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第一片銀杏葉

  　　他們都想到，江文出事以後，江家會盡力派人來保。

  　　事實證明，也的確是這樣。

  　　前段時間不間斷的熱搜，鋪天蓋地的紙媒和新媒體，把矛頭直指警民關係，反而模糊了這件事情本來是由於醫患糾紛所引發的慘劇的事實。

  　　甚至有人在不了解沈星洲的情況下，直接對警方大肆批評，加上早些年某些小地方的執法流程的確沒有那麽規範，說是民怨積重也不為過。

  　　一幹刑警急的嘴裏麵全是泡，天天頂著國寶一樣的兩個黑眼圈，喝著咖啡，齜牙咧嘴吃著飯苦熬。

  　　好不容易等到一天早上，他們發現這件事情不知道被誰壓下去了，之後也沒有再出什麽幺蛾子。本以為是江家打算放棄江文了，沒想到居然會直接找到警察局來。

  　　“頭兒，他們指名道姓說要見你。”打來電話的警察特別強調了“指名道姓”這四個字。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麽。

  　　“我真是想不到，有生之年我還能碰到這種情況。”陸警官樂了。

  　　笑完了，嘴角卻猛地收起來，“不見。”

  　　“他們跟著幾個人，說不見到你就不回去。”

  　　“警察局裏還怕他們人多？”陸警官一聽，嗤笑，“不回去就找幾個人強行把他們轟走，告訴他們，再不走按照妨礙公務處理，不是不想走嗎？那就都別走了！”

  　　陸警官撕下了和藹的麵具，一時間聲色俱厲，嚇得旁邊幾個後輩都不敢出聲。

  　　“真是一個一個有錢給他們慣的……”陸警官發完了脾氣，猶嫌不解氣，“剛剛錢雷的筆錄呢？按照他說的那些，趕緊去找線索。DNA的對比結果都出來了，錢雷把犯罪過程都已經交代的這麽詳細了。要是這次還讓真凶跑了，咱們一隊人直接引咎辭職算了，省的被人家的唾沫星子淹死！”

  　　“是！”

  　　下屬們紛紛轉頭投入了自己手下的工作。

  　　“本來想著讓你來看看錢明的情況，”陸警官這才想起來裴景安這一趟來警察局的目的，“想著讓你代理曾美的案件，那小姑娘對小楚很有好感，”陸警官說著，勾了腰，越過裴景安，對站在裴景安身邊的楚清歌揚了揚下巴，“後來想想兩個案子的關聯性，還是決定不讓你參與了，本來沈星洲一個案子就已經壓力夠大了。”

  　　“嗯，”楚清歌笑了笑，圓圓的杏眼彎成了天邊的上弦月，“交給別人吧。”

  　　因為她這張臉對她產生好感的人可多了去了。

  　　曾美如果能在大四剛開始，畢業設計都還沒有靈感的時候，就坦然接受內定的“優秀畢業生”的稱號，楚清歌不能不對她留一個心眼兒。

  　　害怕曾美也被江家收買，未來背刺她一下。

  　　陸警官不知道楚清歌的心路曆程，隻以為這是楚清歌身為實習律師，第一次參與這麽大的案子，所以心裏沒底，不敢接而已。

  　　“說的對，說的對，我這邊準備給她安排法律援助律師辯護。”陸警官嗬嗬笑著，“你身為實習律師，在實習期間就能碰上這樣的案子，能全方位鍛煉自己的心理素質和專業能力，對你以後執業也非常有幫助。”

  　　“正好曾美那個案子也有點特殊，你們女孩子難免感性一些，到時候別再因為個人情緒讓自己陷進去出不來，誤了大事。”

  　　陸警官並沒有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麽問題，楚清歌也隻不過稍稍皺眉，沒有分辯什麽，客氣地跟陸警官道別後，和裴景安一起走出了警察局。

  　　快走出警察局，周圍沒有別人的時候，裴景安突然開了口，“我沒這麽想。”

  　　“嗯？”楚清歌正在出神，聞言愣了一下。

  　　“我沒覺得你會因為個人情緒耽誤工作。”裴景安的眼睛亮亮的，“我也沒有不信任你，我相信如果你把這個案件接下來，你會完成的很好。”

  　　裴景安的瞳仁是那種少見的黑色，黑曜石一樣的，如果沒有睫毛擋著，光芒落在眼睛裏，碎鑽一樣，“你想接嗎？如果想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回去跟他們說。”

  　　楚清歌不過搖搖頭，“算啦。”

  　　她的一腔熱情，已經被現實磨得隻剩下了最後一點火星子。

  　　她沒有勇氣繼續去冒險，直到連最後一點火熱也不剩下。

  　　“既然警察都這麽說了，幹嘛跟他們對著幹呢？”楚清歌拉著裴景安的手。

  　　那一刻她低下頭，沒有看見裴景安略顯複雜的眼神。

  　　他們走出了警察局。

  　　一場秋雨一場寒。

  　　如今的陽光已經沒有了夏日的熾熱。

  　　警察局門口是一條林蔭道，斑駁的陽光從枝葉中間漏下來，灑了一地碎金。

  　　楚清歌百無聊賴地牽著裴景安的手，在紅綠相交的地磚上蹦躂。

  　　小時候沒什麽玩具，就用粉筆在地上畫幾個方塊，然後能跳上一下午，以至於現在腦袋空空的時候，看到這樣的磚地就想蹦兩下。

  　　微風不燥，陽光正好。

  　　樹葉沙沙作響，偶爾有一兩片從枝頭脫落了，墜到地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

  　　還有的不偏不倚砸在楚清歌頭上。

  　　楚清歌就摘下來，還是一片銀杏樹葉，金色小扇子一樣。

  　　她想了想，伸手在裴景安臉前麵比劃了一下，遮了眼睛又去遮嘴巴，最後選擇遮在自己嘴巴上，掏出手機飛快地跟裴景安自拍了一張。

  　　快到裴景安都沒反應過來，於是照片裏的裴景安低著頭，能看到側臉，線條流暢，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嘶——”楚清歌雙指放大照片，“女媧捏你的時候肯定很用心。”

  　　裴景安被她逗笑了，“又是什麽網絡流行語？”

  　　“哼哼，猜對啦，你這種在網上，會被稱為‘女媧畢設’。”楚清歌把那枚銀杏葉別在裴景安耳邊，“別摘，回家我要做成書簽。十周年的第一枚銀杏葉。”

  　　她隨口說了一句，卻沒想到裴景安真的住了手。

  　　還沒等楚清歌接著說什麽，一輛勞斯萊斯突然停在了他們倆身邊。

  　　本準備避讓，車上下來的西裝革履的人，卻徑直走到他們倆麵前，畢恭畢敬，“兩位，我們家老爺有請。”