住了她,“你別害怕,我們去找大聖,大聖肯定會有辦法的。”

    其實班主任侯老師知道這件事後,已經在到處在找陳青梧了。

    她們一走出女廁,就看到侯老師遠遠跑過來。

    “陳青梧!”侯老師跑得氣喘籲籲的,“我到處找你呢。”

    “侯老師,我沒有做那種事,我……”她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畢竟是被造這種謠,無論她再怎麽強作鎮定,內心還是害怕無助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侯老師伸手拍了拍陳青梧的肩膀,安撫道:“你別急,這件事老師一定會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這樣吧,我看你今天就算在這裏上課也聽不進去了,老師給你批一天假,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陳青梧點點頭。

    “吳敏雅你先回教室。”侯老師說。

    “好。”吳敏雅鬆開了陳青梧的手,輕聲說:“我放學了來找你。”

    “嗯。”

    陳青梧跟著侯老師下樓。

    侯老師的車停在停車場,兩人剛穿過走廊要轉彎,忽然一個人影從拐角躥出來。

    是段靳成。

    “誒唷!”侯老師走在前頭,差點和段靳成撞個正著,“嚇我一跳。”

    “侯老師。”

    段靳成嘴巴上喊著侯老師,目光卻越過侯老師筆直地落在陳青梧的身上。

    陳青梧也看著他,兩人對視著,明明誰都沒有說話,卻又感覺已經說了很多。

    “你盯著人家看什麽?看什麽啊?”侯老師可能是怕陳青梧敏感,一掌拍在段靳成的胳膊上趕人,“上課鈴聲都響了這麽久了,你還在這裏瞎晃蕩!是不是要造反啊?還不快回教室去!”

    侯老師雖然私底下對段靳成很照顧,但嘴巴上一句都不饒他。

    “我想和陳青梧說句話。”段靳成說。

    “你平時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今天哪裏這麽多話?”侯老師想到他之前滿臉是傷,問他怎麽受傷的,他卻死活不開口這件事情就來氣。

    “我就說一句。”

    侯老師回頭看了眼陳青梧,又看著段靳成:“行行行,你說,你就當著我的麵說。”

    段靳成把侯老師往邊上稍微推了推,麵對著陳青梧,認真地說:“別著急,這件事一定能搞清楚還你一個清白。”

    陳青梧點點頭,正感動,侯老師抬手就是一掌,又拍在段靳成的胳膊上:“這話我早就說過了,還要你多嘴來說一遍!怎麽的?你長得帥你說就管用是吧?走走走,礙手礙腳的,快去上課!”

    “好好好,我走了。”

    段靳成一路跑著離開,跑了幾步,又回頭看了陳青梧。

    “還看是不是?”侯老師眼神噴火。

    “不看了!”

    陳青梧明明上一秒還有點想哭,這一秒又突然釋懷。

    侯老師不知道,段靳成在轉角出現的這一下,對她有多重要。

    ,

    回去的路上,侯老師大概了解了一下陳青梧在少年宮發生的事情,當他得知陳青梧遭受的欺負,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都起來了。

    “陳青梧,之前的事情你處理得很勇敢,這次的事情,老師也希望你能勇敢麵對。”侯老師鼓勵道。

    “知道了侯老師。”

    全程,侯老師都沒有問起陳青梧最近有沒有和誰有過節,陳青梧本來想和侯老師提一嘴的,後來想想,侯老師不問,可能是覺得給同學造這種謠是很重的指控,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能憑臆想冤枉任何一個人,所以,她也就沒說。

    爺爺陳昌盛今天正好在家,侯老師進門後,和爺爺簡單地交代了一下情況,老爺子明顯很震驚,他無法理解,這樣惡劣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在高中校園這樣的象牙塔中。

    說實話,侯老師也是很震驚,北高百年創校曆史,就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爺爺您放心,學校領導很重視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盡快給您和青梧一個交代。”

    “謝謝老師,你們辛苦了。”

    侯老師走後,陳青梧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她想看書做題,可心裏總歸還是惦著這件事情,完全沒有辦法靜下來。

    爺爺陳昌盛上來敲門。

    “青梧,下來,爺爺到了一批橄欖核,你下來幫爺爺挑挑。”

    “我要寫作業。”陳青梧不想下樓。

    “你是一邊走路一邊寫作業的嗎?”

