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丈夫

  　　後來南喬老了，兒孫滿堂，她縮在沙發裏昏昏欲睡，夢裏記憶最深的依然是這段江辰禹被停職的夏天。

  　　那反而成了她很長一段時間裏最愜意、最燦爛的日子。

  　　起初南父南母以及江家還提心吊膽，後來一看江辰禹隻是被停職，以及不允許出廣城，並沒有限製其他人身自由。再加上他不見半點慌張，渾身透著一股運籌帷幄、掌控全局的遊刃感。

  　　大家也就跟著慢慢放心下來。

  　　這位以前整天忙忙碌碌的大佬，難得偷得浮生，心甘情願扮演小丈夫角色，每天從早到晚守著自己妻子寸步不離。

  　　“小江過來啦，我已經給你沏好茶了。”

  　　門衛室的劉大爺對這位曾經的江副司令到訪，已經從最初的瞠目結舌過度到習以為常了，視線都沒從報紙上抬一下，隨手往旁邊的茶壺一指。

  　　江辰禹目送南喬進了文工團大樓，從隨身攜帶的綠包裏掏出一個鐵罐，笑著對大爺說：“大爺，今天咱們換換口味，試試碧螺春。”

  　　李團長自然也知道江辰禹天天坐在門衛室看書等南喬下班的事，要在以前，他早就抬著轎子上門去請了。

  　　但現在江辰禹是停職狀態，他摸不準上麵是什麽意思，官場浮浮，沉，沉，有人起就有人落，他不想把自己也搭進去。

  　　左思右想後，決定暫時劃清界限，裝聾作啞，當作沒看見。

  　　*

  　　“賽羅賽羅賽羅，嘿”

  　　“五十六個星座五十六枝花”

  　　“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

  　　“好詞！好曲啊！”

  　　李團長情不自禁地哼唱好幾遍後，激動地將新印的《愛我中，華》交到南喬手裏，

  　　“小南，這曲子是你寫的，你最清楚應該怎麽唱！這樣，團裏交給你個任務，你去合唱隊挑選一個合適的人出來，擔任這首歌的獨唱。”

  　　“可我是舞蹈隊的，貿然過去合唱隊選角，恐怕會引起閑話。”

  　　“欸，你是咱文工團的幹事，誰敢說閑話！”

  　　刨去江太太的身份不說，李團長對南喬個人還是挺滿意的，畢竟從去年到現在，這姑娘可是實打實為團裏爭過不少榮譽。

  　　“這樣，我陪你一起過去趟。”

  　　“是，團長。”南喬言笑晏晏，有領導開路，工作做起來自然會輕鬆許多。

  　　……

  　　歌唱隊排練廳。

  　　“集合集合！立正兒！向前看！

  　　下麵我宣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手裏拿的是咱們文工團今年的重點曲目，歌名叫《愛我中，華》。

  　　作曲出自南喬，歌詞是特意請京城的喬老師寫的，我相信這首歌不會比去年的《紅火萬家》差。

  　　南幹事說了，要給大家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希望你們都好好表現，抓住機遇！”

  　　李團長交代完這事就走了。

  　　台下嘰嘰喳喳，有人舉手提問：

  　　“請問南幹事打算怎麽選？”

  　　南喬：“分兩輪進行，第一輪你們可以自由選定歌曲，第二輪指定曲目表演，兩輪比分各占一半，綜合得分最高者勝出。”

  　　眾人點頭：“這個好，很公平。”

  　　“那評委呢？有幾個，又是何人？”

  　　這次說話的是李菁。

  　　自從去年春晚得獎，並且被李團長安排去省台錄歌後，李菁神態明顯有了變化。

  　　在她看來，《紅火萬家》如今能紅遍大江南北，她居功至偉。

  　　就連央，視也早早給她發了邀請函，請她去參加今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呢！

  　　南喬臉上沒什麽變化，淡淡睨了她一眼，說：

  　　“評委由合唱隊的文老師，我，還有一位神秘嘉賓組成。”

  　　打算請她大學音樂老師過來，但這事還沒定論，她沒把話說死。

  　　“吆，南幹事還跟我們賣關子呢。”李菁以手掩麵，頓了頓，突然噗嗤一笑，拖腔拖調地說，“這位神秘嘉賓該不會是，你家那位，被停職的副司令吧？”

  　　這一聲落下，現場的說笑聲霎時戛然而止。

  　　誰也沒料到李菁竟然有膽子開起江副司令的玩笑！

  　　麵對眾人半是驚訝半是譴責的目光，李菁也意識到自己口出急言，說得有點過了。

  　　但她現在身份不一樣，是時下最火的歌唱演員，合唱隊的台柱子，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哪有再收回的道理。

  　　當即捋了捋頭發，略抬了下唇角，死鴨子嘴硬道：

  　　“你們看我做什麽，他是被停職了，我又沒汙蔑。”

  　　南喬眯著眼冷笑兩聲，眸中的殺機幾乎要凝結成實體，一刀將李菁劈開。

  　　她幾步逼到李菁麵前，臉微微湊過去，貼近她耳廓，壓低聲音說：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李菁張了張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南喬聲音又起：

  　　“實話告訴你，那首《紅火萬家》也是我寫的。信不信我可以讓你起來，也可以輕而易舉將你打回原形！”

  　　打回原形？

  　　繼續站在後麵唱合唱？

  　　不不！

  　　李菁如墜冰窟，僵立在當場。

  　　“不，李團長他不會拋棄我的！

  　　是我把這首歌唱火了！是我！不是你南喬！你沒這個權力！”

  　　一想起到手的榮譽要付諸東流，李菁身體如篩糠般失控地顫抖起來。

  　　“不信？那就走著瞧。”

  　　南喬避開人群，若無其事地重新走到隊伍前站定，沒再提剛才的插曲。

  　　“第一場選拔比賽將於後天下午兩點進行，大家可以提前做好準備。”

  　　……

  　　晚上，南喬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永不磨滅的亮劍》還有幾集就要迎來大結局，這年頭沒網絡，也不知這部劇收視率怎麽樣了。

  　　江辰禹端著臉盆過來給她泡腳。

  　　男人半蹲在地上，輕輕抓住小狐狸兩隻白嫩的小腳浸入溫水裏。

  　　即便這樣的姿勢，眉眼裏依舊難掩久居高位的氣度。

  　　五個多月，腳還沒到水腫的地步。

  　　他動作很輕很柔，生怕把小狐狸捏疼了，時不時抬眸看眼沙發上的南喬，又瞥眼電視劇的另一個“南喬”。

  　　“嗖——啾——砰——啪——”

  　　飛機大炮的轟炸聲不斷在耳畔響起，濃煙滾滾，成片成片的城市淪為廢墟，南喬與顧司凡分別的那場戲馬上就要開始。

  　　江辰禹輕捏她腳趾，問得漫不經心：

  　　“小傻瓜，要是我以後沒工作了，你打算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