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內定

  　　期盼已久的國慶節終於如期而至。

  　　下午兩點，風和日麗，觀眾說說笑笑著陸續進場。

  　　劇院門口立著一塊用白色粉筆寫的告示牌，字跡方方正正，上麵羅列著今天的節目名單。

  　　“節目看著不錯啊，有好幾個是我以前沒看過的呢。”

  　　“總共就兩三個小時，十幾個團演出呢，都是矮子裏拔將，軍，拿了看家本領出來的，能不好看嘛。”

  　　“矮子裏拔將，軍是這意思嗎？”

  　　“嗐，管它是不是，反正都是挑了最好的節目出來演。”

  　　“那我可得認真看看，我本來還打算來這偷偷睡個懶覺的。好不容易放天假，我那婆婆不是指使我幹這就讓我幹那的，洗完衣服洗被子，洗完被子又讓織毛衣，沒完沒了，反正就是看不得我清閑。”

  　　“你說你，大好的日子提婆婆幹啥，看節目看節目。”

  　　話音剛落，燈火璀璨的舞台中央，大紅幕布徐徐向兩邊拉開。

  　　號角吹響，人未見，雄赳赳氣昂昂的合唱聲先起：

  　　“烈火燃燒衝天níng?méng猛，

  　　波濤奔騰力無窮，

  　　高舉紅旗向前衝！向前衝！向前衝！”

  　　……

  　　“迢迢征程，承載崢嶸歲月！

  　　親愛的同誌們，朋友們，在一首振奮人心的歌聲中，我們迎來了祖國三十周年國慶。

  　　在這盛大的節日裏，我們滿懷激情，載歌載舞，共同祝願偉大的祖國更加繁榮富強！”

  　　台下掌聲震耳欲聾，主持人抑揚頓挫的聲音又起：

  　　“下麵請欣賞由市文工團舞蹈演員南喬同誌帶來的單人舞——《海港》！”

  　　在主持人換場的間隙裏，台下觀眾議論紛紛。

  　　“南喬？是不是就是前段時間報紙上登的，那個去揭城抗洪的南喬？”

  　　“是啊是啊，從前線回來後立馬就跟江副司令結婚了，現在私下見了我們還得稱呼一聲江太太呢。”

  　　“這姑娘真了不起。”

  　　“我估計她以後跳舞的機會不多了，我們且看且珍惜吧。”

  　　“為啥這麽說？”

  　　“你想啊，江副司令多大了，快三十了吧，這麽大年紀了那還不得抓緊時間要個娃，等有身子了她就跳不了了。”

  　　“喂，你還別說，我跟我家男人結婚頭一個月就懷上了。那會兒他一天到晚啥心思也沒有，淨想著這事了，每天夜裏得折騰個四五回。”

  　　“呸，你也不嫌害臊。”

  　　“哈哈哈，我們周圍都是已婚婦女，怕什麽。”

  　　李團長和楊指導陪著省台的大領導們坐在觀眾席第一排。

  　　領導也認識南喬，他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麵的茶葉沫，輕抿一口，又蓋上，慢悠悠地偏過頭看李團長：

  　　“老李，江副司令今天怎麽沒過來看他媳婦演出？”

  　　李團長微微俯身，滿臉堆著笑道：

  　　“江副司令前兩天來過呢，說是要去出差。”

  　　“噢，難怪。”領導點頭，“江副司令是個大忙人啊。”

  　　“不過，也正是因為有他們在背後守護這萬家燈火、大好河山，我們才能安安心心坐在這裏看節目呐。”

  　　“領導說的是。”李團長連忙附和道。

  　　“對了，他媳婦跳得怎麽樣？”

  　　“我們市團的台柱子，沒得說。”

  　　李團長雖然表麵平靜地答著話，但眼珠子一刻也沒離開過舞台，內心還是沒什麽底。

  　　南喬這兩天彩排表現不佳，他也不確定今天的演出到底能不能正常發揮。

  　　在李團長緊張的目光中，幕布再次拉開，南喬出現眾人視野裏。

  　　她是側對著觀眾的，長發高高束於頭頂，雙目微闔，神情帶著幾分不可侵犯般的聖潔。

  　　台上不知道哪來的風，吹得她衣衫獵獵作響。

  　　那一刹那，整個禮堂仿佛被按下暫停鍵，嘈雜聲戛然而止。

  　　李團長和楊指導相視一眼，驚得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

  　　造型怎麽跟彩排時不一樣了？！

  　　這姑娘怎麽老整這一出，多來幾次他們心髒病都要被搞出來了。

  　　音樂聲起，台上的人動了。

  　　再睜眼時，她完全像換了個人，乖順褪去，甜美褪去。

  　　她在台上狂舞，像一位出征沙場的戰士，像一位即將揮劍對決的頂級劍客！

  　　明明沒有硝煙，明明沒有戰馬嘶鳴，所有人卻像置身在浩瀚的滾滾戰場裏，跟著熱血沸騰。

  　　音樂越來越急，燈光跟著嘩啦嘩啦搖曳，舞台上隻看到一抹軍綠色的影子，她早已人劍合一。

  　　南喬整個人沉浸糾糾赴死的情緒裏，耳畔沒有音樂聲，沒有緊張的呼吸聲。

  　　隻有狂風暴雨，隻有滔天巨浪！

  　　她仿佛回到了在揭城大壩的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和戰士們手挽手用人牆來阻擋洪水，殊死一搏的最後刹那！

  　　受她情緒感染，所有人自發起立，捏緊拳頭，手挽著手。

  　　嘩！

  　　音樂漸緩，腦海裏的洪水如潮般褪去，劍客也緩緩收起她的劍。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鞠躬謝場，而是立在中央，目視前方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啪——啪——啪——”

  　　掌聲如雷如鼓，比任何一場都熱烈。

  　　“李團長，這舞是誰編的？應該是加入了抗洪那段吧，編得實在感人！看得我熱淚盈眶。”

  　　李團長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說王乾坤的名字，但南喬今天的演出與彩排時從頭到尾都不一樣。

  　　楊指導手撫自己火車般咚咚跳動的心髒，不無怨氣地搶先答道：

  　　“是南喬她自己編的。”

  　　這丫頭，每次都害他提心吊膽！

  　　這可是國慶演出，出不得半點岔子的，一會兒到後台非得教訓她兩句不可！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領導邊鼓掌邊朗聲說道：

  　　“南喬同誌是個人才啊！

  　　這個節目，春晚組內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