    陳青梧的房間下麵就是爺爺陳昌盛的工作室,房子隔音不好,每次陳青梧在房間的地板上多走幾步,爺爺在工作室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想來是她心煩意亂的踱步聲,都被爺爺聽到了。

    “下來吧,你一個人待著容易胡思亂想。”爺爺很執著地敲門。

    陳青梧知道爺爺是不放心自己,最終妥協,跟著爺爺下樓。

    這批新到的橄欖核來自廣東普寧梅林,其實已經是精心挑選過的,粒大,核厚,質地緊密,色澤深紅,油脂含量高,品質已然是最出眾的,不知道爺爺還要她挑什麽。

    “你就挑兩顆你覺得最順眼的,我準備刻一對龍鳳,送給你小姑和小姑夫作為結婚禮物,你挑的也算你出了一份力。”

    “爺爺,小姑也沒那麽快結婚吧。”

    “遲早要結婚的,先準備起來。”

    陳青梧想想也是,小姑和小姑夫現在每天蜜裏調油,感情穩定,走進婚姻也是早晚的事情。

    她按照爺爺之前教她挑選橄欖核的經驗,挑選了兩顆大小差不多的。

    選完料的第二步就是構圖。

    龍和鳳算是核雕圈裏比較雕刻的兩種元素,爺爺雖然經常說要創新,但碰到婚禮這樣的場合又不免傳統起來。

    畢竟,龍鳳呈祥結良緣,這樣的寓意永不過時。

    爺爺專心致誌地琢磨著果核的形狀、紋理和色澤,思索著怎麽構圖更合理,陳青梧坐在一旁,頻頻看表。

    今天這一天對她來說,特別漫長,她真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趕緊放學,這樣吳敏雅就可以過來給她講講她回家後學校又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有,在公告欄上搗鬼的人找到了沒有。

    爺爺見她心浮氣躁,摘下眼鏡看著她。

    “是不是還在記著學校裏的事情啊?”

    陳青梧點點頭。

    “爺爺知道你心裏肯定不舒服,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想也沒有用,相信學校的老師和領導,可以幫你調查出真相。”爺爺從抽屜裏掏出一疊照片,“爺爺再交給你一個任務。”

    “什麽?”

    “這些照片是之前核雕展覽上拍的,裏麵都是爺爺的作品,南都早報那邊昨天剛聯係我,說要給我寫個人物專欄,讓我提供幾張作品圖附在上麵,你幫我選選。”

    老爺子其實早就選好了,就是想轉移陳青梧的注意力。

    陳青梧翻了翻照片,驚歎爺爺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積累了這麽多的核雕作品,它們題材多種多樣,有民間各種招財進寶的吉祥之物、古代神話中的英雄、寫意花鳥、風景園林等等等等,這些作品的雕工要麽精細複雜,要麽大繁至簡,各有各的傳神之處。

    “爺爺,你這幾十年都做著同一件事,你從來不覺得厭煩嗎?”

    爺爺搖頭:“當然不厭煩,看似是同一件事情,但其實是不同的作品,一件新作品就是一個新世界,怎麽會覺得厭煩呢?”

    “我真佩服你能堅持這麽久,我覺得我肯定不行。”

    “你們年紀輕的人,就是缺乏靜氣。”爺爺又把眼鏡套回去,眼神有力地看著陳青梧,“就像你剛才坐在我身邊,散發出來的氣場就是又急又躁的。我們生而為人,活著一定要找到一件可以讓自己靜下心來的事情和一個可以讓自己忘我投入的世界,這樣無論遇到什麽問題什麽挫折,都能迅速冷靜下來,或者去那個世界暫時避避風。做人做事,靜氣是致勝法寶,核雕對爺爺而言,就是可以收獲靜氣的一種藝術。所以爺爺為什麽總說核雕技藝一定要傳承,其實,這不僅是傳承一種技藝,更是傳承靜氣。”

    陳青梧似懂非懂。

    爺爺遞給她一顆橄欖核和一把圓矬:“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了,就坐在這裏雕刻。”

    陳青梧茫然:“可我刻什麽呢?”

    “靈感來源於生活,我看你前幾天帶回來一朵玫瑰,寶貝得很,先是插在花瓶裏天天瞅著,快枯萎了又開始倒掛起來做幹花。你就刻一朵玫瑰得了,有什麽,都可以寄情於玫瑰。”

    陳青梧被爺爺說得臉都紅了,有點慌亂地解釋:“不是的爺爺,那朵玫瑰花是我那天去禾豐廣場的時候廣場上的工作人員送我的。”

    老爺子笑了笑:“我說你什麽了嗎?你這麽著急解釋幹什麽?”

    陳青梧:“……”

    好吧,此地無銀三百兩,差點露餡。

    ,

    陳青梧真的在爺爺的工作室安靜地坐了一下午,一朵小小的玫瑰初雕成型,這中間,她心神皆靜,什麽都沒有想,腦海裏隻剩下那天少年把花遞過來時那一瞬間的幸福感。

    她正準備給玫瑰開相修光,吳敏雅來了。

    “青梧!青梧!”

    吳敏雅站在院子裏大聲地喊著。

    “爺爺,雅雅來了,我先出去了。”

    “去吧,冰箱裏有水果,拿給雅雅。”

    “好。”

    陳青梧放下刻刀,快步跑出爺爺的工作室,吳敏雅拿著兩個冰激淩站在院子裏。

    “喏,給你。”吳敏雅把其中一個冰激淩遞給陳青梧。

    “謝謝。”陳青梧把冰激淩接過來,然後拉上吳敏雅,去冰箱裏拿了水果:“走,去我房間裏說。”

    “嗯。”

    兩個人小跑上樓,將木質的樓梯踩得“嘭嘭”直響。

    吳敏雅之前周末的時候經常來陳青梧家裏,兩個女生就喜歡躲在陳青梧的房間裏看小說或者聊八卦,所以吳敏雅對這個房間很熟悉,她一進門就把書包放在陳青梧的書桌上,然後拉了張椅子坐下。

    “怎麽樣雅雅,學校查到是誰在公告欄裏貼的那張紙了嗎?”陳青梧迫不及待地問。

    “還沒有呢,公告欄那個位置正好沒有監控,所以隻能從有監控的東西南北四個門還有靠近公告欄的那個走廊監控裏盲找,看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最麻煩的是不知道這張紙是哪天貼上去的,所以還得從周五夜裏的監控查起,一直查到周一早上,工作量特別大。”

    這聽起來簡直無異於大海撈針,陳青梧有點絕望。

    “但你也別喪氣青梧,好多人在幫忙找呢。”吳敏雅安慰她,“今天保安室輪休的叔叔們都回來上班了,監控室一直有人守著查監控,大聖也是一有空就跑到樓下去,大家都覺得搞這一出的人太惡劣了,想為你討回公道。”

    “真是麻煩大家了。”陳青梧的心裏暖暖的。

    “這有什麽麻煩的,大家都想快點揪出這個人。我們班今天的體育課就沒有上,體育老師把監控錄像拷了一份回來,我們分成四個小組,看了一節課,雖然暫時沒看出點什麽,但也給保安叔叔們減輕了一點工作量,人多力量大,真相早晚水落石出的,你再耐心等等。”

    陳青梧點點頭。

    “你今天一天在家幹嘛了?”吳敏雅怕陳青梧繼續胡思亂想,扯開話題和她閑聊。

    “在爺爺的工作室待了一天,完全靜不下心來看書。”

    “哦,對了,說起看書,段靳成知道我要來看你,讓我給你帶了筆記。”吳敏雅說著去翻自己的書包,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筆記本,“喏,我看了一下,除了體育課,今天上的每一堂課的筆記他都記下來了,我滴個乖乖,他真的細心到我一個女生都自愧不如的程度,反正我是完全沒想到要幫你記筆記。”

    陳青梧接過筆記本。

    這是一本全新的筆記本,第一頁寫著今天第一堂英語課的課堂筆記,第二頁是數學,第三頁是物理……吳敏雅說的不對,體育課段靳成也記錄,他在本該是體育課課堂筆記的那一頁紙上寫著:“別想七想八,好好在家休息。”

    陳青梧翻著翻著筆記本,眼眶就有點熱了,段靳成每一筆每一劃,都像是寫到了她的心坎上,滯在胸腔裏的那點焦慮情緒,忽然就被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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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敏雅走後,陳青梧按照段靳成的筆記溫習功課,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幹淨利落卻每一個字都能直擊要點的筆記,可以說,這每一頁紙上的每一個標點,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陳青梧過了一遍段靳成的筆記,感覺比自己在課堂上親身聽過記得更牢。

    寫完作業,她還舍不得將段靳成的筆記本收起來,放在手心裏,翻了一遍又一遍,才算過癮。

    那天晚上,陳青梧枕著段靳成的筆記,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上午,班主任侯老師就打電話給爺爺陳昌盛,告訴他在學校給陳青梧造謠的人找到了。

    公告欄那張紙是費清波貼的。

    費清波不是北高的學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北高的校服,然後穿著校服跟著前來上學的大部隊混進校門,趁著無人看見的時候,將那張公告貼在了公告欄上。

    為了讓公告更引人注目,費清波故意用紅紙打印,進校門時,他將這張紙卷起來塞在衣兜裏,紅紙在他的衣兜裏露出了一角,恰是這一個角,暴露了他的行蹤。

    保安隊長在翻看了兩遍監控後,發現了這一抹紅,緊接著,他將監控畫麵放大,認出了這個男生是隔壁技校的費清波,因為費清波之前經常在北高門口晃悠試圖勾搭北高的女生,是北高保安們最熟悉的“小流氓”。

    北高校領導拿著監控錄像立刻報警,要求嚴懲費清波。

    費清波慫得很,被警察一審,嚇得立刻賣了幕後主使徐筱筱。

    費清波說,他的校服就是徐筱筱借來的,那張詆毀陳青梧的紅色公告也是徐筱筱帶著他去打印的。

    徐筱筱打死不承認,兩人狗咬狗,還差點在警局撕了起來。之後警察去調了打印店的監控,才知道費清波沒有說謊,徐筱筱的確是共犯。

    真相水落石出,公安機關對兩人作出行政處罰的決定,兩所學校也嚴肅處理,開除了徐筱筱和費清波的學籍。

    這件事無異於給北高學子平靜的高中生活丟下了一顆炸彈,事情過去多日,餘波仍然沒有消散。

    很多以前就認識徐筱筱的同學都說,徐筱筱這人一直霸道蠻橫,她父母以前是賣菜的,家裏窮苦,可能覺得是苦著孩子了急於補償,後來轉行做生意有了點錢後,就對女兒萬般寵溺,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想為她去摘一摘,徐筱筱漸漸在溺愛中迷失了自我,以為全世界都得按照她的想法運轉,稍惹她不順心,就打擊報複,手段花樣百出。

    而這件事情,看似徐筱筱和費清波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其實受傷害最大的是陳青梧,她在少年宮的遭遇還是傳遍了整個學校,於是陳青梧走到哪兒,仍能觸到一些看向她的怪異目光,聽見一些帶有她名字的私語。

    陳青梧自己倒是無所謂,身邊的人似乎比她更在意。

    吳敏雅已經和那些嘴碎的女生吵過N次,連段靳成也因為這件事情差點和別班的男生打起來。

    那天早上正是出操的時候,和往常一樣,陳青梧排在隊伍的中間,跟著第二套廣播體操《時代在召喚》的節奏,衝拳、半蹲、擴胸……忽然,就聽到隊伍的末尾傳來騷動。

    眾人聞聲都回過頭去,陳青梧也跟著回頭。

    後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幾個人正圍著勸架,陳青梧的目光穿透人群,看到段靳成提著隔壁班一個男生的衣領,目光凶狠而淩厲。

    她從來沒有見過段靳成露出這樣的神情,一時也被嚇到。

    “幹什麽幹什麽幹什麽!”侯老師快步從隊伍的前麵衝過來,跑到段靳成身旁按住了他的手,大喝了一聲,“快放開!”

    段靳成依然不鬆手,侯老師一個毛栗落在他的後腦勺上,段靳成猝不及防,轉頭去看侯老師的時候,無意觸到了陳青梧的目光。

    少女茫然地望著他,像一隻無措的小鹿,他身上的那股橫衝直撞的戾氣,忽然平息。

    段靳成躲開了陳青梧的目光,猛一甩手鬆開了那個男生。

    那男生差點栽倒在地,被侯老師一把扶住,待那男生站穩,侯老師指著段靳成,生氣道:“你給我過來!”

    段靳成跟著侯老師走了。

    廣播體操還在繼續。

    陳青梧有點心不在焉地完成了後半部分的動作,早操結束後,各班有序回教室,吳敏雅跑過來挽住陳青梧的手。

    “段靳成太酷了。”吳敏雅個子比陳青梧高一些,早操位置靠後,所以她目睹了段靳成和隔壁班那個男生衝突的經過。

    “剛才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陳青梧問。

    “還不是隔壁班那個男的嘴賤,從出操開始就一直盯著你和另一個男生嘰嘰歪歪的。”

    “我?”

    陳青梧一怔,隨即就猜到了那男生大概說了什麽,左右,還不就是那點事兒。

    真無聊。

    “我上一次看段靳成打架還是在禾豐廣場,三個他都能打贏,今天也就是沒打起來,要真打起來的話,那個壞嘴巴的男生肯定不是段靳成的對手。”吳敏雅的語氣頗有欣賞之意,“以前我總覺得段靳成這人成天冷冰冰的沒什麽感情,沒想到他這麽熱血!”

    “打架你還誇上了。”陳青梧有點擔心,“估計得挨侯老師好一頓批評。”

    “侯老師才舍不得罵他呢,也就人前做做嚴厲的樣子,實際上不知道有多護著他。”

    “……”

    吳敏雅猜得並不對,侯老師這次好像真的很生氣。六班出操的大部隊經過辦公室時,段靳成還在辦公室裏站著,侯老師正厲聲教育他。

    “你上次的傷還沒好透,這次又想動手,怎麽的,練了武術要上天啊!”侯老師的聲音隱隱從辦公室裏傳出來。

    陳青梧輕拍了下吳敏雅,對她說:“雅雅,你先回教室。”

    “你呢,你要幹什麽?”

    “我稍微等一下。”

    吳敏雅看她局促又有點羞澀的樣子,立刻就懂了。

    “好。”

    ,

    陳青梧在走廊裏徘徊了好一會兒,段靳成才從辦公室裏走出來,雖然剛挨了一頓訓,但他臉上並不見什麽情緒,倒是看到陳青梧的時候,眼神虛閃了一下。

    她知道,他大概是不想讓她知道他差點打架的緣由。

    “等我?”段靳成走到陳青梧身邊。

    “嗯,”陳青梧悄悄望一眼辦公室方向,“侯老師罵你了?”

    “沒有。”

    “那你在裏麵這麽久?”

    “他話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青梧笑了一下。

    段靳成見她笑,微一晃神,這段時間發生這麽多事,虧她還笑得出來。

    “段靳成,其實你沒必要為了我的事情和他們一般見識。”陳青梧昂頭看著他:“隨便他們怎麽說我,我無所謂。”

    “你知道了?”

    “嗯。”

    “真的無所謂?”

    “當然是真的。”

    她語氣表情皆是真誠的。

    段靳成意外,這要是換了別的女生遇到這種事,估計少不了哭哭啼啼,陳青梧的心態好得讓人匪夷所思。

    “抱歉,其實這件事情,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我。”事情牽連到她,始終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沒關係。而且,我覺得這件事情發生也未必全是壞的結果,至少,費清波和徐筱筱得到了懲罰,再也沒有心思來找你的麻煩了。”

    都這樣了,她竟然還在為他著想!

    真不愧是俠氣和傻氣參半的陳青梧。

    “可你的名聲也很重要。”段靳成說。

    “我的名聲關鍵在我,又不在於那些嘴碎的人,我行得正坐得端,我就問心無愧啊。我要是因為介意這些閑言碎語而難過,那我才傻呢。”陳青梧目光清澈,“當初在少年宮發生的那件事不是我的錯,現在因為那件事不斷被討論也不是我的錯,既然都不是我的錯,我為什麽要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我自己呢?我不難過,一點都不難過。”

    她字字珠璣。

    段靳成看著她,忽然想起一個詞,大智若愚。

    陳青梧有時候好像傻傻的缺心眼,但其實她滿滿都是智慧。

    而反觀他自己,才是那個被他人的目光和言語綁架的傻子。

    徐筱筱為什麽自以為能拿捏他,是因為她太清楚了,他的軟肋在哪裏。父親入獄以及他原生家庭的殘缺,都是他不願被人提及的傷痛,就是他的這份在意和不願被人提及,讓她有了可乘之機,讓她感受到了報複的快感。

    而其實,一個真正強大的人,不會有太過強盛的自尊心,物極必反,過猶不及,自尊心太強,恰是自卑的表現。

    從前段靳成總不願意承認自己自卑,好成績和考第一是他最絕佳的偽裝,直到這次的事情發生,陳青梧讓他意識到,內心的從容勝於一切。

    套用陳青梧的說辭,父親入獄不是他的錯,別人用有色眼鏡看他也不是他的錯,既然都不是他的錯,他又何必因為這些事情介懷和痛苦?

    他也得學著釋懷了,讓自己輕裝上陣去麵對這個世界,否則,他一輩子都要困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牢籠裏。

    “你怎麽了?”陳青梧見段靳成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在想什麽?”

    “想我是不是也得喊你一聲師傅。”

    “為什麽要喊我師傅?我又沒有教你什麽。”

    “你教了。”

    是她,教會了他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